本来就不多的香菇很快捡完了。

　　宋新苒站起身走了出去，宋余有点不知所措。

　　没过几秒，宋新苒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个拖把，看见小孩手里抱着菜篮呆呆站在原地的样子，她柔声道：“小余要不要先出来，妈妈把地拖干净。”

　　宋余赶紧跑出来，只是鞋底沾了水，一踩一个脚印，他回头一看，又有点迟疑，不知道该往里跑还是往外跑。

　　宋新苒就干脆多了，把拖把往旁边一放，一脚踩进去，抱起小孩一转身往外一放，宋余就站在了厨房门口。

　　宋余眼睛睁得圆圆的，脑袋懵懵的，双手抱着菜篮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宋新苒三下五除二把厨房给拖了遍，冲宋余轻轻笑了下：“小余现在不用担心了，厨房干净了。”

　　宋余仍有些不安。

　　宋新苒弯腰，摸了摸他脑袋，温声道：“小余不要害怕，妈妈不会骂你，妈妈知道小余是想帮我做事，只要小余没有摔伤就好。”

　　宋余小声说：“没有摔伤。”

　　他小脑袋里还有些迷糊的，看着宋新苒把拖把放好，又回来接过他手里的菜篮，重新放进水池里，转头看他：“小余还愿意帮妈妈洗菜吗？”

　　他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却有点犹豫，慢慢走了进去。

　　宋新苒拿了个大盆接水放在地上，这样宋余不用踩板凳上，蹲下就能洗了。

　　小孩双手洗着，一开始没有说话，都洗完了他才小声开口：“妈妈，我不是故意的。”

　　宋新苒唇角一弯，柔声说：“我知道小余不是故意的，所以妈妈不会骂小余，妈妈很感谢小余愿意帮我做这么多事。”

　　宋余抿紧的唇微微扬起一个很小的弧度，眼中也有了更多光亮，他好像现在才确定这件在姨娘家很重大，会被骂得很惨的事今天在妈妈这里，很容易就过去了。

　　虽然有些不懂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差别，但宋余心里很高兴：“妈妈，我不是笨孩子。”

　　“当然了。”宋新苒看着小崽明亮的眼睛，温声说，“小余是最聪明的宝宝，会数数会认字还会画画。”

　　宋余被夸得不太好意思，他以前向来是很少被夸奖的，到妈妈身边后，每天都被夸，但小孩脸皮薄，每次都是脸红。

　　“我去拿筷子！”他声音变得轻快起来，心里好像也没有那么多的担心，害怕自己做不好被骂了。

　　看着小崽重新变得高兴的样子，宋新苒心里也轻松许多，开始把香菇切丁。

　　自从安装了液化气罐后，宋新苒做菜都感觉得心应手了许多，热油下五花肉丁煸炒出油脂，肉香噌地就冒了出来，肉丁煸炒成金黄色带着诱人的焦边时，宋新苒又加入调料爆香，再放入其他菜炒出鲜味。

　　各种香味在高温的炒制下全都激发了出来，混着热气直往人鼻尖钻。

　　宋新文本来在睡觉的，都被这勾人的香气给香醒了，她一般早上醒来都会觉得嘴巴有点苦，但今天一睁眼，闻到味道嘴巴先分泌出了唾液，苦气是一点没了，肚子开始饿了。

　　她飞快换上衣服就往厨房里走去，一进去就被浓郁的香气包裹住了，五花肉的脂香醇厚，酱油咸香，调料炒得辛香，直勾得人喉咙一动。

　　“新苒大早上的又做什么好吃的？”

　　她抻头一看，只见锅里卤汁浓稠，带着一层油亮的琥珀色，在光照下显得温润透亮，卤汁里裹着丰富的食材，五花肉丁煸炒得微微透明，香菇点缀，还有一些调料随着锅铲晃动出没其中，层次分明，看上去让人直吞口水。

　　“做卤肉面。”宋新苒说。

　　宋新文直竖大拇指：“这卤汁一闻就知道错不了，你这手艺也太好了，怎么什么都会做！”

　　宋新苒把卤汁熬好盛了起来便准备煮面，严格说起来，得是自己手擀出的新鲜面条才能配得上这半锅卤汁，但要擀面还得去买面粉，和面，醒面，擀面，切面，做起来实在麻烦，加上她们这儿的人都没有吃手擀面的习俗，大家都是家里常备一把挂面。

　　宋新苒为了这卤汁专门买了新鲜面条，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面条煮好，宋余拿了三个陶瓷盆放在灶台上，三个盆两大一小，大的是宋新苒跟宋新文的，小的自然是他自己的。

　　宋新苒往每个盆里放了些面条，宋余双手端着，小脸严肃，走得非常仔细，成功放在桌上。

　　他乖乖坐在板凳上，手里拿着筷子，等到妈妈舀好卤汁，帮他把面拌匀，推到面前，深深吸了下鼻子，圆溜溜的眼睛都像在发光似的。

　　筷子拨动夹起面条，每一根面条都裹上了浓稠的卤汁，油润锃亮的，卤汁顺着面条往下滑，挂在上面的五花肉丁和香菇碎颤颤巍巍，还没来得及掉下，就被宋余送进了张大的嘴巴里，嗷呜一口全吞掉。

　　小孩腮帮子鼓鼓的，脸颊一动一动。

　　好好吃！太好吃了！比方便面好吃一百倍！

　　一百在宋余的认知里是最大的数，因为一百块就是最多的钱。

　　他词汇量太少，读过的书也不多，对美食的描述就只有好吃两个字，妈妈煮的卤肉面可以值一百个好吃！

　　滋溜滋溜吃到最后，碗里还剩了汤汁，宋余双手捧起小盆，仰起头吨吨喝了下去。

　　宋余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胀鼓鼓的，吃得很饱了，但他看着搪瓷盆里壁上还挂着一些卤汁，又舍不得就这样把盆拿去洗。

　　好吃的东西是很宝贵的，虽然跟妈妈在一起后宋余每天都吃得很好，但他也会想起从前在姨娘家的日子。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滑下板凳跑去厨房，认真洗了下手回来端起搪瓷盆，用干净的手指在盆壁上一划，刚想乐呵放进嘴里，就被宋新苒抓住了胳膊。

　　宋新苒眼睛睁得老大：“小余你要干什么？！”

　　宋余眨巴眨巴大眼睛，声音嫩嫩的：“妈妈我要把面汤都吃完。”

　　宋新苒：……那也不用拿手指舔吧。

　　她努力放轻语气：“小余已经吃完了。”

　　宋余拿盆给她看：“还有呢。”

　　卤汁浓稠，能挂在搪瓷盆里，不过此刻里面一小处地方很干净，显然就是刚才宋余用手指擦过的地方。

　　宋新苒试图好好说话：“这些不要了，如果小余还想吃盆里还有卤汁可以再吃点。”

　　宋余摇头，他已经吃饱了，只是已经明白妈妈的意思，可他感觉有点可惜。

　　宋新苒总是很了解他的：“不用觉得可惜，小余喜欢吃我就x很高兴了，不要用手擦来吃。”

　　嗯……她很想说这样不太雅观，不太符合餐桌礼仪规范，但宋余太小肯定理解不了。

　　这事在家里私人吃，可能会说随性，但在外面被人看见了，就会被形容是恶心之类的词汇了。

　　宋新苒希望宋余在外面也能被人喜欢善待，便要多教他一些大众的礼仪期待了，等他长大自然明白了。

　　宋余很听话，虽然不太懂为什么，因为蔡洋遇到喜欢的也会这样吃，还会把整只手掌都舔一遍呢，不过妈妈说不要他就不要了。

　　宋新文听了宋新苒的话，也默默把盆放下。

　　她也跟宋余的想法差不多，这么好吃的东西不吃干净多浪费，在家里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毕竟她们小时候生活以前食物匮乏的年代，连吃顿大米饭都得在办大事的时候，大家是绝不可能漏掉一粒米饭的，把饭吃完都还得掺点水进去搅匀，最后把水都喝光，还觉得水也有白米饭味，味道真好呢！

　　不过现在的确是时代不一样了，稻谷改良后家家户户都能吃饱饭了，虽说甭提吃多好，但不会饿死人了。

　　以前一些习惯现在也得改，宋新文想，新苒变化的确大，越来越像个城里人了。

　　三人吃了面条后又去菜市场买今天摆摊需要的食材，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楼下站着好几个小孩，一个接一个地喊：“宋余，我们来找你玩啦！”

　　“宋余，快下来！”

　　宋余站在不远处，一听到这声音，脸顿时红了，跑过去说：“你们别喊了，我在这里。”

　　四个小朋友转头一看，全跑了过来。

　　圆圆站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个遥控小汽车，脆生生问他：“你怎么不在家里？”

　　宋余回头看了宋新苒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我跟我妈妈出去买菜了。”

　　圆圆一听，抬头一瞧，咚咚地准确跑到了宋新苒面前，大声问：“阿姨，可以让宋余跟我们一起玩吗？”

　　宋余惊呆了，在他认知里，小朋友是小朋友，大人是大人，小朋友只能跟自己的爸爸妈妈说话，怎么能跟其他的大人说话呢。

　　就算蔡洋这样胆子大的小孩，在村里遇见其他小朋友的父母，也不会这样大声说话呢。

　　他跑过去，想说什么，却听见妈妈温柔的声音：“可以呀，你们是小余昨天认识的新朋友吗？小余昨天回家就跟我说过你们。”

　　圆圆很高兴：“是呢，我叫许姝沅，小名圆圆！”

　　另外三个小孩也挨个自我介绍，不过相较于圆圆的大胆，他们有些害羞和拘束。

　　宋新苒冲宋余招了招手，把口袋里的奶糖全抓给他手里：“小余出去玩吧，奶糖也分给小朋友们一起吃。”

　　宋余歪了歪脑袋，对这样的场景还有些陌生，这是第一次有小朋友来家里找他，叫他出去玩，也是第一次收到分享给小朋友们的礼物。

　　圆圆嘿嘿笑了两声，拉住宋余胳膊：“阿姨我们走啦！”

　　宋余还没反应过来，有点懵懵的，下意识跟宋新苒挥手：“妈妈再见。”

　　只是奶糖就掉了几颗在地上，还没等他蹲下身捡，圆圆已经全部拾了起来，往宋余口袋里一塞：“我们去玩小汽车！”

　　小孩们一阵欢呼，只是没听见宋余的声音。

　　章小达说：“宋余你妈妈挺好的呀，没有不让你出门。”

　　周雪点头：“你妈妈还给你奶糖呢。”

　　宋余想起什么似的，双手捧着奶糖数了数：“给你们吃。”

　　他一个人给了一颗，发了一遍后又开始发第二遍，最后每个小孩手里都有三颗，只是宋余手里还剩了一颗，他想了想，装进了自己口袋，决定回家给妈妈。

　　章小达惊呼：“宋余你好聪明，你会数数呢，我们每个人都一样的奶糖。”

　　宋余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我会数到二十。”

　　圆圆说：“你比章小达厉害，他只会数到十，你快给我们数数！”

　　宋余有点害羞，在大街上当着这么多人数数，可面对小伙伴们期待的目光，又是他第一次交到的朋友，还是小声开口：“123……”

　　他想说自己还会认字会画画呢，可又怕小伙伴们让他当场表演，他害羞，就没说了。

　　“小余交到新朋友了，真好。”宋新文说，“那小姑娘胆子真大，大大方方的，第一次见我们就敢叫阿姨，让小余出去玩。”

　　宋新文心里也不免拉出在村里的小孩比较了一番，觉得差别真大。

　　小孩果然还是要在城里长大，见到的人多，胆子也大些，宋新文也不禁想到了蔡洋。

　　宋新苒道：“环境是一方面，父母教育又是一方面。”

　　宋新文也觉得有道理，她原来觉得教育孩子还不就是那么回事，给他吃给他穿，他自己长大会知道道理，她也是这样长大的，现在不还好好的？

　　但跟新苒生活这半个月，见到了她对宋余是怎样的，宋新文的想法也悄然发生着改变。

　　两人在家像往常一样把钵钵鸡食材准备好，最后料理备好，下午按时出摊。

　　一到三中门口就听见很大的喇叭声在吆喝着：“买炸串！干净的炸串！新鲜肉做的炸串！大减价大优惠！”

　　炸串摊夫妻两人今天也出摊了，三轮车上的横幅宣扬文字换个版本，着重强调安全健康。

　　看见她们，熊利还恶狠狠瞪了一眼，不过却没有更多言语动作了。

　　宋新文轻嗤一声：“往回还嘲笑我们卖不出去，这回话落在自己身上了。”

　　宋新苒说：“别管他们了，都是秋后的蚂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