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芳不是个贪嘴的人，但人对食物的追求是刻在基因里的，特别是这样合胃口的美食，多看几眼，也觉得自己饿了，只能赶紧把眼挪开。
“快卖完了啊！”但徐莎是挪开不了分毫，眼看着汤锅里的食材不剩多少，她也着急起来，“静芳，你去买点吧。”
陈静芳还摇头说不好不好，人家这么忙，不好去打扰。
徐莎咬了咬牙，一手摸进兜里，摩挲着钱，又忍了一会，但那香气勾人得很，在看到只剩下大约最后几份，而学生也少了许多时，终于掏出钱：“我——”
但声音才开口，就被另一道更响亮的苍老声音盖过：“老板，剩下的关东煮我全要了！”
徐莎猝然抬起头：什么？！！
全部包揽的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大爷，笑呵呵对宋新苒说：“小姑娘，你看看还剩多少，都给我了。”
没买到的学生一阵哀嚎。
老大爷笑得和蔼：“对不住了同学们，总算排到我了，老板晚上还会出摊，你们晚点来买，我年纪大了熬不了夜，谢谢同学们了。”
三中的学生一看老大爷的样子，学校老师总说的尊老爱幼在此刻起了作用，虽然心里难受，但还是说：“大爷，你吃吧，这关东煮真的很美味。”
“就是就是，我以前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大爷你不能浪费啊。”
老大爷笑眯了眼：“放心吧同学们，我也不是一个人吃，我老伴还等着呢，我也是老顾客了，经常吃的。”
学生说：“我回家就要跟我妈说，关东煮很健康，老爷爷都来买呢！”
老大爷点头说是，一点没有不好意思。
学生感慨：“有关东煮阿姨在我们先校门口是我们的福气！”
“阿姨千万不要搬去小学门口啊，小学才多少人，我们三中多少人！”
宋新苒已经把剩下的关东煮打包好了，对这群老顾客学生温声道：“不会的，你们来吃一天阿姨就做一天。”
然后把袋子递给老大爷：“大爷，一共十块零六，您给十块就行了。”
老大爷接过：“真巧，我老伴昨天来买的也是十块钱。”
宋新苒早认识他们，就住她家隔壁，笑着问：“大娘今天怎么没出来呢。”
老大爷说：“昨天她买的，今天不好意思，让我来买。你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哟，学生喜欢的东西我们老年人就不能喜欢了吗？好吃的东西大家都爱。”
宋新苒竖起大拇指：“大爷还是您看得通透，这人生不就是这样过的吗，吃喜欢的东西，做想做的事。”
学生因为放学时间有限，看到关东煮卖完后都一一散开回去了，场地安静了不少，只有几个大人在。
老大爷听了宋新苒这句话不由得深深看了她一眼，笑道：“小姑娘看起来年轻，说的话还挺明白。”
老大爷拎着两大碗关东煮回家了。
陈静芳这才找了空说话：“新苒，你这生意也太好了吧！”
宋新苒笑笑：“不过是小本生意，大家也捧场。”
“哪里哪里，你太谦虚了！”陈静芳说，“味道香，生意好是应该的。”
她看了看宋新苒空落落只剩下汤汁的两x锅，不由得感叹：“这才多久全卖完了。”
这打眼一看就知道挣的钱肯定不少，哪是田红她们说的勉强糊口，指不定就是田红嫉妒。
宋新苒道：“我家里还煨着两锅，一起回去吃点吧。”
陈静芳连连推辞：“不用了，哪能这么麻烦你了，我们今天就是来看看，看见你过得好就行了。”
徐莎抿了抿唇，话到喉咙，还是咽了回去，她也是个知礼讲节的人，买东西尚且犹豫不决导致最后懊恼，更别提去别人家里蹭吃了。
不过心是难以抑制疯狂跳动起来。
宋新苒低头一瞧几包东西，说：“你看你们还拎了这么多东西来，怎么也得跟我回去坐坐。”
陈静芳有些害臊，原本她找来这些东西还说帮衬一下宋新苒，结果现在一看，还什么帮衬，人家说不定根本看不上眼，给人家都是负担，她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下是难办了，拿出去害臊，但都提过来了总不好拎回家。
宋新苒道：“你们能来看我已经是最好的东西了，这心意比什么都好。”
陈静芳还要推辞，徐莎直接说：“那就去看看，你不是在宿舍里还跟我一直念叨吗。”
徐莎心里也有点纳闷，怎么一个多月的功夫没见，宋新苒嘴上功夫厉害了这么多，原来不是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吗？
宋新苒笑容更加真切：“我就住旁边，走几步就到了。”
陈静芳帮她推着车，边闲聊：“你家不是在村里吗，怎么搬到这边来了。”
“我想着在镇上租房摆摊更方便。”
陈静芳心里暗自咋舌，在镇上租房又要花一笔钱了，看样子宋新苒这摆摊还真挣了不少，也不知道镇上租房偏不便宜。
说话间，便到了地方，宋新苒把门一打开，陈静芳往里一瞧，就知道这肯定不便宜。
家里宽敞明亮，该有的都有，墙壁还刷了白色腻子膏，看起来真是赏心悦目。
陈静芳有些犹豫：“既然到了，这些东西你看看能不能用上，我就先回去了。”
她不太喜欢跟有钱的，和自己家境差别大的人来往。
原来走亲戚，听说别人生病了，还专门买了好东西去探望，想着对方早日康复。
结果别人面上说得好好的，什么感谢之类，陈静芳还觉得贴心，寻思以后可以多走动。
但后面就知道，这家亲戚把他们拿去的礼送人了不说，还讲他们家是求人办事才来的。
陈静芳气得不行，心也冷了，觉得还是不要跟差距过大的亲戚来往，免得人家以为她要求点什么。
本来她来看宋新苒是好心，但见到对方已经全然和以前不同，便有些踌躇不定了。
徐莎都惊讶，走到门口了还说回去。
宋新苒当做没听见这句话，直接把两人拉了进来，门一关：“你们先坐会喝点水。”
然后进了厨房，没过一会就出来了，手里还端着两碗直冒热气的关东煮。
香气直直钻到两人鼻子中，一闻到，浑身一个激灵。
“你们尝尝味道。”宋新苒说，“刚才在外面太忙了，都没顾上你们，真是不好意思。”
陈静芳忙说：“没有没有，是我们的打扰你了。”
“新苒，看你现在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你瞧瞧这房子，方方正正的，宽敞又明亮……”
陈静芳原本还想再夸几句，忽然听到了从旁边传来的滋溜声，她余光一瞥，讶然发现徐莎已经吃得如痴如醉起来，眼睛微眯，神情更是幸福放松到了极致。
她心中惊了一惊，徐莎跟宋新苒关系不是一般吗，怎么现在吃起东西来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不过关东煮的味道能把人香晕了，陈静芳看着宋新苒笑容温和真挚的样子，分明是跟那个亲戚完全不同，宋新苒的热情是真实的。
她也顾不上再说什么，赶紧舀了块蘑菇往嘴里送。
只是一进嘴，身体就僵住了。
饶陈静芳是一个不贪图嘴欲之人，也想不到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美味的食物，第一口嚼了嚼还没咽下去，手已经先一步去舀第二口了。
鲜味在口腔中爆炸开，舌头上所有的味觉细胞瞬间被激活，以前吃的那些东西好像顿时没滋没味起来，嘴巴和脑子里都只记着关东煮这一样的鲜美了。
陈静芳连吃了好几口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想夸几句，就听见徐莎说：“新苒，你这手艺太好了！”
陈静芳还有点不解，以前徐莎不都老是连名带姓一起喊的吗，今天怎么变亲热了。
徐莎又说：“怪不得这么多学生买，这味道真不吃吹的！”
陈静芳附和点头，不仅学生来买，还有老年人呢。
要知道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思想最腐朽了，总觉得小摊的东西不卫生，别说自己买了，就算看见不认识的人买，都要摇摇头，嘴里还念叨几句有钱没处使了。
老年人都能买的小摊吃食肯定不差！
陈静芳一边吃着，一边想夸两句，结果还没开口又被徐莎抢先：“新苒你有这手艺早该从玻璃厂辞职了，随便干点什么都比拿死工资好。”
“这是萝卜吧，我以前就没吃过这么软糯可口，入口即化的萝卜，都是冬吃萝卜夏吃姜，这天气吃萝卜最好了。”
听着徐莎的话，陈静芳都有点恍惚，怎么回事，以前宿舍里徐莎不是最看不惯宋新苒吗，就连今天她喊徐莎来，徐莎都不太想动，怎么现在夸得停不下来。
眼瞧着徐莎还要说，陈静芳不得不打断了，竖起大拇指：“新苒，你真是厉害。”
脑袋里想的能夸赞的词都被徐莎用完了，陈静芳绞尽脑汁也凑出一个厉害。
宋新苒笑了声，声音轻松畅快：“谢谢，你们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喜欢吃就行，厨房里还有两大锅呢。”
她是真高兴，能见到昔日熟人，而这两人又是真心为她说话。
不过陈静芳和徐莎吃完后也不好再吃了，这是宋新苒赚钱的东西。
说了几句又扯到了玻璃厂的事上，徐莎轻哼一声：“昨天田红和邢淑荣回来还说什么你生意不好，我看她们就是放屁，自己工资还没发，就希望别人也没钱。”
宋新苒道：“玻璃厂工资都快四个月没没发了吧。”
“是啊。”陈静芳说，“不过多亏了你当时给我出的主意，我问厂长借了一千，倒也好过一些。”
“全厂都这样拖着怕是不行。”
“什么全厂拖呀。”徐莎说，“销售科的就发了。”
“什么？”陈静芳万分惊讶，“厂长不是说大家工资都欠着的吗？”
徐莎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我也是听人讲的，销售科的魏玉发了。”
“怎么回事？”陈静芳皱起眉头。
“魏玉不是销售科一枝花嘛，我有个朋友也在那里，说看她每天穿金戴银的，衣服老换，经常出入厂长办公室，寻思着就给她发了工资。”
陈静芳不赞同道：“这些话怎么能乱说，我还以为谁真瞧见了，现在这时候，怎么可能单独给谁发工资。”
徐莎说：“所以我都没告诉你嘛，就当个八卦听听。”
宋新苒听她们聊了几句，问：“厂子那边是行不通了，你们找过厂长老婆没？”
徐莎嘟囔道：“你怎么跟静芳说的话一样。”
老板和老板娘的事在厂里不算稀奇，宋新苒原来也听说过，此刻便说：“那是因为老板娘也有厂子里的股份，当初厂子能开起来多亏了老板娘娘家，发工资自然有她一份，而且老板娘不常来厂子里，被人求的次数也少，她娘家不缺钱，多求几次自然比老板容易。”
徐莎说：“那我看看吧。”
“对了。”宋新苒问，“你说那个魏玉长什么样子？”
徐莎眼睛亮了：“你也觉得我说的话有道理吧，她长头发，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照理说你应该见过啊，她在我们厂里也挺出名的，厂里公告栏上就有照片呢。”
宋新苒回忆起，好像有点印象，不过不多，她笑着说：“无风不起浪嘛，不过这些没根据的消息别在公众场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