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新苒笑盈盈道:“你们心意我知道,把工资要回来就好了,到时候再请我吃饭。”
两人应了声,着急走了。
回去路上,徐莎说:“新苒真大方,心也好,才跟我们说这个消息。”
陈静芳很有感慨:“以前住一个宿舍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人好。”
说起以前,徐莎有些不好意思,她以前明里暗里说过不少宋新苒的坏话,现在居然还求对方帮了这么大的忙,宋新苒也一点不计前嫌。
徐莎脸臊红了,但也不禁困惑道:“她变化怎么这样大……”
“以前我都不爱跟她说话,整个人看起来畏畏缩缩的。一开始我还让她不要什么夜班都替,人家就是逮着她好欺负,结果她还说都是一个厂里的,能帮就帮,把我气个半死。”
陈静芳说:“也不全是这样,新苒虽然心好,但更多是为了挣钱,我以前跟她说话次数多,了解她家里的情况。”
徐莎喃喃道:“早知道以前就多说话多来往一点了,也免得现在见到她我都抬不起头,总觉得对不起人。”
陈静芳笑了,徐莎今年才二十,是她们宿舍中年纪最小的那个,年轻人平时脾气大一点,爱恨分明嫉恶如仇。她说:“新苒不在意这些。”
“但我在意啊。”徐莎皱着眉头,低声喃喃道,“要没有以前的事,我指不定每天都去买关东煮了。”
想起刚才吃的那一碗,徐莎不禁吞了吞口水,真不知道新苒怎么做的,清淡的口味,但滋味又那么足,除了不辣,各种滋味都有一点,鲜得人能把舌头吞了。
一到厂里,两人迎面就撞上了老板娘。
陈静芳默然心想,真是要你的时候不出现,不需要了就跑在眼前。
她现在不求老板娘了,转过头便准备走,不过厂里其他员工却很需要,不远处传来几声喊:“老板娘!”
一行五六个人跑过来就围住了老板娘:“老板娘,玻璃厂四个月没发工资,我家里小孩都没钱喝奶粉了,你借点钱给我吧,发工资直接扣。”
“老板娘,我家里老人还等着米下锅,再不发工资就只能饿死了。”
“老板娘,我孩子在外面读书都没生活费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都说着自己的不容易,但老板娘板着张脸:“我也没钱,问你们厂长要去!”
“厂长说他也没钱,那怎么办嘛?我们工资就不发了吗?”
“是啊,老板娘,当时建厂你也有份,分红你也拿不少,现在一说发工资你就推脱,让我们这些人怎么办?”
“你要不发工资我们就不走了!”
老板娘纹丝不动,很是硬气:“你们不走我也没办法,要拦着就拦着,玻璃厂厂长是谁你们都知道,告到法院也不是我给!”
这群人围着还没说完,不远处又好几个人跑了过来:“老板娘在那边,快来!”
眼看着老板娘被团团围住了,厂里工人这时候想法都和以前的陈静芳差不多,厂长那里要不到钱就问老板娘要,他们都是一家人。
陈静芳摇了摇头,心想这么多人一涌过来,老板娘更不可能给工资了,不过一开始老板娘态度就很坚决,没想过借钱。
徐莎呸了声,暗骂道:“真是越有钱越抠门。”
“老板娘你别说没钱了,谁不知道你娘家有金山银山,当时董厂长能开这个厂也是你拿钱的。”有工人忽然说了这样一句。
这是厂里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人都知道的事,厂长就是个妻管严,每次老板娘来厂里,厂长都笑脸作陪。
不料这句话把老板娘惹怒了,怒斥道:“我娘家有钱是我娘家的事,这玻璃厂又不是我娘家的。当时建厂发工资的时候,一个个全说我们大好人,现在就四个月工资没发,全围上来了,都忘了以前怎么过的是不?一群忘恩负义的人!”
徐莎也是近两年才来的,不知道建厂时是怎样的光景,但听了老板娘这句话都啐了声,恶狠狠道:“我拿回自己的工资还有错了?什么恩情,都是我们应得的!”
陈静芳拉着她的胳膊:“别看热闹了,赶紧去找厂长。”
“好。”
“你们两个在那边干什么,赶紧过来!”还没走两步就被汪玲叫住了,“今天夜班差人,你们来干,给算双倍工资。”
汪玲是准备去宿舍找人的,没想到一出车间就碰到了人,还免得她多走路了。
往常两人见了汪玲都不带搭理,一是懒得费口舌,二是她好歹是班长,万一有什么消息,不至于被穿小鞋。
不过班上工人心里对汪玲意见大得很,完全就是厂领导的走狗!
徐莎拿捏住了厂长的把柄,现在对汪玲是一点在意都没有了,冷笑一声:“不干,你去找别人。”
汪玲强调:“双倍的替班费都不干?这待遇是头一次,你们运气好才能碰上!”
徐莎大笑出声:“这运气你拿去,你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就是四倍工资,平时都掉钱眼里了,今天还不赶紧凑上去?”
陈静芳拉了下徐莎的胳膊,提醒她别说了。
徐莎根本停不下来:“以前不是狂得很吗,在班上还拉班结派,现在找个人替班都找不到了,活该!”
汪玲不敢置信,威胁道:“你怎么说话的?小心把你辞了,明天直接不用来了!”
徐莎一脸无所谓说:“辞吧辞吧,真以为谁想在这里干?你喜欢你多干!”
汪玲不想到徐莎敢这样对她说话,以前她跟徐莎关系不说多好,但也不差,徐莎是个不怕事的,但该干的活也干,有些时候说话难听的点,但从来不针对她,汪玲和人聊闲话的时候也会把徐莎的事拿来当笑料谈。
今天竟然直接骑她头上了?!
汪玲骂道:“我看你们是跟宋新苒一个宿舍久了,染上精神病了!”
徐莎轻哼一声:“我看你才病得不轻,新苒现在生意好赚得又多,才看不上你这个一个老垮厂,送人家跟前都不会看一眼,只有你还以为自己多厉害,我呸!”
说话徐莎转身就走,把汪玲气得说不出话,以前早知道徐莎是个牙齿伶俐的,没想到骂人也这么溜。
宋新苒生意好赚得还多?
怎么可能,就她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性格?
汪玲认定徐莎是在吹牛。
“小莎,你也太冲动了!”陈静芳说,“你跟汪玲说那么多干啥,她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徐莎道:“我早看不惯她那个样子了,以前厂里有钱发我还避着她,现在厂都要垮了,她还一副要不完的样子,我看了就恶心!”
“以前班上就属她欺负宋新苒最厉害!”徐莎恶狠狠呸了声,要不是一个班长带头欺负人,下面的工人也不敢做得太明目张胆。
陈静芳沉默了几秒,也笑了:“不过你刚那句话还挺出气的。”
徐莎轻哼一声:“她还真以为我这么多年白长了?”
两人到厂长办公室的时候,徐莎还有点紧张:“长这么多年,也没干过这种事。”
下一秒就抬手敲门,得到一句进来后,徐莎直接说:“董厂长,你也不想你跟魏玉的事被你老婆知道吧。”
董厂长悚然一惊。
陈静芳同样震惊,不敢置信看了眼徐莎,刚才不还挺忐忑吗?怎么见人直接开大了?好歹对着厂长,委婉一点更好啊!
“董厂长,我们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陈静芳准备缓和一下气氛,但还没说完就被董厂长阴沉着脸打断了。
董厂长直勾勾盯着徐莎,语带威胁:“我听不懂你意思,什么谣言也敢拿来我面前说了?”
徐莎昂首挺胸:“是不是谣言董厂长你心里清楚,你跟魏玉真是胆子大,直接在厂里面搞起——”
“闭嘴!”董厂长面色青一阵白一阵,拿起电话就要打,“保安,保安呢!”
徐莎冷嘲:“保安在外面拦着老板娘呢。”
董厂长身体一僵。
陈静芳发觉了,马上说:“厂长还不知道老板娘来了吗?不知道是不是老板娘听说了什么风声,居然这会来查岗了,不过围堵的工人多,老板娘估计现在还在下面呢。”
董厂长目光阴沉地看着她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董厂长现在心x里跟火烧得噼里啪啦烧似的,五脏六腑都快裂了,但偏偏表面还得装没事,憋屈得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我们要拖欠的工资。”陈静芳说。
董厂长觉得这话非常耳熟,瞳孔都瞪大了,低吼出的话带着火星子:“你们跟那个宋……宋新苒一伙的!”
徐莎心里一紧张,马上想反驳,却被陈静芳拽住,她露出疑惑的神情:“宋新苒……”
话说到一半就咽了下去,然后说:“厂长你别管我们跟谁一伙的,你要不给我们工资,我们就只能问老板娘要了,恰好今天老板娘来厂里了。”
董厂长黑着脸说:“去财务科找刘主任结!要多说一句话你们知道后果。”
陈静芳说:“董厂长放心好了。”
她拽着徐莎的手大步走了出办公室,正要下楼的时候刚好跟冲上来的老板娘撞上,老板娘衣服被人扯开了条缝,里面白色羽绒直往外面钻,老板娘脸色比墨水还沉,一副要找人算账的模样。
两人赶紧站旁边让开,果然不一会儿就听见了老板娘和老板的争吵声:“董强你怎么做的事?!”
“砰”的一声,门关上,声音顿时小了许多。
徐莎皱紧了眉头朝陈静芳问道:“你刚才怎么对厂长说那些话,这不是出卖新苒吗?”
陈静芳摇头,压低声音道:“就是要说得不清不楚他才会怀疑我们的话是假的,说太明白反而不好。”
徐莎一脸狐疑:“还有这样的说法吗?”
陈静芳含糊应了声:“你想想你会信汪玲的话吗?”
“当然不会!”
“那就是了。”
徐莎琢磨了下,越想越有道理,她肯定不会信跟她有仇的人说的话,别人说是她肯定要想不是。
“静芳你怎么反应这么快?”徐莎夸道。
两人到了财务科一起把工资结清,刘主任把工资条和钱一并交到他们手上,笑容堪称和蔼:“你们数数看对不对。”
徐莎也不客气,当场数了起来,说是四个月的工资没发,但这个月还有两天就结束了,其实是从8月到12月一共五个月工资。
刘主任这个铁公鸡今天竟然无比大方,连这个月两天没干的工资都给她们发了,两人都是三千,但厂长借给了徐莎300,借给了陈静芳1000,刘主任扣了这钱再补足了工资。
见她们脸上难掩喜色,刘主任状若不经意说:“这几天好几个人结清工资了,是找到什么门路了吧。”
徐莎脸色一板:“关你什么事!”
刘主任皱起眉:“你这小姑娘还挺凶,我就是关心两句。”
陈静芳说:“谢谢刘主任关心,我们先走了。”
出来后陈静芳说:“这种人没必要跟他啰嗦,看来厂子是真不行了,说什么没钱大家工资都欠着,其实都给有关系的人了。”
徐莎也点头:“回宿舍收拾下东西赶紧走,懒得跟汪玲说,要她明天安排人的时候费脑筋!”
陈静芳把来之不易的三千块放在衣服里层兜里,收拾东西的时候手都要按一按,摸着才感觉放心。
她喟叹一声,竟然真的把拖欠的工资一分不少要了回来,脸上也浮出点笑容,回家的时候给孩子买点东西回去,这些日子家里只有她男人一个人挣钱,日子过得很是节省,现在也能宽裕些了。
真是多亏了宋新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