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余低着头“嗯”了一声:“圆圆让我去她家。”
一听他这声音宋新苒就觉得不对,走出厨房。
小崽背着书包站在堂屋里,头微微低着,围巾上细软的绒毛有气无力地垂落,他怀里还抱着什么,植物绿色的长叶从他怀里长了出来。
“怎么了?”宋新苒走近他身边,轻声问,“今天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宋余摇摇头,声音低低的:“没有。”
宋新苒摸了下他怀中植物的长叶:“那小余怎么把麦冬带回家了?”
宋余没说话。
几秒后,他抬起手揉了揉眼,又揉了揉。
又是几秒后,眼泪扑簌掉下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妈,妈妈,我,我的麦冬,呜……”
他终于抑制不住,伤心地哭了起来:“我的麦冬要死掉了,呜呜呜呜。”
宋新苒也有点慌了,宋余很少这样大哭,他一直是个情绪比较稳定的小孩。
扯出纸巾,擦了擦小孩的脸,抬起他脑袋,才发现他眼眶红极了,一看就知道哭了很久了。
宋新苒心疼,柔声说:“发生什么事了,小余告诉妈妈好吗。麦冬不会死,你看它还活得好好的,叶片新鲜又绿,小余平时一定在认真照顾。”
宋余擦了擦眼睛,把麦冬小心翼翼放在了桌上,宋新苒发现花盆换了个模样,她心中有所猜测,但没说,只温柔又心疼地看着还在抽噎的宋余。
“今,今天放学,我的麦冬打碎了,不,不知道哪个小朋友打碎的。”想起伤心事,他眼泪又要掉下来。
这是宋余第一次养的植物,很认真挑选,很仔细照顾,连浇水都要浇均匀。
今天放学前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宋余一回到教室就发现自己麦冬躺在地上,花盆打碎了,泥土飞溅,麦冬叶片被碎瓷片压着,好可怜。
宋余飞奔过去捡起麦冬,原本精心呵护的叶子折满伤痕,还掉了两片,他当时没忍住眼眶就红了。
安老师赶忙跑过来安慰他:“宋余没事的,回家换个花盆,明天把植物带来幼儿园,就跟新的一样了。”
旁边围观的小朋友小声讨论:“宋余的麦冬碎了,是不是要死掉了?”
“肯定是的,我妈妈说植物没有土就像人类没有空气,会死掉。”
宋余眼泪当场就掉了下来,他吸了吸鼻子,拼命忍住了。
安老师也有些无措,宋余来了小一班后是再乖不过的小孩,其他小朋友大吵大闹的时候他都不会跟从,这忽然就哭了出来,而且还不是无缘无故的,安老师也不知该怎么安慰,转头训斥那些说闲话的小孩:“你们都闭嘴。”
小孩们赶紧立正闭口。
安老师柔声道:“宋余,回家换个花盆就好了,别哭了。”
站起身,安老师严肃问:“是哪位小朋友不小心把宋余花盆打碎的?现在站出来跟宋余道歉,再赔一个花盆给宋余,安老师和宋余都会原谅他。”
花盆好好放在阳台上,除了一些小孩追逐打闹,有一次挤下花盆打碎,安老师严厉批评后已经没有再发生过类似的事了。
小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有人举报:“安老师,上体育课的时候吴耀轩回了班上!”
吴耀轩眼瞳一瞪,连忙辩解:“我只是回班上喝水,我没有打碎宋余的花盆!”
然后目光一转,手一指:“范明冬也跟我一起回的班上!”
被指向的范明冬立刻大声辩驳:“我回了班上就走了,没有打碎花盆。”
他扭头同样一指:“方璇也在班上!”
……
眼看着小孩们一个推一个,一个指一个,有一种不把全班拉下水誓不罢休的趋势,安老师赶紧叫停:“我知道打碎花盆的小朋友一定是不小心的,但做错了事就要道歉,老师希望这位小朋友能单独来找我。”
“好了,大家赶紧回座位收拾书包,马上放学了。”涉及到放学,安老师也没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外面还这么多家长等着。
“宋余,你待会来下老师办公室。”对于受害小孩,安老师要单独安抚。
宋余吸了吸鼻子,止住了眼泪,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能把自己麦冬安置在最大一块碎片上,还捧了点泥土盖住麦冬的根茎。
但直到所有学生都走完,也没有人主动来找安老师举报或者道歉,安老师看着宋余哭红的眼很是心疼,安慰道:“麦冬不会死的,这是生命力很顽强的植物,宋余回家找个花盆,再和妈妈找一些泥土填进去就可以了。”
宋余小声说:“我知道了安老师。”
他低着脑袋,心里难过得说不出话,一出办公室就被圆圆拉住了,圆圆说:“宋余你别哭,我家有好多花盆,你去我家我们把麦冬重新装上,我家还有营养土呢!”
“你放心!”圆圆捏紧小拳头,“我一定会把打碎你花盆的人找出来,让他跪在你面前道歉!”
宋余摇摇头,声音有点沙哑:“不用跪的。”
跪是犯了很大很大的错,安老师说了是小朋友不小心打碎的,只要道歉就好了。
“一定是吴耀轩。”圆圆说,“他最调皮了,上一次的花盆就是他打碎的。”
宋余没说话,圆圆拉着他手去找康芷兰,一起回了家。
圆圆家果然有没用的花盆,两个孩子一起把麦冬安置在新家,圆圆说:“妈妈,我要营养土!”
康芷兰给了他们:“营养土别多放了,麦冬……”
话还没说话,她就看见圆圆把一包营养土都往花盆里倒去了,直把花盆填满,她用小手再上面压压,像往碗里添饭一样压得严严实实。
圆圆信心满满地说:“宋余你放心吧,有了营养土一定不会死。”
宋余说:“谢谢你圆圆。”
圆圆又说:“就算死了也没关系,我们家好多花花,我把最漂亮的给你。”
宋余使劲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但眼眶有点红了。
康芷兰心说圆圆怎么安慰人呢,差点把人安慰哭了。
她温声说:“不会死的,这株麦冬根系强劲,本身就长得很好,给它换一个花盆就相当于搬家了,小余你看,人搬家都不会有事,植物也是这样。”
宋余眨了眨眼,把眼泪咽下去:“嗯!我的麦冬不会死。”
康芷兰看了看那满满一盆的营养土,心想,肯定不会死的,说不定还会长得到处都是,这一个花盆都不一定装得下。
圆圆转头告状:“妈妈,吴耀轩好可恶,把宋余的花盆打碎了!”
康芷兰道:“圆圆你亲眼看见的吗?”
圆圆x摇头:“肯定是他,他最调皮了。”
“圆圆,不能这样。”康芷兰说,“我们不能冤枉人,除非你自己看到听到了才是事实。”
宋余听见这句话,揉了揉眼睛:“圆圆,我要回家了。我妈妈手指受伤了,我答应她要早点回去的。”
回家的时候宋余就抱着麦冬,心里想着,圆圆和康阿姨都说了,麦冬不会死,一定不会死。
但他又难免想起同学那些话,在迈进家门时,终于到了自己熟悉的,能够放肆情绪的地方,压抑的情绪一下决堤,忍不住又想哭了。
宋新苒摸了摸他脑袋:“康阿姨说得很对,麦冬不会死。”
宋余最相信她的话,泪眼朦胧问:“真的吗?”
宋新苒点点头,认真肯定:“真的。”
这可是许多城市选用来做花坛绿植的植物,生命力非常顽强。
“小余饿了吗,要不要吃个鸡蛋?”
哭是很耗费精力的事,宋余才觉得自己肚子叫了声,他点头:“要。”
吃了一个泡得很入味,鲜甜美味的鸡蛋后,宋余觉得自己肚子饱了一点,眼睛也感到酸酸的,想起自己在教室和圆圆家掉眼泪的时候,他脸蛋忽然有点烫。
不好意思跑进了卫生间,毛巾沾水,洗了洗脸。
他皱着小眉头,都是快四岁的大孩子了,竟然还在教室哭,宋余用手贴贴自己滚烫的脸蛋。
晚上吃的是关东煮泡饭,粒粒分明的大米饭在关东煮里泡一会端上来,还冒着热气,里面什么都有,有肉丸,土豆片,香菇……还有很多不会拿去卖的,像切得薄薄的肉片,煮得翠绿的青菜,还盖着一个煎蛋,看起来丰盛极了。
这是宋新苒自己开创的吃法,做起来简单,味道不错,营养均衡,宋余也喜欢。
小崽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要把关东煮的香气全吸进胃里,他先夹起煎蛋咬了一口,煎蛋煎得像个小太阳,边缘一圈脆脆的,带着菜籽油和猪油混合的焦香,被关东煮汤汁浸泡过,又多了一番风味。
宋余嚼在嘴里咔嚓咔嚓轻响,他觉得很有趣又很好吃。
煎蛋中心是蛋黄,这跟煮的完全不一样,一点不噎嗓子,他通常喜欢咬一口再往汤里泡一泡,再咬一口,就能吃到各种不同的口味了。
薄薄的肉片是宋余的最爱,他会把肉片摊在碗里,往肉片上放一些青菜,小片蘑菇之类的东西,然后慢慢卷起来,一口塞进嘴里,吃得腮帮子鼓鼓,很是满足。
最后把菜和饭一口一口吃掉,宋余觉得比幼儿园里的炒饭几百倍!
不过炒饭就是幼儿园里最受欢迎的东西了,同学们都很爱,宋余想,如果他们能尝到妈妈做的关东煮捞饭,一定会每天都想吃。
吃饱后,宋余原本有些伤心的情绪就像烟云一样散开了,睡觉的时候,他轻声说,声音带着一点睡意:“妈妈,以后……以后我会保护好我的麦冬。”
宋新苒怜惜地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小余已经把它照顾得很好了。”
另一边,陈静芳家里。
陈静芳男人一听她说的话也惊了:“六百块一个月只干这点事肯定不可能。”
男人细细给她说:“你原来在玻璃厂就算高工资了,一天工作八个小时,但这八个小时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一直要在生产线上做。现在你朋友给你说的这个工作,上班强度又不高,活也不难,哪有这么好的事哦。除非她生意不好,要人推销。”
陈静芳摇摇头:“新苒生意好得很,人源源不断的来,那些学生都是老顾客,而且关东煮味道是真不错,我吃了都觉得好,不用推销就能卖。”
“那就更不对了。”男人说,“你想想啊,这种轻松的活,工资还高,谁不想拿给自己家里人挣的,凭什么轮到你了?”
陈静芳道:“我跟新苒以前在一个厂上了两年班,关系好,她说我适合做生意。而且新苒以前就是一个踏实肯干的人,从来不会去害人。”
“你也说是以前了,做生意的人心就没有不黑的。”男人提醒道,“现在传销凶得很,你晓得我二舅那边的亲戚就是进了传销,人跟得失心疯了一样,警察的话都不听。”
陈静芳皱了皱眉:“哪有你说得那么玄乎,我只是去镇上帮忙,都是熟悉的地,又不去多远。”
男人摇摇头:“反正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你得小心,说什么朋友,现在就朋友坑朋友的最多。”
陈静芳有些不高兴:“新苒不是那样的人,不然我也拿不回工资。”
“你要去就去。”男人摆摆手,“反正做事都想着你还有个孩子才两岁。”
“知道了。”
陈静芳睡下时心里还有些忐忑,本来她便有些不确定,回家后就跟丈夫说了这事,孰料丈夫一听,当即反对,理由一条条的说得还很有道理。
如果不是宋新苒说的这件事,陈静芳肯定不会考虑,那些传销就是说这么好的。但她了解宋新苒……
算了,明天先去帮了忙再说。
陈静芳这晚都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就去了镇上,她家到镇上比较近,走得快二十来分钟就到了,到达时才八点半,陈静芳敲了敲门,没听见里面有声音,便站在门口等。
旁边的门忽然打开,两个老人走了出来,大爷看到了陈静芳,打招呼道:“姑娘,在这儿等小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