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温柔地笑道:“公主,您如此大方,在咱们大业未酬的时候,就对柴家分毫不取,现在老夫人仙逝,为她守个孝,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季嗣音:……
干吗,到底要因为这件事,反刍多少遍啊!
其实前头做出大方的样子,分毫不取,后头叶奚青一说,季嗣音就觉得后悔了。
她在想什么,人家都主动送上门了,怎么能一点都不要呢,要一半也好啊!
本来就很后悔了,叶奚青还一直说,季嗣音就烦了,梗着脖子和她顶,咋了,我这是仁君风度,不要就不要了呗,你这小门小户的小家女懂什么!
哦,原来是仁君风度,失敬失敬,那正好柴老夫人没了,你服个孝吧。
季嗣音立刻炸毛,开什么玩笑,她给她葬了就不错了,还给她服孝,她算老几啊!
这事让她妈知道,她妈不气死了吗!
叶奚青摊手,那你想空手走吗,既不得财,也不得名?
人也救了,财也让了,实际的事都做了,结果除了恋爱脑的名声,和让亲妈生气外,什么好处也没捞到。
会不会炒作一下,好歹你文武双全呢,人家历史上的男皇和孝子都咋炒的,就不能学一下吗。
季嗣音:……
就这样,季嗣音真戴起了孝,虽然不是全孝,也很膈应。
本来心情就不好,叶奚青还敢在她面前说阴阳话,季嗣音立时要发怒了。
但视线触及叶奚青眼窝有光,都像鬼火的精神面貌,又把话噎了回去。
面对一个好人,你还能跟她发发火,面对一个仿佛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甚至随时有可能再躺下的人,你能说什么呢?
其实公主就封,可以一路走官道,就算是带了好多老弱妇孺,也不应该走那么慢。
但叶奚青实在太吓人了,有好几次,季嗣音都担心她会死过去,就下令放缓了行进路程,每到人家处,都停下来,调整一下队伍状态。
只不过就是这样,还是死了一个柴老夫人,真没办法,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
叶奚青这一路来,好受了一路活罪,不过也有个好处,就是再没人敢忤逆她了。
其实作为穿越者,虽然拥有原主记忆,在亲妈面前还是很容易露馅的。
但叶奚青这一路来,两眼一睁就在生病,亲妈只怕她死了,哪有机会分辨她是真是假,生病这种事,也不可能生出两模两样。
就算她病好了,变得异常阴冷、阴暗、阴阳怪气、脾气古怪、易燃易怒,也没什么人对她说,你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因为现在所有人,都觉得她还能支撑着活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很坚强了,不要要求太多了!
哪怕是桀骜不驯的“双皇之女”,在叶奚青面前也认怂了,毕竟你不认,她一口气上不来,真死过去你怎么办啊!
强按下这口气,招呼手下传膳,虽然不去参加宴会,饭还是得吃。
因为是守的半孝,孝期不需要全孝那样严谨,但也不可以喝荤酒、吃荤肉,只能吃一些鸡鸭鱼鹅类素肉。
叶奚青看着季嗣音那副熊孩子被逼上学的样子,淡定道:“可以以我的名义,进些荤肉,就说我吃的。”
季嗣音眼前一亮,立刻要同意,在话即将出口时,又停了下来。
“算了,也没差多长时间了,之前那么长时间都忍了,没必要在最后关头落人话口,吃几天素又不会死!”
叶奚青顿时拍手称赞:“哇,公主真是心智坚硬,言而有信,为谋大事,不惜己身,将来必成大业啊。”
季嗣音:……
“你这话是真心的,还是在讽刺孤?”
叶奚青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怎么会呢,殿下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讽刺过您,当然是真心的。”
季嗣音:……
更像了好吗!
但季嗣音来回想了好几遍,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讽刺的地方,在这件事上,她就是很坚硬、很守信、很不惜己身啊!
虽然叶奚青天天搁那阴阳怪气,但总不能一直那样吧,这就是在夸她!
还算她有点眼光,会时不时说点人话,不然等哪天彻底惹怒了她,她一定要将她治罪!
被夸后,季嗣音心情愉快,终于能好好吃饭了。
除了日常的鸡鸭鱼鹅,来到登州,自然少不了特色海货。
在京都时,就算驿马跑得再快,也不可能有海边刚捞出来的鲜。
季嗣音品尝了一下献上来的生蚝,立刻满意点头:“味道还不错,要不要来一点?”
叶奚青面带笑容:“等我养好身体再说。”
不然谁知道会不会一个海鲜过敏,直接把她送走。
于是虽然和公主同席,满桌子精品佳肴,叶奚青也只能吃自己独特的小膳。
在见识过叶奚青的身体多脆后,季嗣音就把自己的医官拨给了她。
经过专业的人士的诊疗,不太适合药物治疗,因为在这个时候的医学体系里,还有虚不受补,弱不胜药一说。
最好的方法,是用食补先调一下,也就是说不能乱吃饭,感觉比药补还歹毒。
叶奚青体验着吃饭如上班的感觉,决定等身体好一点,立刻忘本。
吃完饭,又睡了一觉,没有前段时间一贯的颠簸,只有平稳的床榻,才感觉重归正常生活。
睁开眼,不出所料,季嗣音已经眼巴巴等她多时了。
虽然一路行进,各有各的劳累,但季嗣音和上个世界的馥云真一样,神仙体力,甚至因为从小习武,弓马射猎,比馥云真还要好些。
她这一路,大多时间都在马上,嫌她们走得慢,还要四处撒欢跑一会儿,第二天也和没事人一样。
来到登州,也是小眯了一觉,就恢复了体力,好了自然就要按自己心意来,能老老实实等叶奚青午睡完,已经是极为体贴了。
见叶奚青醒来,立时颠颠地跑过来,一脸期盼道:“也到封地了,是不是该开始咱们的大业了?”
叶奚青勉强爬起来,这一觉睡黏了,浑身的骨头都在疼。
挥退大脑中的混沌感,撑起身子,靠在榻上:“不是已经开始了吗?”
“啊?你不就只叫那些地方官,让他们的女眷过来。”
叶奚青恹恹地看向季嗣音,本来午睡睡脱了就容易心情不好,一睁眼就看见老板,更是额外的火大。
不能赶走她,还得陪她说话。
幽幽地看向季嗣音,眼中的鬼火都要掉出来了。
“这不就是最重要的事吗?”
第69章 《罪女金枝》 玉面阎罗竟是我(十三)
古代建筑再出色, 深宅大院里,采光也不怎么出众,这个时间, 已经有点幽暗了。
叶奚青恹恹地爬起来,偏头看向季嗣音:“公主,来接驾的人你都看见了,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季嗣音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又生气了。
人不壮,脾气挺多,季嗣音在心里龇了龇牙。
但这些日子,两人相互磨合,季嗣音也被磨掉了很多性子, 也就装作没看见, 一脸乐于好学地问:“什么问题?”
“他们都是男的。”
季嗣音:……
“你好像真的很讨厌男人啊……”
叶奚青抬头, 平静道:“公主,不要在我面前说这种话,这话就和‘男人都没有好东西’‘杀尽天下负心汉’一样,仿佛是我作为女人, 在出于情绪, 对这个世界娇嗔。”
“但事实上是我被我爹像货物一样卖了, 然后被买我的男人折磨了个半死,并且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应当。”
“我的这种痛楚和醒悟,是可以用‘讨厌男人’概括的吗?”
季嗣音:……
在这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的时代,从不会有人如此直白地向她表达,对父亲的厌恶, 甚至对全体男性的厌恶。
作为被皇帝之母良好培养的公主, 她有成熟的是非观和价值体系, 也就不觉得关父有什么值得作为父尊敬的。
但在这个历史文化圈里,中庸思想植入很深,人们很排斥越界的思想,就算偏激如永宁公主,也很乐意成为叶奚青的思想导师,劝解她走回“正道”。
语重心长地开口:“我知道,你的父亲对你很刻毒,导致你对男人失望,但这个世界的男人,也不全是坏的,比如我的父皇、我的皇兄、我的驸马……”
叶奚青毫不犹豫打断她:“你的父皇不会把皇位传给你,你的皇兄不会把皇位传给你,你失去公主身份后,你的驸马会立刻三妻四妾。”
“公主,我们小民,没有皇位继承,忍一下男人,也不是不能活。”
“您是真有皇位继承,且正在因为女人的身份被剥夺继承权,还如此体谅男人,真是了不起啊。”
季嗣音:啊?
这下好了,不用细细思考,也知道叶奚青在阴阳她。
但辩论二字,重点是在辩上,而不是在论上。
叶奚青一和她辩,季嗣音就升起了对抗之心。
抬首挺胸道:“可是我的母皇就算当了皇帝,也没有排斥所有男臣,你太极端了,过犹不及。”
叶奚青听见这句话,扑哧一声笑出声,微笑着看向永宁公主。
“那您为什么跑登州来,您忘了吗?”
“难道不是因为您的母亲,不够极端,还要按照传统,将皇位传给男儿?”
“但凡您的母亲能像男皇一样极端,规定不管有没有女儿,都只可以传位给女人,那作为独生女的您,就可以顺理成章继位了。”
“还跑登州来干什么,您喜欢吃海鲜?”
季嗣音:……
不是!三句话不出就往她身上带是不是!不人身攻击不会辩是不是!
季嗣音猛然站起来,她这样争强好胜,什么辩不赢都会很难受,来回踱步,终于被她找到了角度,转头咬牙切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