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琐事繁忙,充沛的雨水和足够的阳光,使得她的花也好,菜也罢了,都茁壮成长。
而且月之羡他们走了没几天,寒氏就来找,“明珠,快些拿上担子和我走,有人家这一季多育了几亩的秧苗,听说白送呢!你快去与我挑回来。”
谢明珠一听,和大部份人的反应一样,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压根就没有去细想,哪里来的活菩萨?
再有在银月滩住了那么久,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便没有多想,有没有可能是误传。
也顾不上别的,和家里的小时打了声招呼,“你带着爱国和小黑好好看家,娘和你大舅母去拔禾苗一会儿就来,等你姐姐和卫小舅们来,和他们说一声就是。”
至于沙若那边,谢明珠家这里没事情要忙,她自然要侍弄自己的几亩稻田,而且因为院子里有空闲的地方,她便又开了几亩出来,准备也种上荻蔗。
到时候能赚多少算多少,攒下来,也许像是牛掌柜所言,将来能去外州府给儿子们娶媳妇。
此处大部份长辈,这一辈子的努力,似乎就是为了儿子能娶上媳妇。
至于娶了媳妇来,将来若还是生一堆孙子怎么办,就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妥妥的就是一代人不管二代人的事情。
谢明珠拿了两个撮箕套上绳子,一根扁担,匆匆忙忙就和寒氏去了。
刚到正街上,就遇到自打进城就没碰面的豆娘,她也挑着一支担子,见到谢明珠兴奋地跑过来,“姐姐,你也要去挑秧苗么?”
“嗯。”谢明珠看到她肩上的担子,颇为疑惑:“你也有田?”
她嘿嘿一笑:“没有,不过我给城里人做工,一次挑一百五十斤,每次给我一个铜板。”一天三个铜板就够她吃饭了。
等攒下了一千五百个铜板,她就有三两银子,就能在便宜些的位置买上两亩地,修个小棚屋,然后卖疍人在海里捞到的货。
她是个开朗的性子,一见到谢明珠这话匣子就打开了。
寒氏是个善良的人,在一旁听了,连忙提醒她,“你可不要将疍人挂在嘴上了,你不说,谁也不知道你是疍人,你若是叫他们晓得了,往后谁还敢找你干活?”
豆娘连连答应。
谢明珠这才知道,她这些天一直没有听到豆娘的消息,正是因为豆娘那日去衙门里办理户籍,陈县令得知她是疍人以后。
先是被吓了一跳,不过随即一看,她长得和岸上的汉人月族人也没个什么区别。
但考虑到大家对疍人的恐惧,又是世人眼里最低等的‘贱民’。
岭南人口极少,陈县令私心是愿意让这些疍人上岸的,所以有疍人上岸,他自然是积极接纳,至于大家所担心的疍人会带来灾祸等等,他根本就不相信。
倘若疍人真的能带来灾祸,那么他们是在海上和海盗最为相近的人,怎么没让海盗倒霉,引来天罚呢?
所以还是在户籍上给豆娘改了一笔,疍人变成月族人。
也是如此,没在城里引起任何的轰动,大家只当她是山上下来的月族人。
本来疍人和岸上的人,不管是相貌区分还是习俗文化上,差别不大。
毕竟他们本来就是在岸上被逼得活不下去,才被迫到海上流浪的。
因此豆娘这身份自然没有叫人察觉出来。
此刻谢明珠见豆娘嘴上虽答应,但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不免也是觉得这小丫头实在心大,忍不住叮嘱:“寒姐姐说的对,你以后莫要在提了,即便是不忘根本,但也等往后大家对你们有所改观,或是你有足够强大的能力来改变大家对你们的认知,再坦诚你的身份也不迟。”
寒氏一味地让豆娘不要提她疍人的身份,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更没说什么时候能坦诚自己的身份。
所以豆娘方没有放在心上。
但现在听到谢明珠说以后她有足够强大的能力后再坦诚身份,一时眼睛也是亮了几分,很显然这个大饼她是吃了,“姐姐你说的对,以后我就好好赚钱,等我赚了很多很多的钱,我仍旧福寿安康,儿孙满堂,那时候我再告诉所有的人,我就是疍人,他们对我们疍人的误解,才会消散。”
这远比此刻拉着一个人又一个人地去解释自己不会给他们带来灾祸明显有用多了。
寒氏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起来,“你看,你到底是有学问,一两句话,就说得她老实了。这些天她在我家里,我左一句跟她说,右一句提醒,只差没有将这一张嘴都放在她心上,也没多少效果。”
谢明珠有些惊讶,“这些天豆娘都住你家里?”
寒氏苦笑:“这不是家里有一间空房嘛,我想着闲着也闲着,不如租给她住,每月收她三十个铜板,每日再赚她这三顿饭的三个铜板,也算是能给家里添些进项。”
他们夫妻这一辈子是不会有孩子的,如今盼了这么多年,弟弟长大成家了,马上就要有孩子,自然是要尽一切可能,给这个孩子提供一切最好的。
至于什么疍人带来灾祸,这事儿她们夫妻都不信。
而饱读诗书的萧沫儿就更不信了。
只是谢明珠听到寒氏的话,心里也为她操持家里生计的艰难感慨:“也是,一大家子吃饭,只这柴米油盐就要一大笔花销。”尤其是她家人口多,要不是手里有这些银子,她老早就急得不行了。
又问,“千垠何时回来?”这说起来,才到广茂县任职不到一个月,就被借调到其他县衙,都这么久了,也没有要回来的音讯。
寒氏也急,“我喊老杨去催几回了,你说这和在州府读书有什么区别呢?”人都不在。
也是这样,寒氏心里才急,又觉得对不住萧沫儿。
她一急,反而要谢明珠来安慰她,“罢了,这也不是咱们能决定的事情,不过若是能早些回来,自然是好。”年轻儿郎在外头,要是那心野了,就难说了。
寒氏似也明白谢明珠所担心的是什么,连忙拍着胸脯和她保证道:“你放心,食宿都在衙门里,俸禄我不会落到他的手里。”
没有银子,一穷二白的,谁家好姑娘愿意倒贴呢!
这说这话,不觉间也是到了秧田附近,只见这里已经有不少人在了。
“怎如此多人?”不是说才多培育了几亩么?谢明珠满脸疑惑看去,这也不止几亩地的秧苗啊。而且人也不少。
寒氏也纳闷,“是啊,跟我说的人是这样讲的,你看我隔壁家,没得空这还雇了豆娘来帮忙挑。”说着,只将自己的扁担一放,连忙上去打听。
不多会儿就一脸愤怒,骂骂咧咧回来,“都是骗人的鬼话,这些秧苗分明就是卖的,四十个铜板才给一亩呢!”
而且还要自己下田拔。
谢明珠也愣住了,不过转而想来,这也不是银月滩,自然就想得通了。
而且倒也不贵,想着这卖秧苗的人还挺聪明的。
何况说白了,也是一种做生意的手段而已。
人家一个铜板没花,就引来了这么多客源,也是人家的本事,而且十个人里,总有一个要买的。
比如她们这三人里,就有自己一个想买。
就这,人家就赚了。
一面和气急败坏的寒氏,与觉得自己白跑了一趟的豆娘说道:“也罢,我看秧苗长得也好,不买也去找别人寻,左右也要欠下人情,倒不如拿钱买。”
她家月之羡和卫无歇在的时候,弄出了七亩的水田,一亩秧苗大约能种八到十亩。
所以一亩的秧苗她是种不完的。
又看朝豆娘,“你不用觉得白跑,你帮我挑回去,我一趟也给你三个铜板。”
豆娘有些纠结地看着她,迟迟不应。
谢明珠笑了,“怎么,你还不好意思收我的钱?”
豆娘还真点头了,“我是不想要姐姐你的钱,可是我一想到你这钱,又是月之羡的一部份,我心里又气不过,想收。”
“这是该拿的。”谢明珠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咱们去找管事的。”又喊上寒氏:“寒姐姐走吧,我家也种不完,剩下的你拿回去,刚好补了你家剩下的那点空角。”指不定还能给沙若家那边一些呢!
寒氏也不是那计较的,“也好,回头我给你拿几个鸡蛋。”算是报酬。
谢明珠提醒她,“我家那生蛋的母鸡,还是找姐夫拿钱买的,何况你家里的鸡蛋,留给沫儿吃就得了,我们那边是管够的。”
寒氏闻言,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三人去找了管事,自下田自己拔秧苗。
管事的自然认识她们仨,一个是银月滩那闲汉月之羡的媳妇,哪个不知道?当初八月节的时候,祭婆婆打架,她上去帮忙,看着一个弱质女流,却是以一敌四。
如今又见她挑着担子来,就知道哪怕生得天仙一样,但那肯定都不是好相与的。
何况她夫君本就年轻俊美,所以即便是有贪图她那美貌身姿的,也不敢肖想。
更何况,寒氏还跟着呢!
谢明珠和苏雨柔说这广茂县就是一座大村子,其实这话并不假,因为大部份商户都是州府来的,看着时间来开店。
不做生意的那几个月就回州府去。
所以这县城里说是县里人,但是大部份人家的生计来源,还是离不开海。
所以此刻能看到在田间地头里忙的,其实都是女人居多,男人大部份都去海边打渔了。
而广茂县的县城离海边有一天的距离,所以那边都有简易的庇护所,甚至是打渔上来,他们在那边处理好了鱼后,晒干再带回城里。
因此一个月出去半个多月,回来休息七八天。
他们常年不在家里,各家的稻田自然由着女人们来操持。
打渔的队伍,又分好几支,各有各的出海地盘,互不相扰。
因此搬来城里其实倒也不难,只要有钱买到地,入了户就有山林,可山里全是瘴气,所以想要获得生存资源,还是得去海里。
但想加入他们的鱼队,又不是那样简单的问题。
不过这城里的打渔队伍,绝对不是银月滩那种出海三两天就回来的小渔船能相提并论的。
因此收获自然远在银月滩的渔夫们之上。
这也就是为什么城里的人一样打渔,但人家就更富裕一些的缘故了。
但也有没有加入四大家族打渔队的散户。
此番陈县令他们能招收到的民兵,除了各村寨送来的人之外,大部份就是散户。
至于四大家族的打渔队伍,他们有自己的武力。
不过谢明珠远远看过,拿的鱼叉都是木质居多,真遇到海盗 ,只怕也难以迎战。
但是这么多年一直和海盗相安无事,谢明珠怀疑可能是给了海盗一定的好处费。
自然,她能想到,陈县令他们也能想到,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你衙门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子民,难道还不能允许你的子民自己花钱买平安,反而要给他们安上一个勾结海盗的罪名么?
那陈县令这县令,只怕也是坐到尽头了。
所以,谢明珠如今发现,真的只有那银月滩才是一隅世外桃源,万事公平,正出了这银月滩,不管是再怎么穷的地方,乡绅土豪恶势力,该有还是有。
一亩地的秧苗,她们三人,差不多是午饭后来的,顶着烈日拔了一个下午,才堪堪拔完。
只是问题来了,这么多三人根本就没有办法一次挑回去。
正是犹豫着,就见宴哥儿赶着骡车来了。
“娘。”宴哥儿一看到谢明珠她们三守着一堆秧苗发愁,连忙招手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