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子想着要是二师兄敢这样骂自己,自己祖坟都给他撬了,不然哪里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和老师喝茶?
王机子听他说起自己的二弟子,也有些头疼,“他就不合适做官。”偏还长了一颗想要匡扶苍生的心,剜都剜不去。
所以只能咬牙去做官了。
现在好了,来岭南吧,不做官也成。
县衙里那俩二愣子挺好,他们只希望更多有能力的人来岭南,哪怕对方越俎代庖,他们不但不会生出半分妒忌心,反而乐得其见。
而自己这些年所悟,兴许也能以此为平台。
想到这里,自也是同萧遥子说起衙门里那俩二愣子。
萧遥子却听得有些担心,“若只有他俩,倒也还好,若是上方再派遣人来,如何是好?”
王机子早就已经有所应对了,“我已经和她打了招呼,不但州府那边不会插手,朝廷也不会有人来此。”他说的她,自然是自己那位女学生了。
第104章
师徒俩短暂一阵沉默。
好一会儿王机子才开口,“你大师兄来了后,让他去一趟州府。”
“这又是何故?”萧遥子不解,不是说才同她打了招呼么?怎还要去州府?
王机子这才将广茂县学子去往州府求学被欺辱践踏之事与他提了一回,听得萧遥子气得倏然起身,随后朝一旁想假装透明人,如同鹌鹑般垂着头看书的宴哥儿看过去,“小宴你往后与伯伯我学武,莫要叫人小看了读书人。”
其实读书人,一开始哪个不是六艺君子?
而这六艺有五礼五射五御、六乐六书以及九数。
五礼自不用多说,便是吉、凶、宾、嘉、军,如此当时的读书人,既可主持祭祀,又能操持丧葬,以及外交和婚礼,甚至是军队秩序。
六乐不提也罢,现在的读书人真真只往那书本里钻研,然钻研的又是如何做出漂亮的锦绣文章,一切好似读书只为了考取一个好功名。
完全和最开始的初心背道而驰。
五射就更不用说,现在的读书人温温柔柔,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还能指望能拿得起弓?
而五御,笑话一个,现在的读书人有几个自己驾车?只怕还担心伤到了手,往后不能拿笔写文章呢!
九数也是一言难尽,现在满朝文武,个个提溜出来都要夸上天去,可真正擅长算数之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实在是可悲。
这才是当初萧遥子决定投身道门的缘由。
明明时代的在进步,可是不知不觉中,大家竟选择去粕取精,现在往书院里望去,大都以培养做文章的好手而教学。
宴哥儿点着头,朝他道谢,但心里却一直挂记着,爷爷打算怎么找人帮二舅舅?
然萧遥子还是越想越气愤,当即就破口大骂起来,俨然无任何斯文可言。
王机子似早就见怪不怪的,不以为然,甚至有时候还跟着骂几句。
骂声自然是将几个小姑娘吸引来,蹲在去往后院的楼梯口边上,听了个大概,便悄声嘀咕起来,只听小暖说道:“这不就是和不让女子读书一个道理,怕大家样样都学精了,都太聪明了,统治者要是聪敏无双倒也还好说,要是遇到个平庸资质的,不就担心被夺取江山大位。”
此话除了小时听不大懂,余下的都明白,点着头附和,小晴更是有些带入气愤起来,毕竟她们女孩子不能进学堂读书,无形间这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就是这么一回事,要是让我们女孩子都读书,都去做官,只怕他们男子未必能比得上咱们呢!就是生怕我们将他们的位置取代,才不让女子读书。”
小晚连忙接话,也是听得有些激动了,完全忘记了她们其实离王机子师徒俩不是很远,声音也逐渐恢复寻常的声调,“那可不,我觉得好多姐姐都很聪明,如果她们能读书的话,肯定更厉害,娘就是最好的例子了。”
最后这一句,得到了姐妹们的的一致赞同,一个个脑袋点得犹如小鸡啄米般:“对!”
小时听懂夸娘的这句了,附和的声音比谁的都要大。
只是这喊完,忽然发现好像亮度暗了不少,下意识抬起头来,便见着王机子师徒俩正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们。
也不知是不是担心她们这些言论会被认为是大逆不道之言,毕竟王机子师徒俩都是男子,他们也不是自家的哥哥和爹,所以自然是信不过的。
一时都被吓得脸色苍白,小暖小晚更是忽然跳起身,拔腿就连忙往楼下跑去。
师徒俩反应过来,反而有些被吓着,生怕她们跑太急了,从楼梯上滚下去,王机子高声呼喊:“仔细脚下,慢点。”
萧遥子则脚下轻轻一点,竟然就离地而起,腾飞追去,一只手臂分别捞起一个,夹在胳膊里,一个漂亮旋转上来,稳稳落到凉台楼板上。
虽然是见过卫无谨用轻功上树摘椰子,可那是摘椰子,如今萧遥子却是将她们俩都抱起来,那种凌空飞翔的感觉,自然是与荡漾起的秋千完全不一样。
姐妹两人都还处于巨大的震撼之中。
而小时却看得一脸的好奇羡慕,忽然拍起两只小手掌,“哇哇哇!伯伯好厉害,再来一次!”
王机子没个好气,弯腰将她抱起来,只觉得她衣兜里什么东西硬邦邦的硌人,不过此刻也没顾得上去问,只担心道:“方才把爷爷都吓得不行了,你个小丫头还想再来一次,要把我这把老骨头吓死么?”一面转头朝刚被萧遥子放下的姐妹俩忧心忡忡看去:“瞧你们俩这胆子,出去可别说是谢明珠的女儿,看看小晴,天塌下来也毫不畏惧。”
小晴听到这话,下意识垂下头,她也想跑,可自己离楼梯太远,前面又被两妹妹堵住了路,她才没能跑的。
不过大家没留意,因为酱油罐不知怎么回事,方才上楼来了后,就一直对着小时喵喵喵的叫个不停,那声音很是急促。
所以大家的注意力都下意识被吸引了过去。
“这猫儿生得好,乌云踏雪,和我的宝生倒是有几分相似,往后你们拜把子。”说着,放下小暖小晚,就要去抓酱油罐。
然酱油罐虽个头小小,却是家里一霸。
连爱国和小黑都不敢招惹它。
平时除了小时以外,很少愿意让人抱,如若强行,必然是无敌猫猫拳问候。
所以大家见他动作,都连忙去拦,“别,这猫儿野!”
然哪里知道,那平日里打狗吓人的猫儿,这会儿竟然并没有反抗,就这样任由萧遥子将它拎起。
“哪里野了,我看这不挺乖的嘛。”萧遥子的道观里也有几只猫儿,得空时候他也喜欢撸两把。
众人也是大惊,只当他和猫儿有缘分,正要夸赞几句,谁知道他怀里的酱油罐就一副从他怀里呼之欲出的样子,朝着王机子扑过去。
当然,嘴里的喵喵叫也没停。
“酱油罐这是做什么?”宴哥儿觉得奇怪,这感觉就像是酱油罐想找小时,所以才让萧遥子抱起来。
因为这样,它离在王机子怀里的小时就更近了。
宴哥儿说着,一面去揉酱油罐的脑袋,试图安抚它。
谁知道就这功夫,酱油罐从萧遥子的怀里挣扎出来,一下跳到小时的身上,伸手就往她衣襟口袋里抓。
此举吓得王机子躲之不及,就怕它的爪子抓伤小时。
也是这一躲,小时身上那硌人的东西又出来了,不由得皱起眉头来,“你这兜里揣了什么?”而且这位置,正是酱油罐要掏的地方。
他不问还好,一问小时就满脸心虚,下意识地伸手捂住。
此举更是引得宴哥儿怀疑,直接过去扒拉,“你是不是拿了酱油罐的东西?”
想是大家都一脸怀疑地看着自己,小时有些生气地反驳着,“我才没有。”又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终于将东西掏出来了,“我揣的是来财,来财是我的,才不是酱油罐的。”
众人看着她拎着的乌龟尾巴,也不知是怎么精确地抓着的。
那比她手掌大两个巴掌的乌龟实在是窝囊,一副活着不错,死了也行的样子。
“你你你,这不是要把乌龟给捂死,害它性命么?”宴哥儿气得不行,伸手就去夺来,连忙咚咚跑下楼,放缸里去。
小时不服气,“才不会死,我刚才喂它喝了水。”
然渴死和被捂死是两个概念,不过很显然小时是不懂的。
而乌龟被解救了出来,酱油罐的喵喵叫也终于停了下来。
所以它这是发现乌龟不在家,立即就找到了小时这里?
大家联想到这里,再看这会儿坐在栏椅上□□毛的酱油罐,再一次佩服它的聪明。
小暖更是忍不住脱口道:“它要是个人的话,该得多聪明呀。”
当然,也不忘去教训小时。
一时之间,小时也是被哥哥姐姐们挨个训斥。
这让原本也想打她一顿的王机子也只好作罢,毕竟这会儿看小时已经被训得跟鹌鹑一样了,委屈巴巴地抱着膝盖坐在那,明明是胖乎乎的,这会儿瞧着小小的一团,软弱又无助,一双眼睛里更是泪汪汪的样子。
反而心软起来,过去哄她。
不过小时这一顿,虽迟但到。
其实揣乌龟还好,随着萧遥子在他老师屋子里短暂地休息一会儿后,暮色也来了,还忽然下了一场急雨。
雨去得很快,但因为下的大,地面也积累了许多小水洼,篱笆外面跳来了不少癞疙宝,引得小黑和爱国汪汪叫着去驱赶。
小时也去凑热闹。
毕竟以她对小黑和爱国的了解,肯定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们,才会这样叫。
于是就看到了这些癞疙宝,在她看来就是麻子青蛙,虽然不是青色的皮,但捏着软软的,怪好玩。
不让她玩乌龟,那她玩癞疙宝总行了吧。
谢明珠给她缝的大口袋正好能装两个,左边一个右边一个,雄赳赳气昂昂上楼,正巧在雨落下前回来的谢明珠 ,也将晚饭煮好了,正喊她吃饭,见她从楼下来,草鞋底下沾了不少沙子,很是嫌弃,“你把鞋底弄干净些再上来。”
小时不以为然,应了一声,一屁股坐在楼梯上,认认真真脱下草鞋抖上面沾着的湿漉沙子。
等干净了才上来。
这时候大家已经坐下了,庄如梦也在,揣着一肚子的话要和谢明珠说,刚才煮饭的时候,他就去厨房里帮忙,一边巴拉巴拉说了个不停。
谢明珠见小时终于来了,起身拿帕子给她擦手,下意识也看到了鼓鼓胀胀的口袋,伸手去摸,“装的上面?不嫌硌人么?”
触碰到那软糯糯湿漉漉的瞬间,吓得她忙缩回手。
而包庇她今天揣乌龟的众人都下意识绷紧了神经,一面相互确定,乌龟没让她抓啊。
小时全然不知自己接下来将面对什么暴风雨,笑吟吟地摸出口袋里的癞疙宝,“麻子青蛙。”
与此同时,沉闷的咕咕声从癞疙宝嘴里发出。
自不用多说,谢明珠在继上次被酱油罐叼来的耗子吓了一跳后,又被小女儿手里攥着的癞疙宝吓了一跳。
这可不是单纯的外貌惹人害怕,更重要的是有毒,谢明珠看到她手里兴奋地扬着,还吹着鼓鼓的腮帮子咕咕叫的癞疙宝,愣了好一瞬,才回过神来。
但作为母亲,天性使然,哪怕自己对此物恐惧万分,但还是下意识地抬起手,将她手里的癞疙宝夺走,朝楼下扔去,就怕自己的孩子受到半点伤害。
可这一抢一扔,小时反而更委屈了,“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告诉爹爹。”白天不让她玩来财就算了,哥哥姐姐还凶自己,现在娘又把自己的伙伴扔了。
一股股委屈顿时涌上心头来,气得眼泪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