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谢明珠现在也很疑惑,月之羡是如何将那么多人带来的?“你这没权没势的,他们怎么就信了你的话?心甘情愿同你一起来?”而且看早上陈县令来,只说粮食的事情,那么就意味着这些难民们到了城里,也都老实本分着,没闹什么乱子。
原本神色飞扬心情不错的月之羡却忽然叹了口气,“媳妇你不知道那玉州,东街简直是朱门酒肉臭,西市却是饿死骨。”
所以他哪里需要什么技巧?只是告诉那些人来了这边,可以给他们登名造册,分发田地,只要勤快,保管饿不着肚子。
那些难民本就大多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如今家没了,田地也没了,无处可去,好不容易逃到了顾州,却是被当做野狗一般驱赶。
这时候的他们,正逢绝境之时。
因此哪怕月之羡的话虚无缥缈,可是对于没有选择的他们,也只能是赌一把了。
反正左不过都是饿死,试一试又何妨?
只不过踏入岭南地境后,在这白日里热浪席卷而来的同时,几乎就将他们大部分人劝退。
可还没来得及转身,漫山遍野挂满的果子,一下就将他们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那些果子以往在市场上,都是他们不肖想的,只有贵人府邸里才能吃到的珍品。
然此刻就这样随意地挂在枝头上,无人认领。
有了这些果子,哪怕广茂县再怎么穷,他们也认了。
尤其是在得知一年可以种植两三季稻谷后,更是充满了向往,只恨不得下一刻就已经到达广茂县。
事实上,这话也没哄骗他们,现在他们到了广茂县,这城里虽与他们所认知的县城不一样,反而像是个大村子,几乎家家户户那房前屋后都种植着稻田和荻蔗。
已经快要抽穗的一片片稻田,这就是最好的证明,证明月之羡没有骗他们。
因为在他们玉州,这个时候稻谷才开始育苗呢!
而此地已经要抽穗了。
还有那些比高粱还要粗壮还要高大的禾本,听说是能做糖,就这样咬开,也是甜滋滋的。
不过作为外来者,还未在此处扎根落叶,所以面对这个陌生的地方,他们都有些怯意,不敢去偷偷掰一根来尝个咸淡。
反而看着此处如此丰茂的植物,只觉得粮食种下去,再怎么懒的人家,一年也能收两回,这不就等于一亩地能做两亩地用。
而他们又都不是懒人,到时候就再也不怕饿着肚子了。
还有,听说这里离海已经很近了,一天就能到海边,那就意味着,这一辈子他们还能看看大海是什么样子的。
“一开始的时候,其实只有两千来人愿意同我来广茂县,后来有人听说程家搬来了这里,又看到不少读书人都往这边来,一打听竟是冲老头子你来的。”月之羡说到这里,将王机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也不知那些人是着了什么魔。
反正他瞧着就个普通老头子。
不过这对于广茂县来说,是好事情。
正是因为程家和这些读书人的涌入,使得愿意跟他来广茂县的难民就更多了。
到了后来,又听得此处成了郡主的封底,那不管怎么说,都是皇室中人,肯定不会让自己的子民饿死在眼皮子底下。
然后就是这样,人越来越多,像是滚雪球一般,到了现在的两万多号人。
而王机子则揪着下巴的白胡须,有些担心:“这样说来,今天街上只怕热闹得很了。”那书院里,他能否挤得过去?
刚说完,忽然感受到谢明珠和月之羡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自己的身上,还满是防备。
“你两夫妻什么意思?”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明珠也不客气,“要不您老趁着现在人少,赶紧去书院,这两天都暂时住在书院里吧。”那么多读书人是为了老头子来的,就依照他们这狂热程度,没准到时候就将自家大门给挤破了。
想到这里,忍不住一阵胆寒,只觉得到时候别说是自己大门难保,就是菜地也要给他们踩平。
而这时候,月之羡已经跑上楼给王机子收拾包袱行李了。
夫妻俩如此,王机子也猜到了缘由,嘴角直抽,“你们不至于吧?”说好的相亲相爱一家人呢?
“什么不至于,您老是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月之羡这时候已经给他收了两身换洗的衣裳,当下背着,拉着他就走,“快,趁着现在早,我送你过去。”
然后不由分说,就将王机子往外拽。
王机子有点犹豫,还是不想走,“我觉得他们不至于,毕竟都是读书人,知书达理肯定的,怎么可能随便闯进来呢?”去了书院那边,哪里有家里安逸?
“不是,你老头子不心疼我们,你总要想想孩子们,到时候一下涌来这么多人,吓着他们怎么说?”月之羡察觉他脚步缓慢,分明就是不想走,便将孩子们搬出来。
果然,这孩子们一搬出来了,王机子立即就同意了,“行吧,不过书院那边也不行,你走小路,带我去你大师兄那边吧。”
“程家?”月之羡挑了挑眉头,虽然不知道为何叫大师兄,但听说他们家有好几百号护卫,“那也成。”
几乎是他们俩前脚才走,小黑和爱国就汪汪叫喊起来,刚进厨房的谢明珠往外一探头,就看到十几个读书人在门口晃悠。
顿时也是给吓了一跳,只差一点就叫这些人给赶上了。
这会儿宴哥儿已经起来了,便喊他去打发人。
宴哥儿门都没敢开,哪怕对方是读书人,“诸位是要找王老先生么?他已经往程家去了,我爹刚送走没多久,你们走得快些,兴许能追得上。”不是他不讲礼貌,而是那么多人,眼里都冒着光。
他也是有点害怕。
他话音刚落,立即就有人站出来问:“小哥儿没哄我们吧?”
他们现在懊恼啊!竟然不知道王老先生就住在县衙后面这户人家,但凡昨晚知道,就直接到这门口休息了。
指不定昨晚就能见到王老先生。
“诸位,我骗你们做什么?倘若不信,可沿途去问,必然有人看到我爹和老爷子的身影了。”他看着逐渐出现的人影,也有点着急了。
爷爷都不敢称呼了。
自己下楼来时,只有十来个罢了,怎么这会儿一看,外面黑压压的全是人影?
然这些人听了他的话,也不全信,但也没真疯狂到破门而入。
而是商量了一回,一拨人朝着城南方向去。
不多会儿就有人气喘吁吁跑回来回话,“这小哥儿没哄我们,大家快走,咱跑过去,兴许能见到王老先生一面。”
此话一出,原本已经聚集了数十号人的门口,顿时如鸟雀散。
见此,宴哥儿那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不然就这么多人,真要开门放他们进来,自家楼都要给他们踩塌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小晴她们也都被吓着,一个都没下楼来,连最调皮的小时都老实了。
这会儿见人走了,才长松了口气。
洗漱的洗漱,喂猪的喂猪。
至于鸡圈鹅棚,现在鸡鸭鹅都长大了,尤其是那些鹅,土霸王一样。
所以宴哥儿根本就不敢上前去手动开门,而是站得远远的,用一根竹竿用力将门闩挑开。
门闩一开,门立即就被里头的大鹅们撞开。
鸡鸭也纷纷争相从中挤出来。
鸭鹅在后院里转了一圈,基本上不会长留,就直奔稻田边上的水塘里去了。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这些鸡,比较好打发,直接赶到专门放养它们的空地里去就是。
谢明珠这里早饭刚好,月之羡就回来了,只是也没多待会儿,吃了饭就被阿来匆匆喊走了。
书院那边今天也不能正常上课了,宴哥儿带着妹妹们留在家里看家,谢明珠则去找柳颂凌。
昨晚城里忽然来了许多人,虽这会儿已经知道是些读书人和玉州逃难来的难民,没有什么危险,但柳颂凌还是没敢出门。
不过却是听到几个小厮私下里商议,说难民里不少年轻姑娘,想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媳妇。
缺女人的,可不止是他们广茂县,各处都有这个问题,即便是州府也如此。
所以这个几个小厮一早才如此激动。
家里也不是没有小丫鬟,但这自来男多女少,这些丫鬟们,肯定以后都是要配给管事,哪里轮得到他们?
便想着这些逃来的难民里,必然是有年轻的女子,现在又正逢着落难时,兴许娶过门来,不要聘礼,给口吃的就成。
那就赚大了。
所以谢明珠来找,柳颂凌十分欢喜。
拉着她就急忙问:“我听得外头都说,那些难民是你相公带来的?年轻小姑娘可是不少吧?”
谢明珠听到她这话,一下防备起来,“你想干嘛?”该不会想给那木雍找吧?
柳颂凌见她误会了,连连摆手,“我就是好奇,一早就听家里的小厮们在说,有几个都请假出去了,多半是想给自己说一房媳妇,也不知能不能成。”
其实莫叶风沙四家,死了不少当家男人,现在城里寡妇可不少。
只不过大部分都是带着孩子的,年纪也不小,加上这才守寡没多久,城里的单身男子们也不好去打听。
但现在忽然来了这么多女子,又年轻漂亮,也没带孩子,哪个能不动心?
谢明珠来找柳颂凌的路上,就遇着好些熟面孔,都领着自家儿子往城外去相看。
有的甚至打算将自家的田地给让出来,算是给姑娘的聘礼,好叫姑娘的娘家在城里有个落脚地。
以免往后被安排到城外。
那城外哪里有城里好?
可谓是十分大方了。
眼下谢明珠听出柳颂凌的意思,解释着:“他们虽是逃难而来,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城里风气,现在为了求个媳妇,倾家荡产他们都乐意,你家这几个小厮也不是本地的,只怕要落下风。”
第115章
听得她的话,柳颂凌一脸愕然,又想着这么多人,本地才多少人啊?肯定还是有希望的,“我听着来了两万多人呢!就算扣除老人小孩,以及成了婚的,还有五分之一吧?那也是好几千呢!”广茂县才几个口人啊?
这些姑娘完全有多余的。
谢明珠听着她这样计算,忍不住好笑,“你是把咱们县里其他村子的年轻男子忘记了?还有他们逃难来的人群里,就没未婚的年轻男子?”
柳颂凌恍然反应过来,“是啊,他们自己还有年轻男子,那这竞争果然大,我家这几个小厮是没机会了。”一时也替家里这些年轻小厮焦虑起来。
这些姑娘们肯定都更倾向于同乡,然后才是本地人,至于她家小厮,那是彻彻底底的外地人啊。
又想到他们也算是听自己的话,哪怕这可能是看在自己肚子的份上。
但正是这样,她才更要为这些小厮们争取一下,若是自己给他们娶上媳妇,这些人指不定就真正忠诚自己,而不是看在谁的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