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家子衣兜比脸干净,身无长物,月之羡也是一穷二白,大家一同凑在一起过日子,修房子开垦挖塘,真是什么都靠着这一双手才有的。
如今想来,瞧着这大屋大院,热热闹闹的,谢明珠其实也觉得有些恍然。
就自己和家里这一年来的变化,这要是能放到自己那个世界的网上,自己这个田园博主绝对大火啊。
而宋听雪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满脸震惊:“小婶以前比现在还要辛劳?”她觉得现在小婶已经算是家大业大了,那些弟弟妹妹们,虽然看着是听话不需要操劳的,但是这女主人家还要亲自去圈里清理粪水,又是洗衣裳挖砂石。
这已经十分辛苦了。
谢明珠是不喜欢忆苦思甜的,自是没去仔细回她这话,何况当下要干活,只笑着简单说道:“从前来这里,什么都没有,样样都要自己做,现在算是很好了。”
好叫宋听雪心头震撼,看了一眼被她娘扶着回去的姐姐,不死心地拿起锄头,“我也试试。”
孙嫂子觉得这宋家姑娘真是倔脾气,那大姑娘才伤了手,小的这个又来,少不得是要劝解:“宋二姑娘,你莫要胡闹了,你边上看着就行,有喜欢的石头,我们给你捡出来。”
是了,柳施刚走的时候,还拿走了一颗漂亮的小鹅卵石。
“我不要石头。”宋听雪挥着锄头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看似轻松的活,果然还是要技巧的,而且这锄头也没那么轻巧,她用了些力道,瞄准才落下。
虽没有步她姐姐的后尘,但才几下,已是香汗淋漓,大口喘气。
谢明珠是有心让她们母女三多活动做点小事儿,全当锻炼身体。
但这一切都要循序渐进,此刻见宋听雪擦了汗还想继续挖,有些害怕她这长久没有这样大力劳动,反而劳损了身体。
连忙劝阻着,“好了,你在边上歇会儿吧,真有心想挖,也不急在这一时。”广茂县正是百业待兴之时,最缺的就是人,只要宋听雪有心,还怕没事儿做么?
宋听雪也觉得自己双腿双手都软得发颤了,大夫虽没诊断出她们母女三都是什么病,但这如今忽然心跳加速,脑子里嗡嗡的,也有些担心自己反而为此病倒给小婶添麻烦。
所以听劝地停了手,但也没回去,就在一旁找了块平整光滑些的大石头坐着瞧。
略坐了会儿,那急促的呼吸恢复了,手脚也有了些许力气,她那悬着的心终于是松缓了下来,然后与谢明珠几人一同聊天。
时间过得飞快,河床上很快也挖出了好大一个坑,汤圆大小的石子也筛选出了不少,堆成一团,谢明珠拿了撮箕来,装了慢慢两撮箕,挂上绳索,拿起扁担就准备挑过去。
好一阵子没使大力气了,谢明珠其实是有些心虚的,只怕这一下还挑不起来,得多试几回呢。
然还没等她扁担上身,牛老大不知是何时来的,连忙一把从她手里将扁担夺过去,“明珠姐,这种重活你使唤我们就是了。”
然后轻轻松松挑起来。
谢明珠也不客气,只忍不住感慨不愧是姓牛,他们家里做这营生好啊!不然真可惜了他们牛家人的好力气。
一面也准备回去喝口茶饮,跟着他脚步穿过菜地朝院子里走去,“竹竿砍得怎样?”
前头挑着胆子的牛老大语气轻松,“应该是有万把斤了。”很显然他挑这些石子,是真不费一点力气。
他们都是熟练工,刀又是好刀,所以一个人一个时辰里砍个二十几根竹子那是轻轻松松的。
谢明珠家这竹子,一根少不得也是上百斤,所以他们去了这一个多时辰,自然能砍出上万斤的竹子。
只不过谢明珠也不知够不够的,但他们也去砍了这么久,本就该好好休息,便也就没多问,只喊着马嫂她们和那边挖地基的工人们休息会儿。
宋听雪觉得跟在谢明珠的身后,彷佛发现了新世界一样,看她张罗着这那的,比看书有趣多了。
这会儿见谢明珠上楼去切果子,也跟着上去帮忙。
不过并没有帮上什么忙,才被谢明珠赋予掌管厨房的孙嫂子立马飞奔来了,从她手里将竹筐和果子都一并拿过去。
三下五除二,果子都被她切出花儿来。
然后宋听雪又觉得孙嫂子厉害极了。
她一个下午,就在围观众人中度过。
等到下学弟弟妹妹们回来,院子就更热闹了。
谢明珠嫌他们吵,又都嚷着去看棉棉,谢明珠没法,只得松口让他们自己出去。
但有了上次的事情,只再三叮嘱,“谁喊也别跟着去,到杨大舅家看完棉棉,赶紧回来做功课。”
兄妹几个答应得整整齐齐的。
而这会儿在外的月之羡,正好撞见杨德发。
广茂县人口多起来了,那牛鬼神蛇也偷偷混进来了不少,杨德发才抓了个小偷,让阿来他们带人领回去。
至于他这个捕头为何不自己带回去?那这不是正好遇到月之羡了嘛。
拉起他往旁边的茶摊上一坐,就聊起来,“昨晚我原本是要和你说,但人多不好开口。”
他一脸认真,让月之羡以为是个什么大事儿,“有什么话,杨大哥你只管说。”
杨德发看着眼前穿着圆领长袍的,真像极了那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身上是再也没了当初那闲汉的懒惰样子。
只觉得好生感慨,只是一年,他就发生了这天翻地覆的变化。
由此可见,谢明珠是个好女人啊。
于是便语重心长地劝着:“人家说,娶妻娶贤,你得个好媳妇,也是改头换面了。而且你和明珠也是衙门里盖了大印的真夫妻,这一年来你俩一起过日子,她是什么样的人,肯定不用哪个来多嘴,你心里是有数。”
见他说起谢明珠,月之羡脸上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温柔遣眷,“是啊,她是个极好的。”自己也就是祖上积德,不然怎么可能遇到这样的好女人?
回头有空去银月滩,得给爹娘他们多烧些纸。
指不定就是他们两老天上保佑的呢!
杨德发听得他这话,脸上了多了几分满意之色,只不过旋即目光一冷,立即质问起来:“你既然知道,那你是个什么意思?这都成婚一年了,明珠那里怎么不见动静?”
他问完后,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看着月之羡的眼神也就变了,眯着眼睛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月之羡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催生吓得还没反应过来,又被这样诡异的眼神打量,只觉得浑身发毛,刚想解释。
就听得杨德发重重地叹了口气,“唉,果然老天爷都是公平的,瞧你也是有模有样,哪里晓得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用读书人的话来讲,好像是什么绣花枕头。
“不是……”什么鬼?月之羡急得要起身?什么叫他不中用?他那是还没用,但这种话要怎么在大街上解释?
可偏偏他这模样落入杨德发的眼里,越发肯定果然是让自己猜中了。
作为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不能生的男人,杨德发表示自己非常理解,甚至愿意舍己为人,他说:“阿羡,我的事情你也知道的,从前伤了身子,是你嫂子不嫌弃我,愿意和我过日子。但现在郡主那边不是有宫里来的御医么?千垠媳妇那天这样严重,他们都能妙手回春,没准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他完全沉寖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看到月之羡的脸色此刻有多难看。
“你还年轻,和我不一样,但直接去找他们问诊,若是传出去了,脸上也不好看。你就告诉我你都是什么症状,回头我去找他们问,反正我不能生,大伙儿都是知道的。”这脸,要丢,就丢自己一个人的得了。
何况阿羡在城里也是有名声的人,要是叫旁人知道了,那些嫉妒阿羡的,还不知要怎么笑话呢?
月之羡真要被他气笑了,此刻又见他自说自话,关键还真是为自己考虑,要发怒也发不出,而且又是街面上,只得咬牙切齿地小声质问,“你凭何觉得是我有问题?”
天可怜见的,要不是为了广茂县,这银子流水一样洒出去,他早就攒够了取媳妇的银子。
做男人就要言而有信,那时候说好了绝对不委屈媳妇,十里红妆八抬大轿,什么都不能少。
“怎么不是你的问题?人家明珠可生了俩。阿羡,你可不能像是你家老爷子他们说的什么讳疾忌医啊。你也不想想,不治好身体,你和明珠这孩子也没一个,哪里像话?”杨德发是真心实意为他考虑的。
“你给我小声些。”月之羡见他这一着急,声音都提高了几分,引得茶摊其他人和路上行人侧目看来,急得一张脸铁青。
索性懒得理会他,起身扔了茶钱在桌子上,“抓你的咕噜去,我还有事先走了。”李天凤手下的人,的确是有些本事,竟然弄来了船,虽然是旧船,但是收拾一下,去元宝岛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这李天凤如今也迷信起来,从别人口中听得自己以前在海上漂了几天几夜都没死,非得要自己跟着去。
他们此去不是小事情,就是为了图个吉利,自己也跟着去,能叫同行的人安心。
可是这样一来,就没法在家过生辰了。
杨德发见他负气离去,一点都不意外,毕竟男人嘛,谁不恼这个问题?他能理解的。
不过哪里有那么多咕噜能抓?
但茶摊上有人听到月之羡说咕噜,这会儿见杨德发一个人坐在那里,自也来搭话,“杨捕头,今儿抓的咕噜是哪里来的人?我听着他说话,口音不似玉州,也不是咱们这里的人啊。”
咕噜是本地人的土话,其实就是小偷。
“好像是西北边来的,刚才问了两句,他说是那头闹旱,活不下去才做这勾当的。”不过杨德发心说,管你是哪里来的人?但只要从前没有作奸犯科,到了这广茂县,都能登名造册,分发田地,到时候又有此地名碟在身,想要稳定些就去城北找个工坊,想轻松些,在城里随便打打零工。
怎么着,也不会把人饿死。
那分明就是奸懒脚滑之辈。
不过这会儿大家听到西北俩字,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过去,“可不咋的,西北那头听说旱得厉害,以前的马场全干了,庄稼更是没指望。”
“是啊,前些天我店里来了个西北客商落脚,也说老家今年干旱,带出来的银钱在别处置办不了多少货,才多走几百里的路,来咱们这岭南的。”
杨德发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在说西北干旱的事儿,一面抬头看天上那团不知何时飘来的乌云,想来要不得多会儿,又要下雨了。
他们这岭南雨水充沛太阳又好,除了热一些,山林里瘴气多一些,哪里不好了?又不会干旱又不会什么地龙翻身的。
偏外面的人都当这里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不毛之地。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替岭南证清白。
他正想着,忽听得有人说过年的时候玉州地龙翻身,这会儿西北又干旱,莫不是皇帝的问题,才招了这天罚来。
吓得他顿时一个激灵,拿起配刀倏然起身,一脸严肃告诫,“敢胡乱编造这等大逆之言,你们莫不是好日子过够了?”
一行人这才反应过来,只顾着聊天,这越说越没个谱,当下都连忙闭上嘴巴,有的则是赶紧抬腿溜。
杨德发见他们也知道惧怕,说这话的又赶紧赔罪认错,这才放了他们。
只不过也没少训斥,“嘴上没个把门的,迟早害死全家,都管好自己。”
那几个人连连点头称是,然后脚底抹油跑了。
杨德发这也才继续去街上巡逻,心想等一路到家门口,也差不多是下职的时候了。
然后便看到了宴哥儿他们兄妹几个,连忙挥手大喊:“小宴,小宴!”
宴哥儿几兄妹听到他的声音,停驻脚步扭头一看,顿时满脸兴奋,“杨大舅!”
小时忽然抽风地开口道:“哥哥,娘说了,路上谁喊也不许搭理。”
小晴听到这话,忍不住捂嘴笑起来,“这是杨大舅,不是谁。”
“说什么呢?”杨德发快步跑到他们兄妹跟前来,见笑的笑,严肃的严肃,一脸好奇。
宴哥儿自是将谢明珠的交代和刚才小时的话说了一遍。
杨德发听了,只忍不住笑起来,还赞赏地摸了摸小时的脑袋,“还是你最聪明,你娘说的对。”又想起那日的大家一起急火急燎在城里找他们,也是十分能理解谢明珠的小心,“你娘不容易,现在城里人多了,保不齐里面混着个把拍花子也是说不准的。”
一面招呼着兄妹几个,“走吧,正好我也下职了。”自不多说,这帮娃儿肯定是去看棉棉的。
而且快下雨了,生怕小家伙们挨雨淋,连忙催促着加快了脚步。
不过他一下想到了月之羡不愿意接受身体的问题,也十分发愁,于是看到一群孩子,想到月之羡和他们关系好,便试图让他们去劝。
但他也知道轻重,月之羡的病他肯定是不能往外说,但能让孩子们去催生,他就不信到时候月之羡不急,还不肯看病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