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早晚,都在担心会不会被大人们察觉,总是提心吊胆过日子。
这一折腾,白日里又要插秧,一群孩子和宋听雪都肉眼可见地憔悴起来。
所以这第三天没了多少,谢明珠心疼他们,也没让跟着下田去了。
柳施也看着自家精神不济的小女儿,少不得责备起总咳嗽的宋兆安,只说他但凡别喝酒,没准就不会犯病,这会儿还能下田去插秧,那宋听雪就不用跟着大家下田了。
反正只当宋听雪是插秧累着了。
而今天谢明珠让他们好好休息,明日也好有精神去上学。
可他们哪里肯休息,这接下来要上学,时间上更紧张了,而且都是宴哥儿在拿钱买鱼虾,他们也过意不去。
于是卫星海提议着:“正好今天我们都得空,不如找个借口上街,我们去城西外面那月牙塘里下几个网捞鱼吧。”
当初他们可就是在城西月牙塘外面约战,被元宝岛的海贼细作给绑了去。
不过元宝岛昨天才传来好消息,岛上的海盗已经被尽数拿下,元宝岛如今也在郡主的手里,接下来等他们安排好,船只也要返航了。
所以自也不担心什么海贼。
因此卫星海的意见立即就得到了大家的赞同。
偷偷装了网,找了借口说是去找同窗,除了宋听雪,一群孩子便往城西月牙塘去。
为何宋听雪不去?一来她算是大姑娘了,说是跟着这帮小孩去找同窗很容易让人起疑,二来她要是去了,她姐姐宋知秋肯定也会跟着去,那不就暴露了么?
万一她姐姐和娘说了,那不就完了?
而且宴哥儿他们捕鱼回来,还要人在家里接应,故而宋听雪当然是最好留下来了。
宴哥儿他们去了大半天,收获也不小,网了不少鱼虾,送到卫星河的屋子里去很顺利,唯一的问题是盛放鱼虾的水桶木盆不够了。
于是又悄悄往他屋子里送桶送盆。
好不容易将这些鱼虾安顿下来,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当晚还一同偷摸去喂了茳猪,一切都很顺利,并未被发现。
加上又有足够的存粮,接下来几日都不用去草市买鱼虾,可以好好睡个饱觉了。
哪里曾想,他们这才回归学堂第一天,就出了个小岔子。
起因是莫嫂今天打扫卫生,虽然各人的房间自己打扫,她是不会进去的,但在楼道的时候,总听到水声。
轻轻的一下,不是很重,就像是豢养在盆里的鱼剧烈动起来的时候弄出的水声。
这给她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只将孙嫂子给喊来,“你听,是不是有水声?”
孙嫂子跟她在楼道里站了会儿,并没有任何动静,便有些担忧地看着莫嫂,“你是不是这两日没休息好?”
只是话音才落,那熟悉的水声又再度响起来。
孙嫂子脸色一变,震惊地看朝莫嫂。
“怎么?你别说你还没听到。”莫嫂看着她,一面寻着声音去,最后在卫星河的房门前停下脚步,“里面传来的?这卫家小二公子不会是在里面养了什么吧?”
孙嫂子跟在她身后,见她要推门进去瞧,连忙给拦住,“你作甚?想来是养了条鱼罢了,你操这门子心做什么?”
“也是。”莫嫂反应过来,既然都晓得屋子里是什么,就不进去了。
早发现她俩在卫星河门口拉拉扯扯的宋听雪心都卡到了嗓子眼,正想着怎么将她们俩引走,见她们终于离开,不由得长松了口气。
兢兢战战熬过了一天。
晚上继续去喂茳猪。
不想昨天跳了一条鱼出来,死在角落里卫星河并未发现,今天就开始发臭了。
这下孙嫂子也不拦莫嫂了,一推门进去就见家里这两日不见了的盆啊桶的,整整齐齐排在墙根下。
里头不是鱼就是虾,那些虾不安份,跳得满屋子都是。
两人看到这一幕,直接傻了眼,谢明珠又不在家,连忙喊了柳施来瞧。
宋听雪闻讯而来时,已是来不及遮掩了。
大家也不知卫星河哪里弄这么多鱼虾在家里,但柳施一挥手,全都充了公,等谢明珠一回来,连忙跟她说起此事。
谢明珠听得这话,瞧了一眼这些鱼虾,“我看这量,不像是他一个人能捞的?”至于为什么谢明珠不说是买的。
只因昨天晚上看到自己洗干净的渔网上挂了些水草,正巧前天宴哥儿他们这一大群孩子出去找同窗,没准就是那时候抓的。
不过这抓就抓了,为何要给藏起来?
而且大家还帮忙打掩护?
反正谢明珠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是卫星河一个人能干成的。
大家听了谢明珠的分析,深以为然,尤其是他们带这么多鱼回来,要怎么悄无声息瞒着大人们拿到卫星河的房间里来?
那肯定是有内应。
说起内应,各人连忙给自己证明,柳施说那天和宋知秋在绣花。
宋知秋忙点着头,“是啊,那天下午没什么事儿了,我和娘就将落下的绣活捡起来做。”
马嫂说自己去挑粪了,准备给荻蔗培土,这一点去塘边捡鸭蛋鹅蛋的王机子和宋兆安能证明。
而孙嫂子莫嫂还有谢明珠当时是一起在厨房的。
那么这样一来,哪里还用审?
大家齐齐将目光看朝满脸都写着心虚两字的宋听雪。
宋听雪被她们这样一看,也知道是瞒不住了,“我们这样,也是没办法,不然整日要一个人早起去买鱼虾,还提心吊胆,怕孙嫂子发现。”
孙嫂子负责厨房事宜,早上自然是起得特别早。
孙嫂子眯着眼睛,叫她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有一天早上就看到了宴哥儿的身影,当时还以为是看花眼了。不过现在她更好奇,“你们要鱼虾作甚?还给藏起来?”
谢明珠听着孙嫂子的问话,心里也在想,是啊,他们要鱼虾做什么?看那样子也不像是要自己吃,那只能是给别人吃……
不对,谢明珠脑子忽然冒出一个影子来,随即带着些审视的目光朝眼神躲闪的宋听雪打量去,“你们在喂茳猪?”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破案了。
初六那天晚上,自己听到了茳猪叫声,一直都以为是梦。
可是又那样真切。
现在看来,哪里是什么梦,分明就是那茳猪回来了,这帮熊孩子还在暗地里喂它。
而宋听雪见谢明珠一下就说出茳猪,也下意识地反问,“小婶你怎么猜到的?”
众人一听,还真是。
不由得面露惊诧,柳施更是好奇,她这几天她也没在后面插秧,几乎都在前院,也没瞧见谁去喂了茳猪,“你们什么时候偷偷去喂的?”
话音才落,谢明珠却已是对这些日子孩子们整日都疲惫不堪的状态有了解释,“只怕都是等我们睡下,夜深人静后。我就说,这些日子,他们怎么一个个看着都精神不济的样子。”
感情是在晚上还要出来加班。
还要躲着大伙儿,也是难为他们了。
宋听雪见又被谢明珠猜中,索性也不瞒着了,自是将那日发现茳猪,后来他们又是如何相互打掩护,给买鱼抓鱼喂茳猪的事一一道出来。
说完又赶紧朝谢明珠求道:“小婶,那茳猪不肯在鹿乡湖里,肯定是那边不好,不然它怎么还想着回来找我们?”
“你们简直是胡闹。”谢明珠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们当你们是好心喂养,可是有没有考虑过,这城里人来人往,人人都能像是你们一般爱护它么?而且好些河道狭窄,若是不小心搁浅在无人察觉的地方怎么办?”
鹿乡湖宽广无垠,那里本就是茳猪的发源之地,自然是最合适茳猪生长的地方,而且有属于它的同类,也可繁衍生机。
柳施很是赞成谢明珠这话,甚至觉得她还是说得太轻了些,只训斥起女儿来,“弟弟妹妹们年纪小,不明白,你难道还不懂?还是你忘记了,在北地时候看到被冻死的那只孔雀了?”
宋听雪其实这时候已经有些心慌了,甚至担心茳猪会不会真的在哪里搁浅了。眼下又听她娘提起那只被活活冻死的孔雀,更是害怕了。
只因孔雀好看,北地一富贵人家就高价购买。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人从温暖的南边直接将孔雀带过去,只是才到北地,那活蹦乱跳的孔雀就直接被冻死在了雪地里。
那些富贵者,位高权重者,就喜欢这些与珍稀二字挂上钩的动物植物,甚至是人。
似乎只有寻到这些东西,拥有这些东西,才能证明他们是群体里的佼佼者。
至于这些东西和人的生命在他们看来不值一提。
想到这些,宋听雪连忙道歉,“娘,小婶我错了,今晚待茳猪来了,便将它回鹿乡湖。”
可事情哪里有这样简单,这茳猪记忆还不错,而且又聪明,只怕再送回去,它还是会惦记着回来吃白食。
毕竟能张口就吃,为何还要自己去捕猎?看来这一次送茳猪回去的人,还要好好在那边监管一阵子,等茳猪彻底适应在鹿乡湖的生活,才能回来。
所以等王机子下学回来,谢明珠自与他又重新提起这件事情,而宴哥儿他们这帮孩子,全都被罚站一个时辰,以儆效尤。
罚站倒是小事,即便是谢明珠已经说明了他们私自喂茳猪,给茳猪带来的危害性,但晚上喂完了这最后一顿,不说哭得稀里哗啦的小时,就连大的几个也红了眼眶。
可爱不是束缚,不是豢养,而是放手。
谢明珠大半夜的拉着说了半响的道理,最后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纯粹给他们听困了,方都去睡觉。
只是被这事儿一折腾,谢明珠第二天起得晚了些。
想着外头也没什么事情,都在正常运行,打算同马嫂一起去给荻蔗培土,等宴哥儿他们下午回来后,一起去看绵绵。
刚换好衣裳,拿着锄头要去地里,院门外忽然传来阿骏大喊大叫的欢喜声:“明珠姐!明珠姐!”
谢明珠听得他这语气如此欢快,心里也不自觉高兴起来,连忙扔了锄头迎出去问:“怎么了?是阿羡他们回来了么?”既然元宝岛李天凤已经拿下来了,那是不是该让月之羡他们这些人先回来?那什么铁矿盐场,都是李天凤的囊中之物了,她留下她的亲信就得了。
其他人听得也赶紧下楼围过来。
阿骏一头的汗,都没顾得上擦一下,扶着门框就笑道:“赦令!上头来了赦令!”
“赦令?”谢明珠也是心头一喜,是不是自己这流放犯身份今天终于可以揭掉了?不过一般天下大赦,且涉及的州府如此之多,必然大事。
皇帝立太子应该不可能,太后也早没了,皇后皇帝过寿不至于。
还没等她想明白,柳施已经问起,“为何下的赦令?”
“皇帝病重,药石无医,如今朝廷有两道圣旨颁发,一道是广纳天下名医进京,一道则是下赦令大赦天下,给皇帝延寿消灾,望上苍怜悯。”阿骏回了柳施的话,侧头朝谢明珠看来,“像是明珠姐你们这样的流放犯,可恢复庶民之身。”
虽不可能让他们做回从前的人上人,但好歹也是自由之身,再也不用被困在这广茂县了,甚至是更广阔的天地也能去往。
这的确是好事情,从此以后再也不是流放犯,谢明珠自然是开心的,但是皇帝病重才下的这赦令,阿骏就算是为大伙儿高兴,也不至于嘴都笑裂开了吧。
谢明珠又好笑又好气:“你也忒实诚了些,可快把你的笑容收起来,回头让送旨的差人瞧见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