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昨晚点来驱蚊的艾草灰也收拾了干净。
这月之羡是什么时候起来的,自己竟然一点没察觉到,这也睡得太死了些。
半点没了流放时候的警惕性了。
一面收拾着出房门来,但见一帮娃娃光着脚,全都挤在凉台的围栏边上,往村里瞧。
“看什么?”她凑了过去,顺着他们的视线看,什么也没瞧见,但是能听到说话声,只是说话的人太多,显得十分噪杂吵闹,没有办法分辨出到底在说什么。
宴哥儿扭头回道:“好像是昨天傍晚的大雨,把海上疍人们的船都打破了,刚才爹爹回来一趟,说要和疍人们换东西。”
四个小姑娘,除了最小的小时之外,就是晴儿最大也才七岁。
剩余的小暖和小晚也不过六岁。
所以听得宴哥儿说疍人,表情都显得十分激动,“蛋人?他们都有壳么?”
小时更是天真无邪地问出,“那他们是不是也是从蛋壳里钻出来的,不用吃奶,一个娘可以孵好多个。”
就像是阿奶家的老母鸡,可以一次孵好多鸡蛋。
阿奶还说,等孵出了小鸡,要给他们兄妹五人,一人抓一只来养大。
谢明珠轻轻拍了拍她们还没来得及梳的鸡窝头,“瞎说什么,人家也是人。”
只是他们在水面长期生活,不管生活习性还是文化,都与岸上的人相左,所以聚集在一处,很是容易发生冲突。
久而久之,沿海的老百姓们也不愿意接纳他们。
加上他们本来又没有户籍,就只能世世代代随着船只飘荡在海上,以船为家。
朝廷自也不愿意承认他们,将他们划分为最低等的贱民,判定他们是化民之外。
正是如此,许多疍人生来一辈子,几乎都没踏上过陆地。
大部份人即便是上了岸,但也习惯了海上的生活,叫他们来陆地上,多半就像是陆地人去海面一样,会晕。
宴哥儿到底是大一些,懂得更多,心也善良,耐心和妹妹们解释着:“疍人只是一种称呼,和咱们所说的北方人南方人京都人岭南人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他们生活在海上,听说什么就是以采珠为生。”
几个小丫头听着哥哥的话,一脸恍然大悟。
但对于疍人生活是海面上,还是充满了幻想,“他们是不是有鱼尾巴?”
五张小嘴叽叽喳喳的,谢明珠也懒得听,先去洗了脸,然后取了些牡蛎灰和海藻灰来漱口。
自己收拾好了,才过来给他们梳头,“今早想吃什么?”
谁料才问,宴哥儿就笑道:“爹爹早准备好了,他说锅里煮了海鲜粥,娘您起来就吃。”
谢明珠刚去厨房里的时候,的确发现火塘还有些余温,只是没有多想。
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人口中的闲汉,起得那么早就算了,还煮了海鲜粥。
见她失神,也不知想什么,宴哥儿又说:“我起夜的时候,正好看到爹从外面背着背篓回来,说不定又去海边了。”
谢明珠听了,这次没有因为月之羡的勤快而高兴,反而有些恼怒。
这人是不要命了,大半夜又出去。
这已经是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只不过见孩子们高高兴兴的,也不好发作,何况当时人也不在这里。
与他们梳了头,听得已经洗过脸漱了口,便喊了宴哥儿一起去盛粥。
刚吃上,就见月之羡回来了,不但眼角还挟着些喜色,步伐也轻快不已,一看那心情就极好。
推了辕门进来,咚咚上楼,俊美风流的脸上满是神采飞扬:“那些疍人们的船昨天被大雨打坏了十来艘,要不少木料修补,方才已经和沙老头谈妥了,管咱们村换。”
然后从怀中拿出几颗光润晶莹的珍珠,一颗颗不但平滑多彩,且圆润剔透。
这品相纵使是从宫里拿过赏赐的谢明珠,当下都看傻了眼。
谁知道下一瞬月之羡就挨个分给宴哥儿几个,“你们拿去玩儿,可别丢了,回头等我得空给你们打个孔,到时候穿成项链带着玩。”
玩?特么这种算得上是极品的珍珠,他拿给孩子们玩?
是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几何么?
而且这一颗颗的,个头快赶得上是龙眼核了。
她虽然来这里就享受了一天的荣华富贵,但她有原主的记忆,这么大的珍珠,外头是很少见到的。
她着急不已,可这几个孩子,除了大点的宴哥儿和晴儿没有去接,其余三个已经兴高采烈地捧在手里,笑眯眯地朝她们的便宜小爹道谢。
见此,谢明珠只得给宴哥儿和晴儿示意,“既然是你们爹给你们的,就拿着吧。”
他们两个虽然比不得妹妹们,知道这珍珠的价值,但亮晶晶又漂亮的珠子,哪个不喜欢呢?
眼下见娘允他们接下,也都高兴不已,“谢谢爹,也谢谢娘。”
不过最高兴的当属是月之羡了,他刚才终于听到了谢明珠称他是孩子们的爹,这不是算是接受自己这个丈夫了?
于是心里一开怀,也等不得避开孩子们了,从怀里又拿出一颗珍珠,献宝一般双手捧上:“明珠,这个给你。”
说起来,他也是第一次叫媳妇的名字,也不知她能不能看在这颗大珠子的份上答应自己?
又想她的名字真好听真美!
就像是自己手里这颗鸬鹚蛋大小的珍珠一样美。
本来他拿出颗颗大小均匀,色泽莹润饱满,都如同龙眼核大小的珍珠,谢明珠就已经很震惊了。
现在看到这直径将近四厘米的珍珠,自己吓傻了。
这等宝物,不该在他手里,该在博物馆里。
啊不对,这个世界该在掌权者的头冠上。
谢明珠很想保持冷静,但是这么一大颗珍珠,她活了两辈子也没见过,颤颤巍巍正准备伸出手去触碰一下。
这么大的珍珠摸着,到底是什么感觉。
谁知道下一瞬这月之羡竟然将手一缩,连带着珍珠也一起拿走,“是我粗心了,我应该直接给你磨成粉在给你的。到时候你用也方便。”
谢明珠的眼睛都瞪圆了,红疹消散去了五六分,脸也细润光滑了不少,可初见她五六分的美貌了。
只不过现在她满脸的惊恐。
这货要不要听听他在说什么?这么大的珍珠做国宝都好使了,他要磨成粉来给自己擦脸?
不是,谢明珠心想自己这张脸是有些资本的,但是也没达到用国宝来擦脸的地步吧?“你没和我开玩笑吧?”
“自然没有,你也别担心不够用,回头没了我再找疍人们换,他们常下海,运气好的时候偶尔也能摸到这样的大珠子。”他一脸真诚地将珠子在手里掂了掂,“擦手也好使,只不过估计这样一来,用不了多久就没了。”
不过随即又高兴地笑起来,“不出海也好,他们出海,我时间大把,完全可以多给他们砍些木头竹竿送到海边,到时候肯定还能换些。”没这么大的了,小些也行。
谢明珠看着自说自话,揣着珠子就走的月之羡。
终于可以确定,这人还真没和自己开玩笑,就是要将那么一大颗珠子研成粉末。
只得连忙开口拦住:“别,我的脸没那么金贵,咱留着做传家宝。快来吃饭。”
月之羡摆摆手,“我吃过了。”觉得谢明珠舍不得用来擦脸,还想用这珠子来做传家宝,都怪自己早前没努力,连件银饰都没给她准备。
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浓浓的自责。
早知道能娶到媳妇,自己早前就勤快些,多攒点家业。
再不济,就算是没有准备整套银饰,那最起码陶盆瓦罐的多有几个,不然媳妇也不会想着用这擦脸的珠子做传家宝了。
哎,不对,媳妇要做传家宝?
那这话的意思是不是,打算和自己一直过下去?
于是他一脸兴奋,顿时觉得干劲十足,“传家宝的事情,明珠你不要担心,我再去找那些疍人多要些珠子。”
然后屁颠颠地就出院子了。
谢明珠看着眼前的海鲜粥,够鲜,但是忽然就觉得没那么想吃了。
好大一颗珍珠,她摸都没摸到,这混账就又给揣着跑了。
身旁几个娃,还在震惊那颗大珍珠的个头。
吃完早饭,宴哥儿带着妹妹们揽下了洗碗的活,然后计划着去村子外面割苎麻。
因要拿镰刀,宴哥儿怕谢明珠不放心,自然是来找她说一声,“母亲,阿奶现在干不了重活,但是她昨天还说,要割苎麻,过一阵子纺线织渔网。家里也没什么事情,我想带着妹妹们过去,给阿奶割一些送去。”
沙婆子暂时不能干重活。
但是坐在板凳上剥苎麻皮还是可以的。
宴哥儿才想着去给她割些苎麻送过去。
谢明珠看着空荡荡的家,留他们在家里也是闲玩。
又想难得孩子能想到这一层,也不枉沙婶疼爱他们。
索性答应,“也好,不过我和你们一起去。”她也割些备用着,得闲的时候剥皮,一天弄一些,积少成多。
因此早上她便带着一帮娃去割苎麻,快将近两米多高的苎麻,小时才能勉强拖得了一根,其他几个也只能三三两两的。
唯独宴哥儿到底年纪大些,能扛一小捆。
谢明珠见着也没多少,索性给沙婆子家里送去。
因太阳越来越大,也就没带孩子们,自己又去割了两捆,正要挑着回家,月之羡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把将她肩上的竹竿抢了过去,“这种粗活我来就好了。”
只不过这么点,他挑着未免是大材小用,于是又去割了不少来,约摸两百斤的样子。
谢明珠看得瞠目结舌,心说年轻人就是有力气啊。
而且真使,一点都不偷奸耍滑。
难怪人人都喜欢少年郎呢!
又想着时间还早,自己也不打算跟月之羡一起回去,“昨天捡了不少海月贝,我再去那边的椰树下捡些,想来就够用了。”
月之羡想了想,一直没窗户也不方便,就算是点了蒿草熏蚊子,但还是熏不过来,“那你小心些。”
但没法,家里缺的东西太多了,他一下也忙不过来。
而且现在又答应了疍人们,这几天就把木头竹竿给他们准备好。
幸亏他们不挑,不然上哪里弄干木材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