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不必多说,肯定是宴哥儿在煮粥了。
她也赶紧踩着湿漉漉的廊桥过去,果然见站在灶前的宴哥儿,正手握着木勺子,搅动锅里的粥。“你几时起来的,可晓得你爹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宴哥儿早听到她的脚步声,然这会儿粥也快要出锅了,旁边的案板上,是他切碎的小白菜,就等着放进去。
故而没有回头,“我睡得太沉,要不是饿了,我都知什么时候才醒来。”所以他也不知道爹什么时候走的。
谢明珠却是一眼发现了那翠嫩的小白菜,心头一下紧张起来:“你过溪对面去了?”不然这小白菜怎么摘来的?
她刚才过厨房来的时候,听着那溪水还哗啦啦的,特意看了一眼,水仍旧很大。
宴哥儿知道娘担心什么,连忙解释:“不是,是爹摘来的。”想是走得急,也没顾得上挑拣,反正他醒来就堆放在露台边上的栏椅上了。
谢明珠一听,想起自打这菜园子里的菜熟了后,每日都要去采摘些来吃,还给大家科普了蔬菜的重要性。
所以月之羡这是记住了?一早起来生怕他们过溪对面去危险,还特意拔了些过来?
“难为他考虑得这样周到。”惋惜,沉痛的惋惜,这种体贴入怀且又俊美勤快的男人,这辈子还能再遇到一个么?
这会儿谢明珠真想发狠,要不假戏真做算了!反正都是签了婚书的。
正想着,耳边就传来宴哥儿激动等着夸赞的声音,“娘,快看我今天煮的翡翠粥,是不是比上次的要好看了?”果然放点毛毛盐,小白菜碎末就不会变色了,还翠绿绿的。
谢明珠方一个回神,被刚才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自己在想什么?差点就犯错误了!这放自己那个时代,特么这是未成年,自己这是在犯法!
一面收回心神,看着那陶锅里的翡翠粥,雪白的粥里透着小白菜的翠绿嫩,一眼瞟过去,果然是那翡翠一般漂亮,似乎都觉得锅面泛着一层通透光芒。
“是不错,厨艺见长了。”谢明珠夸赞着,又见他还蒸了些鲜虾,甚至连蘸料都调好了,越发觉得这孩子能干。
以后就算是不能参加科举,去做个厨子,想来也能养活一家子。
果然技多不压身。
想到他既是被饿醒的,便道:“你自个儿先吃,不必等你们妹妹她们,还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才醒。”又见外面雾气虽是散去了个七七八八,可外面溪水仍旧是汹涌,今日也不用出院子,“吃了你继续去睡,瞧这光景你爹他们下午要是能回来,指定带咱们去海边。”
原本宴哥儿是不打算吃了再回去睡回笼觉的。
但一听到海边,想起夜里和爹去赶海,那沙滩上的海货随便捡,挑着大的肥的的捡,就心动得不行,“好,那娘你快洗漱了,咱一起吃。”
谢明珠正是过来打水洗漱的。
只是每日来厨房打水洗漱实在是麻烦,那边空房间还有,倒不如收拾一间出来,暂时用来洗漱。
但这样一来,水源过滤器就要再做一个。
不过那边供应不大,可以拿个大些的花瓶敲破瓶地就能改,不用月之羡再麻烦重新烧一个。
这样一想,心里也有了计划。
一面赶紧洗漱,和宴哥儿吃了早餐,去将鸡鸭鹅喂过后,便来实施。
今天的溪水大,谢明珠也没将鸭鹅放出去,就一直关在鸡窝里。
想来是有些不适应,一个早上都在窝里吵吵闹闹的。
所以没到中午,孩子们也都陆续被吵醒来。
吃过饭,又不能出去玩,便都眼巴巴坐在凉台上,等着月之羡回来,然后一边期盼着溪水快些退回正常水位。
眼看着吃过中饭,还没得消息,谢明珠也有些担心起来。
这去鱼尾峡也就是十二里左右的路程,虽说都是山路,不过去的大都是青壮年,照着他们这速度,而且去得又早。
按理中午是该回来了。
这般忐忑不安中,大约是下午酉时一刻左右,谢明珠终于看到月之羡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大榕树下面。
一下激动得忙起身,也顾不得纳鞋底了。
太阳没到中午的时候,就从云后面出来了,满是沙石的地面,这会儿也干燥。
所以孩子们的都等着下午去海边。
现在激动得一窝蜂地从楼梯上冲下去,震得楼梯咚咚响。
一早出门,又匆匆赶路回来的月之羡,此刻其实也有些筋疲力尽的感觉了。
只是还未到家,就见着家里的人全都迎出去院子来,个个一脸期盼,他那心里顿觉得暖洋洋的,哪里还有什么疲惫之感,上前一步将小时抱起来,“等会儿收拾一下,我就带你们去海边。”
孩子们一听,一个个兴高采烈的。
谢明珠却是瞧见他一脸的疲惫,很是心疼,伸手过去接小时,“你爹走了那么远的路,叫他歇会儿。”
宴哥儿一听这话,立即就反应过来,“爹你等着,我给你端饭过来。”一直留着饭菜呢!
其他几个姐妹也拥簇着他上楼,等他在凉台上坐下,按肩膀的送水送果子的。
谢明珠反而被挤到了外面,叫她抱着的小时见姐姐们都在献殷勤,急得从她怀里挣扎下来,也迈着小短腿挤到月之羡跟前,举着两个小拳头,“小时给爹爹捶腿,爹爹腿就不酸了。”
月之羡心头那叫一个感动,高兴得挨个夸赞。
谢明珠被她们挤在一旁,索性就在月之羡对面坐下,“我看那边的天红红的,火还没熄么?”
一听问起正事,一帮孩子立即都抬头朝月之羡的脸看去。
月之羡原本一回来,就忍不住和她分享那鱼尾峡异事,只是叫一帮孩子一哄,心头一高兴,就给忘记了。
这会儿听到谢明珠问起,满腔的兴奋也有些压不住了,“以后咱们去县城里,方便多了,那鱼尾峡再也不用怕了。”
“鱼尾峡没瘴气了吧?”那么大的山火,这个时候都还彻底熄灭,只怕峡谷里烧了个精光,光秃秃的一片,自然不可能再有瘴气产生。
最起码这几年都不会有。
果然,只听月之羡激动道:“你们不知道,我们到旁边那山上一看,只见鱼尾峡都烧了个七七八八,左边的山崖还垮了下来,山石将里面那些凹下去的藻泽低洼处都给埋了。”
那里的藻泽地被埋了,鱼尾峡也不是峡谷了,左边的山壁这会儿变成了个斜坡。
最重要的是,那藻泽地里的大蛇也死了,以后路过鱼尾峡,不但不用担心瘴气,也不用放着那吃人的大蛇了。
当然,村里人早前说是神龙。
现在屁的神龙啊,要真是神龙,怎么会被烧死了呢?
回来的时候他们还说,没准昨晚这天雷就是这大蛇引来的,而且现在那大蛇还在继续烧着呢!
当下也和谢明珠他们说起这猜测来。
这种涉及了神话因素的话题,一下让一帮孩子个个都认真地听起来。
谢明珠也在一旁听月之羡说可能是蛇引来的天雷,不由自主也想起自己前世,可听过不少这样的传说。
而且似乎每个地方,都有谁家奶奶啊外婆的,流传着小时候看到哪里的石头旁或是山上,雷雨天有条大蛇飞起来,可才飞起就被一道雷给击落,烧了个三天三夜才熄灭。
早前鉴于这种故事,全国各地都有,她是不信的。
可现在听到月之羡他们说亲眼看到那大蛇的尸体,现在还在鱼尾峡烧着,一时也半信半疑起来。
所以这是蛟蛇渡劫失败,引来了雷劫,昨晚的雷鸣电闪和滂沱大雨,都是这蛟蛇的缘故了?
不过这些事情,终是无从考究,全当是听一乐。
孩子们则一个个十分投入,对于这蛇是否差点化龙成功一事,各抒己见。
最后还说肯定是它吃了人,所以才没成为龙,被雷打下来了。
这些谢明珠可不关心,她现在唯一激动的是,鱼尾峡从此畅通无阻了,那岂不是可以进城去了。
想到这里,也颇为激动,“既是这样,以后村里的鱼获就不用专门等着商人来收了,咱们想进城去,也方便了。”价格不用压得那么低,大家也能多赚几分。
虽然可惜她家没参与出海,没法得到鱼获,但是活人总不会被尿憋死,这山里海边,物产之丰富,哪里还怕挣不到银子?
说起银子,她又烦恼起来,现在手里一个铜板都没有,刚才她还想着进城去看看萧沫儿,也不知嫁了那杨捕头的小舅子,到底过得如何?
杨捕头看着人品是不错,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那小舅子,是否如同他所说的那般。
别又是下一个冷广月,那可如何是好?
而她这一提起进城,其实月之羡脑子就转起来了。
以前鱼尾峡里那么危险时,他也没少弄些东西去城里换几个钱买粮食,不然就指望着在村里或是和疍人们换,只怕早就饿得嶙峋瘦骨的。
如何有此刻的健康体魄?
所以这以后,他反正不出海,有的是时间,又给祭婆婆采了不少药,许多药材长在什么地方,他心里都有数,完全可以进山赚点银子,到时候就给媳妇打首饰打耳环。
想到这个他就心生愧疚,媳妇嫁了自己,自己却是一无所有,连房屋都是她来了后才建造的,更别说是给她一件首饰了。
按村子里的规矩,女人嫁到夫家,夫家要给准备一套首饰的,他们银月滩偏僻些,比不得那些富裕的村子,能给新媳妇几十斤的银饰。
可即便如此,三两斤也要有。
便是媳妇那朋友,阿香婶不也给了她一斤多的首饰么?
想到这里,他要赚银子给媳妇打首饰的心就更为迫切了。
“嗯,进城方便了,以后我们要是赶海有多余的鱼获,也拿去城里自己卖。”不过进山的事情,他怕媳妇到时候担心,也就没提起,只说赶海多出来的拿去卖。
他的这话,却是让谢明珠又一次忍不住心动,这月之羡怎么每次都能说道自己的心坎上,自己才想着能进城卖点山货赚钱,他就已经有了这想法。
他怎么能这样上进呢?
一面连忙附和着:“是啊,回头我夜里也和你一起去赶海。”
月之羡却不想叫她晚上跟自己去冒险,自己去的也不是村口这片海滩,不说远着呢!而且路也不好走。
正想着如何拒绝他,宴哥儿的声音就响起来了,“让让~”
但见他费力地伸开胳膊,抬着一把筛子过来。
筛子里除了一碗香喷喷的饭,还有两碟子菜,一荤一素。
谢明珠连忙伸手去接过来。
这当头,几个妹妹也七嘴八舌地跟哥哥说鱼尾峡大蛇被雷电击落,引发山火不灭的事儿。
宴哥儿果然立即就被这话题吸引了过去,听得目不转睛的,一脸认真。
末了有些后悔,心想要是早上自己没睡这么死,跟着爹一起去鱼尾峡附近,岂不是就能看到那大蛇被烧焦的尸体?
等月之羡吃过了这顿迟了许久的午饭,又休息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就起来吆喝着,“走吧,咱们去海边。”
这会儿溪水退了不少,但仍旧是溢出来的,路边的沙地上,铺着薄薄的一层水。
一帮孩子早就迫不及待做好准备,提着那巨龙竹做的小水桶,竹编的小沙铲,踩着草鞋,激动地冲出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