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哥儿都等不得她放下背篓,将油灯塞给小暖,立马就伸手从背篓里拿了扫帚去。
小晴也忙着凑过来拿扫帚网兜。
只见这俩孩子,一手扶着网兜,一手拿着扫帚,有模有样的,将那些沙蟹做落叶一般,朝着网兜里扫去。
孩子们都上手了,谢明珠也不敢落下太多,油灯给了早就迫不及待催促她快些的小晚,也急忙开始抓沙蟹。
小时的惊呼声一直都没断过,在他们四周跑来跑去的,一会喊这里有一大群爬过来了,又叫那边有一堆。
喊得心急如焚的,恨不得自己七脚八手全给抓了。
有时候还跟着帮忙掀起麻袋口,好方便大将家网兜里的沙蟹倒进去装起来。
大家忙得热火朝天的,对于老天爷的馈赠欢呼的同时,也夹杂着不知道谁家娃儿被沙蟹夹着了,呜呜大喊。
谢明珠吓得连看朝自家小时,见这小丫头聪明着,没让沙蟹夹着,才放心了些。
但也不忘叮嘱,“小时别调皮哦。”其实以这沙蟹的个头,小时只要不将小手指自己专门往它夹子上凑,未必能夹得住。
所以只要不顽皮,应是没什么大事的。
也不知是抓了多久,小时开始哈欠连天了,沙蟹越来越少,大家也都开始收拾陆续准备回家,谢明珠也招呼着几个孩子,准备回去。
只是除了原本背着工具的背篓之外,两个麻袋里,大约都各自装了三十斤左右,谢明珠倒是能用背篓装一袋子回去,可剩下的那一袋,宴哥儿肯定背不动。
整犹豫着,要不就继续叠在背篓上,自己辛苦些背回去。
沙婶找来了,看到谢明珠正对着地上的两袋子沙蟹一筹莫展,笑道:“我正来找你们呢!快扛去我家的骡背上,就直接放我家里,我到时候给你做成沙蟹酱,回头多的让阿羡拿城里去卖。”
要说沙婶对她家好呢!这都考虑到了谢明珠外来的,不会制作沙蟹酱。
其实即便是会,自己偶尔做些来吃,味道不正宗,尚且还能调一调,可这么多,大规模的谢明珠还真掌握不了。
当下听到沙婶的话,自也不矫情,“那就麻烦您了,明天一早我就过来帮忙打下手。”
说罢,将背篓一并都先给宴哥儿背着,又叮嘱几个小姑娘跟紧步伐。
自己捡了一袋沙蟹扛在肩膀上,一手拉住另外一袋的另外一头,和沙婶一起提着往她家骡子身旁走。
等过去但见沙老头已经将他们两老今晚捡的沙蟹捆好了,大约也是五六十斤的样子。
谢明珠见此,心说果然是人多力量大,自己虽然娃娃一堆,但是合作起来,收获成功好超过了沙婶两老。
沙老头看到了,也直夸,小时当然不错过这个表现的机会,说自己也跟着抓了好多。
沙蟹交给了沙老头夫妻,一路回到村子里,到她家门口就卸在这头,谢明珠背着背篓和些零散沙蟹,直接领着娃娃们回家。
晚上的海边虽是凉爽,只不过因为人多,又有灯光到处晃照,惊得红树林里的海鸟飞来飞去的,小暖和小晴身上都被海鸟拉屎淋了一下。
恶心得回来洗了又洗。
反正今晚折腾好一宿才睡下。
好在这一个晚上都在劳作,几乎都是沾床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去上学,谢明珠招呼好了鸡鸭鹅,给沙婶摘了两个黄瓜几个茄子带着,又往背篓里放了两个大罐子,盐糖野花椒都带了些,方领着小时去沙婶家。
一进院子,便见满院子的大木盆里或是大缸里,全是沙蟹。
“怎么来这么早,小时也不多睡会儿?”沙婶有些意外,心疼地看着跟在谢明珠身后打哈欠的小时。
一面指着看盆里缸里的沙蟹让她娘俩看,“我们昨晚回来,就往里撒盐滴油,一个晚上起来换了两三次水,你们看这会儿里头清清澈澈的,可见沙子都吐干净了。”
谢明珠知晓要放盐巴和油,让沙蟹跟蛤一样吐沙子,但是没想到沙婶夫妻俩一个晚上起来这么多次,还连带着自家的那些也跟着处理。
十分过意不去。
这时候沙老头从楼上下来,从清水里抓了一把来瞧,“我看这脚尖也就不用剪了。”
主要是这么多,也不是一斤两斤的,真要一只只剪,还不知要剪到什么时候呢!
沙婶答着行,喊着谢明珠就一起去拿了沥水大勺,又是几张粗网筛,放在沙老头用竹竿搭好的架子上,便开始捞沙蟹沥水。
虽这会儿还是早上,但是海风一吹,晨光晒了没多会儿,沙蟹表面的水份也都干了。
沙老头将沙蟹倒入大盆中,取了城里买回来的烧刀子,适量地撒在里面,既有消毒的作用,又能让这些沙蟹醉晕过去。
银月滩也晾米酒,但度数并没有城里买的高粱酒高,所以用消毒作用并不大,自是不能用在这上头。
谢明珠看着,这沙婶他们夫妻帮忙腌制沙蟹酱就算了,还要消耗人家的材料,自己那几个茄子黄瓜菜值几个钱?
但直接给沙婶他们报酬,只怕不但不要,反而会生气。
还不如回头月之羡去城里的时候,叫他多送阿坎哥他们几斤沙蟹酱,比什么都顶用。
这沙蟹也用不了腌制多久,就是盏茶的功夫就好了。
接下来就是人工捣碎,让蟹壳和蟹肉充分混合。
沙老头家里就有一口大石臼,谢明珠和沙婶在给沙蟹沥水的时候,沙老头就开始冲洗石臼,这会儿醉晕过去的沙蟹,直接一勺一勺地往石臼里舀,沙老头扛着形象犹如铁锤一样的大木杵就往里舂。
这种样式的木杵有两种用法,一面是手柄那边,可以舂到石臼最深处,因为大部份石臼,本身就是上广下窄,如此便可更有效将石臼里的物品加工得更细致些。
而像是铁锤榔头的这边,多用于物品刚扔入石臼的时候,面具也比较大,见效快。
在石槽里打糍粑的时候,就是用这头。
小时坐在楼梯上,自己找了个阴凉又绝佳的观看位置,两只小手拖着下巴,看得认认真真。
当然,一开始看着可可爱爱的沙蟹们被敲碎,还是有些心疼的,可随之一听沙婶说沙蟹酱,顿时又忍不住咽起口水,一下说了许多沙蟹酱给以做的美食。
简直是个十足的小吃货。
沙蟹虽多,但沙婶家这边工具齐全,大石臼摆在那里,沙老头舂累了,谢明珠立马就接上去。
被舂碎的碎壳可不但可以给沙蟹酱增加口感,烂泥一样的蟹肉更利于发酵。
制作沙蟹酱的配方,其实也很简单,除了盐糖之外,家中若是宽裕,还能加上花椒。
沙老头家这边没有,谢明珠带了些野花椒,但并不够用,最后也就没放,留着后面给自己做来吃的时候再用。
调料的比例与沙蟹的比例是一比十,沙婶有一杆小秤,最大上限是五斤量,她分批次称了二十斤的沙蟹,便开始称糖盐。
随后撒在盆里,类似于谢明珠那个时代吃火锅的大长筷子,在盆里朝着一方向搅动,直至盐糖充分与沙蟹融入,便能装罐子里发酵了。
小时终于找到自己能干的工作了,拿着木勺和沙婶一起将罐子里的沙蟹压实。
待压紧实,再往表明撒上一层烧刀子,有隔绝空气的效果,以免霉菌滋生。
然接下来便是技术活,因为这盖子不能完全密封,得留下一丝缝隙用来排气。
谢明珠把握不好,便让沙老头夫妻俩上。
沙老头挨个将罐子搬到阴凉通风的墙根下面,那里还挨着溪水,温度比别处要低些,最是合适沙蟹酱发酵。
一面满意地看着那整整齐齐摆放在墙根底下的罐子,同谢明珠说:“这下你就不用管了,这几天我和你婶子会看着时间开盖搅拌,到时候酱好了,你直接喊阿羡来搬便是。”
又见这么多罐子,除了留一罐子自己吃,儿子家里送,他们还剩下不少,到时候也许也能拿去卖。
阿坎虽在衙门里有一份公务,但是城里样样要花钱,他们两老在这银月滩,没什么花销,若是能帮顾着些,就尽量。
只是到底有些遗憾,这银月滩离城里还是太远了,哪怕只有一天的路程也好,早上出发,夜里到了城里,还能赶上正热闹的草市。
那时候沙蟹还活着,价格可比卖沙蟹贵多了。
正遗憾着,就听得自家老婆子和谢明珠说,“这忙活了一个大早上,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已经是中午了,你们娘俩要不留在这里吃饭,家里那边,宴哥儿也烧火煮饭都会,你不用担心他们饿着。”
反正也知道,是过来这边做沙蟹酱了。
所以沙老头也忙开口附和。
谢明珠给谢绝了,“不了,这一早上已经麻烦您两老,我先回去,下午您两老好好休息。”这头也不是吃现成的,一样还要做。
已经耽误人家两老一个早上了,哪里还有留下吃白食的道理?
而且才遭了风灾,谁家的日子都不宽裕。
如此便带着小时回了家。
果然孩子勤快就是好,没在沙老头家吃上现成的,回家却是吃上了。
因家里有面粉,所以宴哥儿调了些裹在沙蟹上,还炸了一盘沙蟹,因此炸得外焦里嫩的。
这可是绝佳的下酒菜,可惜了家里没多余的粮食,不然其实也可以酿些米酒,小酌一下。
下午下起了一场大雨,谢明珠心想明天省得给菜浇水了。
翌日趁着泥土里还湿润,赶紧施了一遍肥。
算起来,月之羡他们要是顺利的话,今天晚上能回来了,想到不但马上可以分银子,还能从海神庙里领到四十斤糯米,心里那叫一个开心。
这四十斤里,有二十斤是祭婆婆给她对村子发展做出贡献的奖励。
另外二十斤,是月之羡这两次去城里送卖果干,村里给的佣金。
这样好啊,亲兄弟也要明算账,难怪银月滩如此团结和谐。
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们的以后考虑,她都有些不愿意离开这里了。
三年两载的还好,时间太久总是不行,消息交通都太闭塞,对于孩子的成长来说,过于贫瘠了些。
到底还是得去城里,那边有汉学私塾。
也不是她看不起岭南山民们的本土文化,而是比起本土文化,汉文化的确是比山民们的传统文化要丰富许多,且又可包罗万象。
而且外面还是以汉文化为主流。
就比如这一次,月之羡能跟那京都来的果商做成后面这笔生意,正是因为他把常用的汉字认完全了,能跟人家签上合同。
这就超过了大部份的本地人,因为他们绝大部分都只会本地文字,用这边的文字和语言,无法在外地商人那边得到信任和保证。
她心情肉眼可见的好,小时都看了出来,小嘴也是没有遮拦,“娘是不是想爹了,知道爹今天要回来,所以才这样开心。”
谢明珠尴尬一笑,她表现得那么明显么?连两岁的娃都看出来了?
可是她也不能当着孩子说是想那四十斤米和即将分到的七两银子。
只能认下了,“是啊,想爹了。怎么,小时不想么?”
“自然想的,等爹爹回来,我也能骑大马。”她心里还惦记着,前天晚上小野在自己面前炫耀的事儿。
谢明珠嘴角扯了扯,“你是大姑娘了,往后不能骑了,只有小屁孩才玩这游戏。”
听着娘说自己是大姑娘,小时的胸膛立马就挺起来,背脊骨也直直的,“既然娘说我是大姑娘,那以后就不骑了,等以后哥哥姐姐有了小娃娃,我给他们做大马。”
“做你个头。”谢明珠听到她前面的话,还是挺欣慰的,这孩子糊弄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