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熟门熟路,何况这吊脚楼,其实还不如他们家的宽敞。
所以她领着自打进门后就安静拘谨的孩子们,轻轻敲了门。
里头很快就传来了萧沫儿听着有些虚弱的声音,“嫂子快进来,门没关。”
萧沫儿早就听到了嫂子他们的声音,可奈何如今这身体不适,实在不想起来。
谢明珠闻言,果然只消轻轻一推,房门就开了。
屋子里上次放在正中间的纺车已搬到边上去了,那里重新摆上了一套桌椅,上头还有茶碗茶壶。
而萧沫儿就一脸苍白地卧在挂着白色蚊帐的床榻上,整个人看起来有气无力的。
“你这是……”谢明珠见她那一脸的虚弱模样,这哪里还用问,这不就是跟苏雨柔如今一个样子了。
尤其是看到床底下露出些边角的痰盂。
所以不由得叹了口气。
十六岁的小姑娘,怎么就……
几个孩子在看到她后,也都面露担心,连忙围了上去,“姑姑,你没事吧?找了大夫来瞧没?”
小时也挤在边上,“姑姑,小时给你呼呼就好了,到时候不用吃药看病。”
“你们都小声些,一个个说,别吵着姑姑休息。”谢明珠说着,见窗户都打开了些,“你既是总在屋子里躺着,这窗户多开开。”得叫屋子里的空气流动着。
何况现在一下涌入了这么多人进来。
而宴哥儿兄妹五个,听到谢明珠的话,果然没争相开口了,一个个跟萧沫儿说话。
正说着,寒氏推门进来,除了果干,还有些新鲜的小芭蕉和一些小芒果。
自不用多说,肯定是从外面果商手里买回来的了。
现在广茂县的树上,别说是果子,花儿都没得一朵。
除此之外,还有些花生和炸豆腐干的小零食,以及一盆糖水,连带着碗勺都拿来了。“你们就在这里和沫儿说话,饭一会就好了。”
“姐姐麻烦你了。”萧沫儿想起身来。
可是寒氏立即抬手示意她躺下,“你就好生卧在床上,有什么事情,喊我便是。”
说罢,转头和谢明珠说了几句,方出去了。
谢明珠见几个孩子和萧沫儿也说了会儿的话,这一天多也都在外面赶路,吃得也简单,何况新鲜果子有一阵子没吃到。
自打来了岭南,嘴巴都刁了不少。
知道他们惦记,只挥手示意他们过去,“都去吃吧,不过别碰坏了碗,果皮也不可乱扔。”
叮嘱过,让宴哥儿带着妹妹们去桌前,这被围满的床前一下空闲了。
她坐了过去,拉起萧沫儿的手,一时竟也是无言以对。
萧沫儿垂着眼,大抵也知道嫂子心里在想什么。
但见谢明珠不开口,还是只得鼓足勇气问,“嫂子,你都猜到了吧?”
“嗯。”谢明珠劝着自己,事情已经是这样了,现在最优解就是让萧沫儿把身体养得健硕些,也免到时候生产时候体力不支。
她知道这小姑娘现在是拿自己做长辈,只怕对于这样的意外,她也很担惊受怕,眼下自己的确是不可在给她压力了。
于是扯出了个自以为算是和蔼的笑容,“都是缘分,这也是说不准的。”毕竟就是自己那个时代避孕措施做到位了,不也还有人意外怀孕么?
所以其实怪不了她。
如果真要找一个人来背锅,那只能是寒千垠,管不着下半身的狗东西。
这样一对比,她家月之羡多好,晓得要克制。
果然,听到了她这话,萧沫儿眼里的紧张和担忧明显减弱了几分,甚至是有些激动地看着她,“嫂子,你不怪我了?”
“我怪你作甚?你们是两夫妻,难道我还能管你们不让睡一处不是?”而且她也发现了,这寒氏夫妻俩大抵是没有孩子的缘故,她对于萧沫儿腹中这个孩子十分看中。
只怕也是因为这个孩子,才将寒千垠给喊回来的吧。
萧沫儿却是叫她这番话羞红了脸,忍不住将薄被往脸上拉了拉,满脸羞涩,低声提醒:“嫂子,阿宴他们都在呢!”
谢明珠这才止了那话,自又问起她,“妹夫怎样想的?可心甘情愿回来?”
说起这个,萧沫儿倒是来了精神,“其实,他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只是早前姐姐那头,总是盼望他出息,没办法只能认命去读。不过如今有了这孩子,把他喊回来,比谁都要开心呢!”
而几个孩子虽坐在桌前吃东西,但一直都竖着耳朵偷听这边大人说话。
原本宴哥儿大些,都已经猜到了几分,小姑姑的肚子里有小弟弟小妹妹了。
如今明确地听到她说孩子,也是如妹妹们一般,下意识将目光都落到萧沫儿平坦的小腹上。
小时更是激动地要下椅子跑过来说话。
不过叫谢明珠一个眼神,震慑得她立马又乖乖坐下。
宴哥儿也示意她坐好。
如此,几个孩子没过来捣乱,谢明珠也方能继续和萧沫儿说话。
其实她的理想状态是把这几孩子都赶到外面凉台上去的,好方便说悄悄话。
可是又考虑到他们这是来人家做客,做娘的不在跟前,只叫他们独自坐在凉台上,怕也不自在。
二来,也是许久没见到萧沫儿这个姑姑了,能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
不过她倒是听出来了,这寒千垠不愿意读书,也知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子。
退一步说,他对自己的文才还算是有认知,没像是那些明明不是读书料子,却还指望读书出人头地的书生强太多。
可现在即便在县衙里得了一份差事做,但身份学识没得法子提升,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了。
心里不免是替他们担心起来,这以后有了孩子,那点月奉只怕是难过日子。
何况他们也没自己的房屋。
但话说又回来,现在萧沫儿和寒千垠就算是有房子,自己搬出去住,谢明珠也不放心,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罢了。
而且寒氏和杨德发没有孩子,往后萧沫儿这孩子生下来了,寒氏必然是帮忙跟着带,这样萧沫儿也能轻松些。
于是便道:“也罢,我本还担心,你们夫妻这总是住在姐姐姐夫家不方便,但如今看来,反而是住在一起,才叫人放心,这些日子你就好生养着身体。”
萧沫儿连点头,她也没搬出去的想法,反正姐姐姐夫也好相处,而且样样给他们夫妻打点,如果搬出去了,她什么都不会,也不知日子怎么过呢!
谢明珠见她点头,一时忍不住想,虽说当时杨德发说萧沫儿嫁过来没得公婆,但如今看来,他们这做姐姐姐夫的,变相也如同公婆一样照顾他们小夫妻了。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提了一回街上的其他月族人,几个孩子一下来了兴趣,也跟着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萧沫儿听得一脸好奇,可惜自己这个时候不宜出门。
不多时,那寒氏便来喊吃饭。
谢明珠倒也没有拒绝了,萧沫儿也起身一起过去用了些饭,只不过才吞下去不到片刻,就又全都吐出来,看得人实在心疼。
而一帮孩子都惦记着街上的热闹,谢明珠索性也就先告辞,叮嘱着萧沫儿,“你好生去休息,就不必管我们了。”
“那嫂子你们晚上在哪里住?”她家里 ,还有一间空房,虽说是堆了杂物,但是收拾一下也能住人。
“银月滩的人来了不少,我们就在草市里过夜,家什伙都带了,你不用担心,晚上热闹着呢!”这么多孩子,吵起来自己都受不住,何况是他们这样没孩子的人家,一个两个还好,这一群都来了,就算是人家留客,也不敢答应。
萧沫儿听了这话,只觉得不妥,少不得提起上次人贩子的事情。
寒氏也在一旁劝着。
但奈何谢明珠去意已决,只能送他们出巷子。
回来寒氏进萧沫儿里,原本是要和她说,她嫂子这一趟来城里,都给她带了多少东西。
只是随即看到桌上整整齐齐,如果不是各样吃食都消减了许多,她甚至都有些怀疑,他们到底吃没吃的。
毕竟果皮渣子都不见半点。
实在是难以想象,那么一群孩子,这放在哪里,按理不是犹如蝗虫过境一样?可现在这屋子里不但干净整洁,桌面也整整齐齐的。
吃食更是剩下那么多。
她甚至是有些怀疑,莫不是谢明珠专门收拾过了?
回头等那杨德发回来,少不得是和他说起这事儿,只道:“这些个孩子是真乖巧,规规矩矩的,我本来已经做好了打算,这么多孩子,回头肯定要给沫儿他们收拾屋子,就要花费半天,不想进去不但各处都规规整整的,连我端过去的小零嘴,人吃的也不多吃。”
实在是太有教养了。
她家里也不是没有别家孩子来玩,虽不说弄得乌烟瘴气,但乱七八糟是必然的,至于给零嘴,吃不完走的时候也会揣满荷包。
反正留下的就是个空盘子。
虽自己是拿出来招呼客人,是真心实意的,但对方一点不留,又不是十分熟悉,所以感觉心里还是不舒坦。
杨德发却只责怪她,“人家好不容易来了,孩子们和弟妹也好一阵子没见面,怎不留家里?”又说这帮孩子,再怎么落难了,那都是侯府里出来的。
那谢明珠便是现在给乡下人做媳妇,但也改不了人家从前是那侯府当家主母的身份。
所教出来的孩子,自然是知书达理的。
寒氏听了好不委屈,“我如何不留了?人家不愿意,我又能有什么法子?”然后气得狠狠踩了一下他的脚,气呼呼地甩手走了。
杨德发疼得咧牙咧齿的,但也不敢真同媳妇发脾气,连忙追上去,一面讨好着,“都老夫老妻,我随便说一句怎么了?何况你昨日才说,以后要多温柔些,免得弟妹肚子里的孩子跟着学咱的坏脾气。”
这话一出,果然将寒氏给哄住了,“也罢,看在孩子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了。”
又说他两个夫妻闲话,而谢明珠早带着五个孩子,到了草市,并且顺利地找到了银月滩的位置。
除了留在这里看摊位和大家行李的,也没几个闲人。
沙老头盘腿坐在竹席上,身前的摊位摆满了各种味道的沙蟹,这会儿正和一个山里出来的其他月族人说话。
因是说的土话,谢明珠也听不明白,故而就没管,只是想着这生意,她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庄老四也在,但脸拉得跟驴一样长,也不知是谁得罪了他,一个人气呼呼地坐在那里。
小时走过去,拿手指戳了戳他,“小四叔,你怎么了?”
十四岁的庄老四就是个大孩子,一肚子的委屈无处可泄,所以如今有人来问,也不论大小,直接就将小时做倾诉的对象了,“那个纵月的太欺负人了?她竟然说我毛没长齐。”
小时听得一脸不解,伸手直接往庄老四头发上拽,“你这毛不是挺多的么?”
但下一瞬,已经成功出售沙蟹酱半斤的沙老头就过来,一巴掌拍在庄老四的后脑勺上,“你个混小子,嘴巴上没毛啊,什么都乱说?”
谢明珠也是嘴角直抽,忽然觉得庄如梦谁都能打一下,真的不是大家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