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锦道:“下次等我跟你哥回来在做饭吧,要不你一个人就太手忙脚乱了。”
满银点点头,看着糊锅的菜还有些自责。
梅锦笑:“这有什么,糊菜也不是天天都能吃到的好吧?这偶尔吃一回,别说,还挺有风味的。”
满银被她逗笑,表情转危为安,终于又高兴起来。
说起来,梅锦才是更觉得愧疚的人。
本来之前满银在家就是干干家务,做做饭,没事了就找两个小姐妹一起玩。
结果现在因为她上班,她就要在家带孩子,一点点自己的时间都没有了,也就中午和晚上她和梁满仓下班回来的时候,她能歇口气。
到了晚上,睡觉前,梅锦跟梁满仓商量着:“这周咱们俩休息的时候,去一趟市里吧?”
“去市里干嘛?”
“我想着这不是马上夏天了吗?去市里给满银买两身好看的衣服,顺便看看再给爹娘买一身轻薄点的寄回去。”市里的东西比服务社的要好,也更齐全。
“行。”梁满仓点头答应。
要去市里买衣服,满银也很高兴。
三人准备好知微白天会用到的东西,都放到一个包里,让梁满仓拿着,梅锦抱着孩子,一起坐上公交车。
梁满仓还穿着军装,扶着杆子站在梅锦座位旁,就这么一直站到了市区。
他们下车就直接去了百货大楼,这里面的衣服最好看。
满银在里面简直挑花了眼,哪件都好看,哪件都喜欢,但一看价格,又退步三尺,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拽着梅锦说:“嫂子,我们走吧,我们去买块布回去我自己做,也不比店里的难看。”
梅锦知道她是不好意思花哥嫂的钱,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没事,大老远的来都来了,总不能白来吧?而且你看这里的裙子,这种样式,哪里是买了布料,回去能自己做出来的?”
满银见说不动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嫂子,我真不用,我天天在家干活,也穿不着呀。”
“现在家里拿两份工资,就这几张嘴,你不要怕花钱,我们有钱呢。”
梁满仓抱着知微指着前面的一条黄裙子说:“我觉得这条就挺好看的,满银,你去试试吧。”
满银被哥嫂俩半推半就着,拿着衣服进了试衣间。
这是一条浅黄色的格子连衣裙,圆领收腰泡泡袖,经典的布拉吉样式,很受年轻的女孩子喜欢。
满银还是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换好后红着脸出来,不自在的揪了揪裙边。
梅锦看着她真诚夸道:“好看,这裙子真适合你,那我们就要这一条了。待会儿再买一套列宁装。”
“一条裙子就够好了,列宁装就别买了。”满银依然推拒。
梅锦没听她的,从旁边拿了身列宁装在她身前比划比划,点点头问:“满仓你看这个怎么样?”
梁满仓觉得都大差不差,说:“挺好。”
“那你再试试这套。”梅锦对满银说,推着她的背将她推进了试衣间。
满银在里面试衣服,梁满仓问:“你不买吗?”
梅锦摇头,将知微身上的小被子又给掖了掖:“我就不买了,我现在穿的制服呢。”
从拿到制服起,她就很珍惜,每次洗完都得熨得板板正正才行。
新一年的梅雨季如约而至。
梅锦和梁满仓因为经历过去年,已经稍稍适应,满银还是第一次见雨能下成这个样子,又是惊讶又是难受,感觉家里到处都湿淋淋的。
而雨季的结尾就是台风的开始,今年的台风来势汹汹,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师部大院的电路被吹坏,全部停电,电工加紧维修着。
附近的工厂单位都停工了,而师部机关大楼里仍充满了忙碌的身影,旁边的平房广播站里,也都在岗位上坚守着,确保师部有什么通知,能够立马广播至整个大院。
大家看着窗外随着飓风东倒西歪的树木,天像是被捅破了窟窿,大雨倾盆。
在这种天气下,百姓的房屋也成了危房,随时都有可能被吹倒,而造成生命损失。
此时师部已经有不少战士跟随指令去确保百姓安全,将百姓带到避险场所。
而机关大楼的司令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各科室的领导都在,他们看着司令打电话,他紧皱眉头,叉着腰大声喊:“什么?有线通讯瘫痪?”
“不管用什么方法,必须尽快恢复通讯!”
部分电话线路中断,更有消息传来,通往最偏远海防团的有线通讯已经完全瘫痪。
那里驻地偏僻,无线电信号极差,而这时□□紧张,该团绝对不能成为消息封闭的孤岛!
司令冷着脸叹息,说:“现在所有常规通讯手段都已经失效,但我们现在必须向他们传达紧急防风及战备指令,通讯科,你们现在赶紧相出办法来!”
司令命令一下,通讯科全员都动起来,但又一筹莫展。
明站长把这个消息带回到了广播站。
梅锦眉头蹙起,脑中一个念头闪过,提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明站长,我们是否可以尝试使用战时大功率广播电台,以特定频率对其进行单向广播?我记得海防团的山顶哨所配有高灵敏度的收音设备,他们应该能够抄收到我们的语音指令。”
作为广播站里的广播员,虽然是临时工,但她很清楚站里那台战时广播电台的强大功率,它在必要时甚至可以覆盖整个防区。
而为了侦察到对面的信息,海防团的山顶哨所装备了最新的远程侦听器,具有接收广播的能力。
只是现在台风猛烈,具体情况谁也不能确定,但也算是一个可以尝试的方法。
明站长闻言定定看了她一眼,沉思一瞬道:“你跟我来。”
梅锦起身,有些忐忑地跟在他身后,害怕自己是说错了话。
明站长一路带着她来到了司令办公室,敲门进去,里面仍有许多人,梅锦注意到梁满仓也在。
明站长对她说:“梅锦同志,把你刚才的想法再说一遍。”
梅锦紧张复述。
通讯参谋等她说完,首先质疑道:“这不符合通讯条例,现在信号极其不稳定,谁也无法确认对方是否收到。”
梁满仓在梅锦能想出这个方法而感到短暂的震惊后,意识到不管是否能确认对方收到,这的的确确是当前的唯一方法,他当着众人面努力争取说:“现在正处于非常时期,必须使用非常手段,我建议立刻尝试。”
司令垂眸,听完两位参谋的不同意见,在极短的时间内权衡利弊,终于拍板决定:“就这么办!这位小同志,就由你来负责播送,务必要求清晰、准确、沉稳!”
“是!”梅锦立正答应,出门前和梁满仓对视了眼,梁满仓冲她轻微点头,目含鼓励,但双方表情严肃,不带一丝笑意。
广播站里气氛凝重,备用发动机不停地发出吵人的轰鸣。
梅锦深呼一口气,坐到话筒前,窗外是呼啸的狂风暴雨,心底,是坚定的信念。
如此极端天气与迫人的压力下,她将广播打开,用比平时更慢、更清晰、每个字都重若千钧的语速开始播报。
对方如果能够接收到通知,可能需要进行反复抄收,所以哪怕嗓子已经开始沙哑,在没有得到停止的命令之前,她仍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指令,不肯停下。
家里满银抱着因为饿而不停哭闹的知微,看着门外的大雨,焦急地等着梅锦回来。
“好了好了,妈妈马上就回来了。”要是之前,知微哭成这样,她都已经抱着孩子找过去了,但现在这天气,别说抱孩子了,就是她自己都不敢在路上走。
眼瞧着梅锦还是不回来,她没办法,开始学着老家的法子,给孩子熬米汤喝,不管怎么样,总能顶些饱。
几个小时后,风雨稍歇,通讯兵通过刚刚才修复好的一条线路,收到了海防团的回复:“指令已全部抄收,并已执行完毕,感谢师部的同志们!”
梅锦听到这个消息,脸上露出一个笑,将广播关上,总算是可以从位置上下来,她接过边书云递过来的温水,缓缓喝着。
刘伟冲她竖着大拇指:“梅锦,你太厉害了!能想出这法子,还能连着播报这么长时间。”
梅锦摆摆手,一句话不想说。
边书云知道她现在肯定累透了,道:“接下来有我和刘伟守着,正好现在风雨也没那么大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孩子这么久都没喂了,肯定饿坏了。”
梅锦点点头,想到知微哭得停不下来的样子,心中有些发酸,穿上雨披雨靴,着急忙慌的就往家赶。
到了家,满银看到她跟看到救星一样,“嫂子,你可回来了。”
梅锦嘶哑着声音问:“知微呢?”
“嫂子你嗓子怎么了?”满银惊讶,又忙回答道,“才哄睡,我看你一直不回来,她实在饿得难受,我就给熬了米汤喂给她喝。”
梅锦点头,没回答她的问题,她现在实在累得说不动话。
她推开房门进屋,孩子睡得恬静,看着她的睡颜,心也跟着安宁下来。
梅锦脱掉外衣,上床搂着知微,听着雨打窗台的声音,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等稍微有些意识时,窗外天已经黑透了,她听见外面满银正和梁满仓说话。
梁满仓问:“小锦呢?”
“屋里睡着呢,一回来就进屋了,饭都没吃,到现在都没出来。”满银指指房门,追问,“嫂子回来的时候声音都哑得说不出话了,咋回事啊?”
梁满仓解着扣子回道:“她连着播了几个小时广播,累着了。”
说完过去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见里面的人动了动坐起来,问:“吵醒你了?”
梅锦摇头:“没……没有。”刚睡醒开口,还有点发不出声音。
梁满仓知道她嗓子肯定哑了,但没想到会哑得这么厉害,有些心疼:“你别说话了,要不要喝点水?”
梅锦点头,梁满仓赶紧出去给倒了杯温水端过来。
这时候知微也醒了,手脚乱动,圆溜溜的大眼睛睁开,黑亮的瞳孔倒映出两人的影子。
两人看着她,轻轻笑起来,唇角上扬,眉眼弯弯。
台风天过去,师部开了救灾总结会,梅锦也参加。
在会上,司令对她点名表扬:“在这次抗击台风的战斗中,我们不仅要表彰冲击在前线的指战员,也要表彰在后方坚守岗位、勇于创新的同志,广播站的梅锦同志,在通讯中断的危急关头,提出了关键性的建议,并且以高度的责任感和过硬的专业素养,完成了此次通讯任务,确保了师部指令的传达,展现了我们革命同志的智慧与担当。”
在他喊到名字的时候,梅锦就跟着站起身,他说完,房间里瞬间响起剧烈的掌声。
梅锦还是第一次身处于这种场面,脸颊泛起红晕,身板却越挺越直。
她看了眼对面的梁满仓,梁满仓含笑鼓掌,点着头,眼眸里都是赞赏。
而这次行动中,梅锦获得的不仅是司令在会上的公开表扬,还有转正任命。
宣传科根据她的日常表现,加上此次重大立功表现,正式向干部科提交了关于她的转正报告,申请将她转为正式编制干部。
转正报告递上去没多久,就被批准,流程比以往快得多。
梅锦去拿被批准的报告时,干部科的同志笑着对她道:“你这次的转正报告可是司令亲自过问的。”
梅锦有些惊喜,没想到司令竟还记得她一个小小临时广播员的转正。
而不管其他,从现在起,梅锦就正式成为了广播站的一员,和边书云与刘伟一样,拥有编制,不用再担心会被取代。
梅锦能够转正,可实在是家里的一件大喜事,必须下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