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满仓把她的手拿下来,放到自己腰上,手指在她耳边轻抚,把碎发拨到后面去,在她额头轻轻印下安抚的吻,柔声说:“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他手指灼热,蹭在脸上,烧得人晕晕乎乎,她眼皮越发沉重,很快睡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饭香味飘到卧室里,她睁开眼,正对上一张嫩白的小脸,她笑起来,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知微,几点了?”
知微转头去看床头柜上的手表,说:“七点了。”
梅锦坐起来,抬手摸了摸她小脸,问:“昨晚睡的好吗?”
知微点点头,也问她:“妈妈睡的好吗?”
“妈妈睡的很好。”梅锦起身换衣服,看了眼卧室门:“姑姑和爸爸在做早饭吗?”
“嗯,爸爸在煎鸡蛋,可香了。”她边说,小鼻子边抽动。
梅锦笑,换好衣服跟她一块儿出去。
吃完早饭,梁满仓骑车送她去文化站,路上碰到赵大姐,两辆自行车并排骑着,她爽朗笑道:“小锦,要不你坐我车?也省得梁科长来回跑了。”
梅锦还没动,梁满仓就笑着拒绝:“没事,我这来得及。”
梅锦冲她笑了笑,也说:“我这还怪重的,就不麻烦大姐带我了。”
“哎呦,你这重什么,我儿子一个大男人,我骑车带着他都快得很。”赵大姐笑呵呵的,跟她打听,“你昨天加到几点回来的?”
“加到十点多了。”
“呀,这么晚呢,你们都干啥了?要忙到这么晚。”
梅锦笑了笑,模糊掉重点简单解释:“《战地歌声》里的《小路》要换掉,我跟高站长他们直忙活大半天。”
《小路》被换掉,肯定是瞒不住她的,《战地歌声》印发好后,她到手一翻就知道了。
赵大姐在文化站工作了这么久,该有的敏感度还是有的,她问:“《小路》不是周站长定下的吗?怎么要换掉,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梅锦看着她笑了下算是默认,没有详细解释。
赵大姐瞧着她的表情也就知道了个大概,也没有再追问,岔开话题说:“今天这天气不错,还出着太阳,听说过几天就要降温了。”
“是吗?那到时候骑车上下班可就冻人了。”
“谁说不是呢,这每年一到天冷,就不想上班,尤其是文化站还不在师部里。”赵大姐无奈摇了下头。
梅锦单手搂着梁满仓的腰,勾着头朝前看了看,再拐个弯就到文化站了,心里想着借调结束,一定得回广播站,要不这冬天上班也太折磨人了。
修改过后的《战地歌声》被拿去印刷,高站长悬着的心放下来,昨天晚上梅锦回去后,他和周慕云又在办公室待了很久,将稿件里的其他歌曲逐一检查,确定所有的歌都没有问题后才敢回去。
回到家他的心还“怦怦”地跳,差点犯了高血压,谁能想到,一首这么简单的歌背后竟然藏着这么大的问题,这要是疏忽了,背后可是万丈深渊,掉下去就万劫不复,不光是他,他的家人也讨不了好。
他这样想着,出去环顾一圈,看着埋首工作的每年,走到她桌前道:“来我办公室一下。”
梅锦跟赵大姐对视了眼,赵大姐无声问:“啥事?”
梅锦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不过她心里隐隐约约猜着,估计还是昨天那事。
果不其然,一进办公室,高站长就道:“昨天真是多亏了你,这事情也没办法给你报功劳,不过你放心,这些事我心里都记着呢。”
他的话暗示明显,梅锦抿唇,嘴角弯了弯,她虽不是图功劳,但到底付出了劳动,还加了那么长时间的班,也不能就没有个说法吧。
高站长在她面前放了只杯子,往里加了水,水倒完才继续说:“至于慕云,你放心,我会让他跟你道歉并道谢。”
梅锦看了他一眼,果然,当一个人又价值的时候,什么事情不用自己再去要求,别人自然明白,她浅声说:“谢谢高站长。”
事情已经被解决,不用再担心,高站长姿态松弛,笑着闲聊两句说:“梅锦同志经常看报纸?”
“之前在广播站的时候要给战士同志们朗读报纸内容,慢慢就养成了习惯。”
“这个习惯好,就是要多读书多看报,这样才能不错过该知道的事情。”高站长夸赞着。
梅锦神清气爽地从站长办公室出去,下午就收到了周慕云的道歉以及道谢。
他依然是板着脸,表情没有什么起伏,但不知道是不是被昨天的事情打击到,瞧着有些没精神。
梅锦点头应了,也没说没关系,在他微微错愕的眼神中走过去,心中暗爽,谁说道歉了就一定要被原谅的,她才不要原谅他,反正他俩一直不对付,道了歉关系也不会变好的。
……
这天,知微兴高采烈地从学校回来,梅锦见状问:“发生什么了这是?怎么这么高兴?”
知微脸上的高兴收都收不住,还卖着关子:“妈妈你猜猜。”
“又考第一了?”梅锦说完又自己摇头,她现在考第一根本就是寻常事,哪回没考第一才不正常,她重新猜,“学雷锋被齐老师表扬了?”
这倒还有点可能性,现在最倡导学雷锋做好事,小孩子捡了钱都迫不及待地交给老师,甚至还因此发生了件啼笑皆非的事,有小朋友为了得到老师的表扬,故意从家里拿钱冒充自己捡的,后来事情败露,这小孩被家里好一顿教训。
两个猜测都不对,梅锦看向知微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头,有些犯难:“好了知微,你就别考妈妈了,妈妈真猜不出来。”
猜不出来,知微也不生气,她仍嘻嘻笑着,大声说:“我现在是我们班的班长了!”
“班长?!”梅锦也有些惊讶,她从刚上一年级的时候就想当班长,但她本来就比班上同学小一岁,跟他们站在一起时都要矮一点,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管住班级的人,所以华丽丽地落选,小家伙还为此难过了许久,没想到现在当了班长。
知微因为太兴奋,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倒豆子般说了个一清二楚:“我们班原来的班长,就是阮乐天,他跟三年级的同学打架,他打不过,就喊了自己五年级的哥哥帮他打,三年级的同学被打得直哭,说他不讲规矩就告齐老师了,齐老师知道后可生气了,直接就不让阮乐天当班长了。”
她语速快,因果说得也不太连贯,梅锦追问:“阮乐天为什么要跟三年级的同学打架?还有为什么他不当班长后,齐老师就让你当了?”至于找五年级的哥哥帮自己打,她倒是能理解,这时候都是这样,吵架打架有,一落于下风,就会找高年级的哥哥姐姐。
“他跟三年级的同学打架是因为一毛钱!他俩在走廊上都看见那一毛钱,最后阮乐天先捡起来的,三年级的同学不干,非说是他先看到的,应该是他捡,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她说完,梅锦失笑,看来跟学雷锋还沾点边。
知微继续回道:“他不当班长后,我就直接去找齐老师问我能不能当,齐老师说她考虑考虑,然后放学的时候,就在班里说以后班长就是我了。”
若说刚才梅锦还觉得有些好笑,这下是真震惊了,她怎么也没想到闺女能这么主动,班长的位置刚空出来,就能直接莽到班主任面前自荐。
不过震惊之余,又觉得欣慰,孩子能够把握住机会,这很好,而齐老师会同意她当班长,肯定也是因为她往日在班级表现好,所以才能牢牢抓住这次机会。
“这是喜事,值得庆祝,你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梅锦笑起来,搓着手就准备大干一场。
知微嘿嘿笑,凑上前问:“妈妈,我还想吃巧克力。”
“巧克力?”这下梅锦却是有些犯难了,江医生寄的巧克力早就已经吃完了,那东西现在又很稀有,她想了想说,“这样,妈妈这周日带你去市里百货大楼看看,要是有卖的,我们就买一个,要是没有就买其它好吃的行不行?”
知微舔了舔嘴唇,她是个懂事孩子,只是想吃巧克力,但也清楚这东西不好买,所以没有纠缠,利落答应:“好!”
梅锦笑了笑,摸了摸她头顶,毛茸茸的,她每天早上都用木梳沾水给她把头发梳平扎好,但是每天放学回来,一根马尾辫就不知道歪到哪边去了,松松垮垮地垂着,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也不知道她在学校玩的什么,能玩成这个样子。
“巧克力的事等周日再说,先说说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知微用手指点着脸颊想了想:“我想吃大米饭,吃番茄炒鸡蛋,妈妈,今天家里有没有肉?”
“有,给你炒红烧肉好不好?正好红烧肉的汤汁能拌米饭吃。”
“好!”知微跟着咽了口口水。
“行,你先写作业去吧,妈妈现在烧饭。”
满银和梁满仓先后回来,一回来闻到味问了同样的问题:“今天什么日子,怎么烧这么多的菜。”
梅锦笑:“今天是你侄女/闺女的好日子。”
两人都惊讶:“什么好日子?”知微生日是农历三月,现在阳历十月,可离得远着呢。
梅锦笑而不语,等着饭桌上知微亲自告诉他们。
他们俩回来,在厨房一块儿帮忙,很快饭菜上桌。
梅锦朝屋里喊了声:“知微,出来洗手吃饭了。”
饭桌上,知微把自己要当班长的事情又复述一边,梁满仓和满银都笑起来,给她鼓着掌,又问她想要什么奖励。
要说奖励,知微还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因为她什么都不缺,不管是文具玩具还是吃的喝的,只要他们能买的,都会买给她,不过买回来之后会控制她玩具玩的时间和零食的摄入量,其它她很想要的如巧克力,就算爸爸妈妈姑姑愿意买给她,也得看有没有地方卖。
所以她思考一番,最终摇摇头说:“我什么都有了,就什么都不要了。”
梅锦笑着捏了捏她脸颊,给她挑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夹给她:“拌饭吃。”
周日,梁满仓工作比较忙,梅锦就和满银一起带着知微去了市里的百货大楼。
现在天还不很冷,只穿一件单衣就够了。
三人坐公交车,车上人很多,梅锦紧紧牵着知微,生怕被挤散,车里熙熙攘攘,空气也很浑浊,路面不平,导致车里也很颠簸,三个人终于赶在要吐的临界点到了市区。
满银深呼吸说:“今天人真多。”
“周日嘛,大家都休息。”他们那边想来市区只有那一路公交车,附近的人都来坐,自然人多了些,“走,我们去百货大楼。”
市区离得不近,她们也好久没来了,这一进入百货大楼内,发现比之之前多了很多东西。
梅锦直接带着她们到糖果糕点类柜台,琳琅满目的,但唯独没有巧克力,想跟售货员打听打听哪里能买到巧克力吧,售货员眼皮一掀,态度倨傲,爱答不理的。
但没办法,这时候的售货员就是这样的,甚至还发生过售货员殴打顾客的消息,跟后世“顾客是上帝”的样子截然相反。
不过这时候不会发生强买强卖,你要多少他们给你多少,甚至有时候你想买一斤,但最终只能买到半斤,因为东西少,限量。
梅锦看了眼柜台,递钱和票过去:“要一斤鸡蛋糕,一斤沙琪玛,一斤动物饼干。”
这些东西压秤,一样一斤也就是听着多,其实没有多少,但没办法,买多了他们也不给。
买完糕点,梅锦问知微:“没有巧克力,你看看有没有想吃的糖果?”
这些糖果师部供销社都能买到,知微摇摇头。
买完零食,几人往楼上走,这次来市里,也不光是为了给知微买吃的,还要给满银添嫁妆,扯些新布给她做衣裳、鞋、被面。
她的婚礼时间定在了元旦,距离现在还有两个多月,可以准备起来了,毕竟制作也是要时间的,宁愿早也不能搞得最后紧巴巴的来不及。
梅锦带足了布票,怕家里的不够,她还特意跟邻居同事们换了些。
满银知道是给自己做嫁妆,有些羞答答的,知微这个小混蛋瞧姑姑害羞,还要故意去招惹她:“姑姑,你的被面是不是全部都要扯大红色的?因为红色的喜庆,适合结婚用。”
“……你个小屁孩懂得还挺多。”满银戳了戳她脸。
知微嘿嘿笑,拍着小胸脯说:“我现在可是我们班班长,我知道的东西可多了!”
满银忍俊不禁,连连点头:“好好,我侄女最厉害了,到时候你可以去给我当滚床喜童。”
“什么是滚床喜童?”
“你不是知道的东西可多了吗?怎么连滚床喜童都不知道?”满银故意逗她。
“哎呀姑姑~”知微抱着她手撒娇,“你快说什么是滚床喜童嘛。”
其实满银知道的也不多,就是年前看小梅结婚的时候,有喜童在她婚床上滚,边滚嘴里边念着祝祷词,不过她那个喜童是男孩子,也不知道这边对喜童的要求是什么,不过不管是什么,她都打定了注意要让知微当。
知微听完她解释眨了眨眼,很是高兴,猛地点头说:“那我要当喜童!我给姑姑滚喜床。”
满银笑着在她脸上又戳了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