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永平也跟着笑。
满银好奇问:“姑姑跟姑夫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常永平也无奈:“还气着呢,差点就上手了,妈还说,可亏你今天没过去,要不然他们碰着你可要完蛋。”
梅锦微皱了皱眉,道:“永平,这我真得好好说说你,满银怀孕了,你们家里又不是不清楚,不说叔叔阿姨,你自己心里不明白吗?一个孕妇稍不留神就可能流产的。你们是怎么想的?怎么想着去劝架还带着满银的?她平时很会劝架吗?带着她是能派上大用场吗?有什么她必须要到场的理由吗?”
她下午在供销社听满银说起来的时候就有些生气了,就等着常永平过来呢。
常永平被说的脑袋低下去,舔了舔唇解释说:“不是的,嫂子,我妈也是想着,我们是一家人……”他迎着梅锦怒气冲冲的眼神,越说声音越低。
“是,你们是一家人,我也没说你们不是,问题是一家人的表现方式就是一块儿去劝架是吗?劝个架而已,也要全家人整整齐齐地全部到场?”梅锦蹙着眉,继续道:“永平,我问你,满银是不是你老婆?你娶她的时候是不是跟我们都保证过会好好爱护她?你就是这样爱护她的?让她去这种带有危险性的场所?这就是你爱护她的方式吗?”
嫂子替自己出头,满银在旁边听着,一点不打断,也绝不在嫂子面前维护丈夫。
就冲她这个拎得清的态度,梅锦就甘愿为她出头。
“嫂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常永平低下头,认错态度诚恳。
这打完巴掌,总也得给个甜枣,要不也不利于人家夫妻关系,毕竟她是骂爽了,日子还是人家过。
梅锦叹声气,声音放缓:“永平,你也别怪嫂子说你,我也是着急了。你们家呢,是个大家庭,人多,那事情也多,但事情多也得有个轻重缓急不是?现在对你们来说,满银的安危就是最重要的。你是她丈夫,这些事情,你尤其要注意,马虎不得一点,像这种可去可不去,还有可能会影响到她心情、她人身安全的地方,你就要站出来说话做主,就不要让她去了,你明白吗?”
“是,嫂子,我明白了,我以后知道要怎么做了。”
“行,永平啊,你对满银好,这是我们都看在眼里的,你工作上也忙也累,有时候呢,一时想不周全,这嫂子都清楚,改天跟满银一块儿来家里,嫂子给你们做饭吃,好好补补。”梅锦又笑起来,看着外面的天色,天将暗未暗,“行,你们赶紧回去吧,马上天黑了。”
“哎,嫂子,那你们也早点休息。”常永平推着自行车,满银坐上去,搂着他的腰,跟梅锦和知微摆手,“嫂子,知微,我们回去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
“姑姑再见!”
……
台风天刚果,大家终于“重见天日”。
大院里的晾衣绳上晒满了被子衣服,肥皂的香味四处飘着。
知微跟朋友们从被子间钻过,嘻嘻哈哈地停不下来。
梅花依然慵懒地趴在秋千软垫上,眼睛闭着,听见外面的动静也只是轻轻动一下耳朵尖,黑色吸热,它的小身子都被晒得烫乎乎的。
梅锦笑了下,把家务干完后也出来晒了晒太阳。
这边怡然享受,前线的小岛上却是神经紧绷。
梁满仓带着年轻的测绘员在隔壁岛上勘察地形,雨天道路湿滑,小岛地形复杂,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往悬崖上爬。
突然,一名年轻的测绘员因为岩石松动而脚下打滑,他身上还背着珍贵的测绘仪器和已经标注好的地图,千钧一发之际,离他最近的梁满仓一把抓住他身上的背带。
“小范!”
“梁科长!”
众人的注意力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吸引。
悬崖之上,自己攀爬就已经够吃力,更别说还要拽住一个向下坠的人。
在巨大的惯性和打滑的岩壁下,梁满仓也被带倒。
人员的牺牲可惜,但珍贵的测绘仪器是国家的宝贵资产,而已经标注好的地图更是重中之重,现在国家正处于艰难之际,哪怕用性命来守护这这个资产,在他们心中是绝对值得了。
梁满仓咬着牙将测绘员推向内侧的安全地带,自己却因为反向作用力导致腿部猛烈撞击并挤压在了一块突出的尖锐岩石上。
而不幸中的万幸是,他这处是个缓坡,没有直接摔到海里,还是滚下去被植物和石头挡住。
“梁科长!”
大家都被变故吓一跳,而梁满仓对他们的呼喊已经没了反应,不知道是不是磕到脑部导致昏迷,众人惊险之余连忙卸下仪器组织救援。
于此同时,梅锦却是心中一紧,她皱了皱眉,不明所以,看着天边的暖阳,想着真是年龄上来了,心脏也不好了,这什么都没干呢,心就突突突地跳,跳得人发慌,回头得找时间好好检查一番身体。
家里的家务还没做完,连日的阴雨天耽误不少事情,她放下捂着心脏的手,轻轻摇了摇头,理了理套袖,又把有些凌乱的碎发梳好,继续弯下腰做事。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太阳还好好地悬在天上,洒下耀眼的光。
突然,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响起:“梅同志,梅同志!”
“哎!在呢,在家呢。”梅锦听见有人喊自己,赶忙停下手中的动作过去,脸上还带着笑问,“同志,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门口站着一名着绿军装的同志,他神色焦急,语速极快:“梅同志,梁科长受伤了,现在正在军区医院里。”
“什么?”声音响在耳旁,梅锦却觉得飘忽的像在天边,腿弯忽然一软,整个人靠在旁边的门上。
“梅同志!”前来通知消息的同志连忙扶住她,安慰说,“您先别急,人已经送到军区医院,正在抢救,参谋长派我过来接您。”
“抢救?”这得是多大的伤,才能用上“抢救”二字,梅锦喉咙发干变哑,紧攥住他,问:“是不是中木仓了?会不会危机性命?”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咱先上车吧。”他扶着她往前面的军用吉普车上去。
梅锦坐在后排,只觉得脑子都是迷糊的,看着眼前熟悉的路面,却好像从来没见过一样,车窗边一个个闪过的人脸,也变得模模糊糊,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她听不懂也看不明白了。
到了军区医院,绿军装一路带着她直奔手术室门口。
梅锦望过去,手术室前等了不少人,有些她认识,有些她也没见过,除了参谋长,就连师长都来了。
有几名同志身上沾了泥土,尤其是一名年轻同志,面色悲苦愧疚,一看见她就想上前,被旁边的人拉住摇了摇头。
梅锦没注意到他们,上前问:“参谋长,满仓他,怎么样了?怎么会受伤?”
“梅锦同志,你先别着急。”参谋长瞧着她苍白的脸色,以及迷惘的眼神,忙将来龙去脉说清楚,“现在医生正在里面治疗,一切还要等手术结束才知道。”
梅锦听完若有若无地点点头,挠了挠头,往边上无助地看了看,突然想起什么道:“知微,知微还不知道这事。”
参谋长也知道他们夫妻俩就一个孩子,说:“人刚送进去没多久,手术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要不我让小张再回去一趟,把孩子接过来?”她现在这个六神无主的状态,孩子在身边,估计会有所缓解。
“别接。”梅锦回答完,又重复一遍,“别接。”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失礼,她又抬起眼补充说:“她太小了,还是不要让她见这个场面了,不过张同志,恐怕还要麻烦你回去一趟,去供销社,不,去连队找我妹夫常永平,跟他说让他今天把知微接到他家去。”
她本来想说去找满银,又反应过来她现在还大着肚子,贸然跟她说这事,别吓着她,惊了胎气。
小张看了眼参谋长,参谋长冲他点了下头,小张应下道:“好的,梅同志,您放心,我会跟常同志好好说的。”
“嗯。”梅锦将事情安排好,舔了下唇,向后坐到医院的长椅上,眼眉低垂,不知在思索什么。
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叶,从大玻璃窗照进来。在地上形成斑驳晃动的光影,随着时间的推移光影逐渐变换方向,同时慢慢变得浅淡。
这时,手术室的门被推开,医生从里面出来,眉间隆起,面容透着倦意。
大家都赶忙围上去问情况。
军医道:“暂时是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腿部伤势过重,虽然已经做了处理,但是要做好会落下残疾的可能,就算没有残疾,也基本断绝剧烈运动的可能性。”
“残疾?”
“怎么能落下残疾?!”
绿军装的同志们都震惊又不敢相信。
梅锦却是松了口气:“只要没有生命危险就好,还活着就好。”
她接受他的残疾,刚才坐在长椅上看着移动的影子时,她就在想,要是梁满仓熬不过去,直接在这场手术中丧命,她会怎么样,她想来想去想不出结果,她不知道会怎么样,心中只剩大片大片的空白。
甚至久违的开始回想书中的内容。
自从来到东南,他们开始新的生活后,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这原本是个书中世界了。
而在梁满仓性命垂危的时候,她猛然想起,甚至觉得难受,是不是因为她,因为她的出现,导致故事发生了偏移,所以梁满仓才会遭此劫难,毕竟要是按照书中脉络发展,身为大佬的他怎么也不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才对。
军医捏了下眉心,将情况详细说明白后,道:“待会儿护士会把他推到病房去。”
梅锦守着,梁满仓被推出来的时候还昏迷着,表情平静,脸上还粘有灰尘。
她看着看着抿起唇笑,笑着笑着又皱起眉想哭,最终眨了眨眼,用袖口给他擦了擦脏兮兮的脸庞。
梁满仓睁开眼,入目的是一片白,他缓了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看见的是医院的天花板。
梅锦坐在床边瞧着他,哼一声道:“你还舍得醒啊?”
刚才他昏迷的时候,跟他一同出任务的同志已经把起因经过全都跟她讲清楚了,她现在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就气他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但与此同时,她心中也明白,若是换了她,她估计也会与他做出同样的选择,想到这,她又叹了口气,关心问:“还难受吗?”
梁满仓耳朵动了动,轻轻将头侧到一边,看向她,嘴巴张了张,有些发不出声音。
梅锦忙端来一杯温水,拿棉签在他唇上点了点:“医生说你刚醒,不能喝太多水,只能用这种方式解渴。”
梁满仓眼睛紧紧盯着她,随着她的动作而动,在悬崖上时,他还以为自己永远都见不到她了,他艰难抬手,想要摸上她的脸。
梅锦察觉他意图,忙低下头,将脸贴到他手心,问:“怎么了?”
“眼眶、怎么红了?”
梅锦一愣,撇着唇轻轻在他胸口捶了下:“你少明知故问了,你说眼眶怎么红了?无缘无故的,眼眶还能自己红吗?还不是某个混蛋惹得。”
“哪个、混蛋?”梁满仓唇角动了动,眼神越发温柔,“谁欺负你,跟我说,我帮你出气。”
“除了你,还有谁敢欺负我?”梅锦声音染上哭腔,眉毛可怜兮兮地蹙起来,眼泪说来就来。“你要是想帮我出气,首先就得自打一拳。”
她是真的后怕,害怕从此以后就失去了他。
“别哭。”梁满仓拇指按在她眼下,轻柔地给她拭去泪水。
梅锦控制不住,趴下去伏在他肩头轻轻啜泣。
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想起自己的父母,自己去世的时候,他们是不是也如她这般,又恨又怨又茫茫然不知所措,因为连恨谁怨谁都不知道。
梁满仓已平安无事,可她的父母却永永远远地失去了她,一想到这,她就更难过了,泪水如决堤般再也停不下来。
梁满仓不知她心中所想,还以为她是在为自己难过,手掌忙轻抚上她的脊背,从上至下地顺着,安慰说:“没事了,别伤心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好什么呀,就算没有残疾,也不能再剧烈运动,这怎么能是好?
不过这话梅锦没说,他才刚醒,对自己的情况还不清楚,她怕自己说出来会刺激到他,不利于恢复。
不过按照他本人的强大性格,就算知道,估计也只是伤心一阵儿,反而会因为安全保护了仪器和资料而感到欣慰。
两人情绪都缓和下来,梅锦抽抽鼻子问:“你刚醒,肯定饿了吧?过会儿满银就送吃的过来。”
正说着,曹操到,满银和常永平牵着知微一块儿过来,本来他们是不想带知微过来的,梁满仓刚醒,状态肯定不好,她看见肯定难受,但她一听说爸爸躺在医院里,那是说什么都要跟着一起来,不带她她就哭闹不止,没办法,只能一起来了。
果然,知微一进门看见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的爸爸就开始流泪。
大眼睛泪汪汪的,哭得人心里只发酸,不知道的,还以为梁满仓已经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