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黛,这些年你成长了不少。”
本该是他这个嫡长子担起的责任,却全都压在了她这个从小被捧在手心的妹妹的身上,怎能不让他心痛呢。
沈黛只是也笑了笑,生活吗,不都是这样,你不想成长,它会推着你去成长。
“哥哥,人都是要成长的。”
沈钦却暗暗在心里道:我回来了,以后,你就可以不用成长了。
........
一直到戌时的时候,沈必礼才珊珊从皇宫回来,只是他是被人护送回来的。
漆黑的屋檐下,马车刚停靠下来,一个穿着禁卫军服饰的男人就搀扶着沈必礼缓缓走来,靠近了琉璃灯一看,男人硬挺的五官就被照得异常清晰。
“黛妹妹,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见对面没有理会,才又道:“沈伯伯多饮了几杯,我送沈他回来。”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声音,刚打开门正提着琉璃灯的沈黛,一下子就愣住了。
这人怎么又是萧策。
他竟真的摸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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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一写感情戏就收不住,犹如野马脱缰,感觉现在直接和好是有点深硬,得再找个合适的契机。
第94章 无缘
汴河西城郊区本就距离皇城较远,乘马车过去至少也得一个半时辰,这段时间,沈必礼正好可以在车上将沈黛写的农桑笔记都熟悉一遍,他记忆力好,加上本来就十分关心农民疾苦,便很快就将这些知识转化成自己的了。
等到了皇宫,柴二陛下见他骨瘦如柴,一身破旧丝棉长衫根本遮不住消瘦的身形,佝偻着背跪在地上向他行礼时,心里也是多有感触,这样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在岭南是吃了多少苦,却在被人构陷流放的艰难困苦之下,仍能不忘初心,为天下老百姓编写出令朝野震惊的农桑纪要。
想到他受的这些苦,都是由先帝导致,他不禁有一丝惭愧,亲自起身扶了他起来,接下来跟他讨论那两本农桑纪要更是和气,本他就不是这个专业的,沈必礼又做足了功课,一顿强力输出后,柴二陛下只会拍手叫好,对他推崇之至。
柴二陛下心情好,一下子就给他升了官职,还直接恢复了前朝旧制,任命他为“大司农”,正四品官职,又考虑到他年老体弱,不用负责具体事务,只以最高顾问的形式在司农司担任虚职,具体事务则是辅导刘司农跟进“越南稻”和“胡椒苗”的推广,然而官职却显著高于刘司农。
这更是一种荣誉象征和补偿,其实对于现在的沈家来说是极其合适的,毕竟现在不仅是朝堂还是在老百姓口中,沈必礼都是当朝国士般的存在,柴二陛下破例慑封“大司农”更是对人心的一种证明。
就比如现在大家谈到当世大儒就会想起纪太傅,然而当大家谈起民生农桑甚至经济时第一个想到的必定会是沈必礼,而且沈必礼现在的热度还远远要高于纪太傅,相信等越南稻一推行,民间估计都要抢着去给他立生祠了。
柴二陛下跟着沈必礼又学到了不少农桑知识,两人促膝长谈,到了饭点便又留了他用膳,用完膳之后还继续聊着,直到宫门快要落锁了才放他归家。
沈必礼虽然一直应对得体,但好歹是年纪大了,然后又在岭南病了那么一场差点就挂了,又是第一次面圣一直保持着精神高度紧张,等出了宫门,才一下子松懈下来,这一松懈下来就是一个趔趄,还没走到马车前就一个跟头差点栽了下去。
幸好眼前刚好路过一个散值的禁卫军,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等沈必礼站稳后,两人眼神一交汇,不禁就都愣住了。
“沈伯伯.....”
“萧贤侄......”
沈必礼并不知道萧家曾经想退婚的事,原主是个有孝心的,并不想用这样的事去烦恼本就在岭南受苦的父母,只选择自己默默消化,沈黛穿过来之后更是没什么话要跟他们说,唯一一次写信也只不过是在崔彦的提示下才写了用编写农桑纪要去为他们翻案的事,所以此刻沈必礼突然碰见萧策,是带着老丈人看女婿的欣喜的。
萧策同样如此,哪怕之前已经收到了沈黛写的退婚的信件以及归还的订婚玉佩,他都没有当真,在他心里他的黛妹妹一直是极其喜爱他的,她一定是因为自己的家世遭逢突变,不想连累他,才说出那样的话,所以前几日在宣德门广场前见到她时,他才会那么的激动。
他一直都想去找她当面说清楚的,只是这几日他一直都在皇宫当值,今儿才难得轮到他休息,正思索着要怎么去寻黛妹妹呢,却不想才弯了个腰就碰到了沈伯伯,顿时心里一阵窃喜,当时就表示:
“沈伯伯,我这会儿刚下了值,反正也没啥事了,我送你归家吧。“
沈必礼一想也是,这个女婿他很久没有见着了,也不知道这几年有没有什么变化,性情、品质如何,正好趁这个机会可以考校、考校。
“好,那多谢贤侄了。”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萧策当即兴冲冲将马儿丢给一旁的小厮,改而上了沈必礼的马车。
沈必礼虽然略感疲惫,但是为了女儿的终生幸福还是勉强打起了精神,询问了一些萧策这些年主要政绩表现以及今后的人生规划相关的问题,萧策都一一应答得体,他大概也知道这些年他受父母的逼迫,没有在沈家蒙难时提出帮助,心里有愧,便重点提了,这几年他一直都在西夏战场,也是近段时间战争平息了,才调回京城,一回来就去江宁寻找沈黛去了。
沈必礼心中唯一的疙瘩就也被消抹了,待他这个未来女婿是越看越满意了。
以至于到了家门口,还一口一个贤侄喊着,萧策也适时的搀扶住了他,提醒他当心脚下。
听见敲门声,早已等得心急如焚的沈家三人,连忙不顾寒冷来到门前,却不想见到的是沈必礼和萧策一副“翁婿相宜”的情景。
走在最前头,提着琉璃灯的沈黛将这一切看得最是清晰,那一刻她真是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她觉得她一定是眼睛出问题了,这个萧策还真找了过来。
那一声“黛妹妹”叫得她更是毛骨悚然,还有他看向她的双眸,明亮而澄净,根本藏不住浓浓的情谊。
她真的狠狠吸了一口冷气,她一直以为他是那背信弃义的“陈世美”来着,却没想到他对原主情谊如此之深,如今又得沈老爹喜欢,后面不会又过来重提婚事吧。
可她根本就不是与他两情相悦的原主,如果萧策硬是要履行婚约,不说她自己是不情愿的,就是对不知情的萧策来说也是不公平的。
除非他喜欢的从来都是原主的皮囊。
见女儿一直呆愣着不搭话,还是沈母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扶住了沈老爹道:
“三郎,这么晚,辛苦你了,沈伯伯就交给我了。”
萧策也知道这个时候他一个外男不好打扰,便将沈必礼交给了廖氏,就提出了告辞,只是临别时还依依不舍的看着沈黛。
沈黛真是被他这眼神看着发毛,她觉得她若再不制止,怕是这个萧策后面还有更离谱的行为,有些事情还是得尽早决断,于是她就在沈家人怔愣的眼神中,对萧策道:
“萧统领,我送送你。”
不明情况的沈家众人:黛黛这些年都没放下萧家三郎呀,看来他们的婚事得早日提上日程才行。
说是送萧策,只不过是他们俩跟着马车后面走出巷子短短的百来米的距离,等确定后面沈家人进了屋子后,沈黛就直接切入了正题道:
“萧统领,我前些日子送给你的信,你已经收到了吧。”
萧策在沈黛提出送他的时候,内心就已经开始了小鹿乱撞,如今两人并肩而行,更是激动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他脸泛红光,很是兴奋道:
“黛妹妹,不用担心,我知道你当时也是不想连累我才会这么说,我从来没把信中的内容当真,不管沈伯伯有没有平反,我都一定要履行婚约的。”
沈黛........这人真是自信的有点自恋了吧。
“萧统领,我想你是误会了,当时萧家写信来让我主动退婚时,我就已经想明白了,我们两人今生是没有缘分了,我也同意退婚,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还请萧统领归还定亲信物。”
萧策火热的内心像是一下子浇了一桶冰水,握着拳头的手都忍不住颤抖着,说出去的话根本就是答非所问道:
“黛妹妹,你何时与我这般生分了,你之前都是叫我萧哥哥的。”
他是第一次惊觉,早在第一次见面开始,沈黛对她的称呼就变了。
沈黛却是觉得自己的话已经带到了,而且前面就要出了巷子,她也不想再跟他说些废话了,便直截了当道:
“萧统领,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还请你以后也跟其他人一样称呼我为沈娘子,更深露重,不便远送,还请萧统领前路走好。”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余留下根本还没反应过来的萧策痴痴的望着她决绝的背影,双唇颤抖着嗫嚅着:
“黛妹妹生气了,她是不是怪我这三年多来对她不闻不问,放任家人欺辱她一个孤女子。”
“一定是的,她生气了,所以才想和他退婚。”
回去长长的车程,他坐在马车上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感觉人生一下子都没有意义了,这些年支撑着他从西夏战场活下来唯一的信念就是要活着回来娶黛妹妹,却没想到她这么坚决的要跟他退婚。
他能怎么办?怎样才可以娶到她。
是不是加倍的对她好,弥补她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和辛酸就可以了?
.......
隆冬寒夜,朔风叩窗,国公府世子院内却暖意融融。
紫檀木架燃着银丝炭,火光温润不灼人,映得帐幔流苏泛着暖金。
地面铺厚绒毡,踏之无声,围炉摆着锦垫软榻,案上铜炉氤氲着檀香。
崔彦睡不着觉,斜依在软榻上,样子极其随性恣意,只有眉间那迟迟没有消散的浅浅一层川字纹,说明着他内心的焦躁难抑。
大丫头春莺捧上新烹的一碗茶给他,他顺手接过吃了一口,不禁讶异道:
“这是?”这跟他往日吃的茶却不同。
“世子,这是合欢花茶有疏肝解郁、宁心安神之效。”
崔彦放下茶碗轻扯了下嘴角,他的躁郁难安有表现的这么明显吗,明明他已经竭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让自己尝试着去接受她已经完全离开了他的现实,尝试着蒙蔽自己的心去感受生活中别样的滋味。
他甚至开始考虑崔召的建议,是不是要认认真真的去择一媒良缘,换一个人朝夕相伴,也许自己就会彻底忘了她曾经给予过的他的无限美好,也会试着去接受别人。
最起码陆绩和官家都认为这是最有效的方法。
可这方法他当初不是试过吗,秦淮河上的船娘不行,瓦子里的行首也不行,难道换个大家闺秀就可以了?
他想他都已经这样卑微乞求了,可她却依然不想要他,他为什么还要想她呢,他为什么不干脆冷酷一点的如她所愿,彻彻底底的将她从心中去除了干净。
直到门外晏末的声音突然响起:
“爷,属下有事禀报。”
崔彦刚刚还准备冷硬到底的心瞬间就是一紧,宴末是他给她的人,从来也只跟他汇报她的情况,虽然那日他从汴西小院出来的时候,是准备将宴末给收回来的,只是还忘了吩咐,这会儿宴末前来会是什么事。
“进来。”他的声音忍不住带着急切。
“爷,今日下午沈大人进宫后,晚上回来时是萧统领亲自护送回来的,而且送到之后,沈娘子又陪着萧统领走了一段,两人一直说着话,直到出了巷子,沈娘子才折返回来。”
宴末其实上次被他训过后,一直还有点怕他,但是身为暗卫,却一直记得他的吩咐,但凡有异性接触沈娘子,一定要全部都报给他。
她觉得那个萧统领对沈娘子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探到那一幕之后,她就马不停蹄的赶紧回来汇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让爷对她的态度好点,好弥补她之前的过错。
哪知她刚抬了个头,就听见“砰”的一声,几案上的茶碗瞬间被崔彦宽大的袖袍扫的四分五裂,碎瓷片直接溅到她的膝盖下。
接着就听到他带着讥诮的冷笑声:
“好,真是好极了。”
浓烈的寒气不断的从他的周身扩散下来,一室的温暖瞬间被他冻成了冰。
宴末直接被吓得一哆嗦,魂差点儿都掉了。
第95章 反骨
沈黛新赁的宅子虽小,但是足有五间屋子,沈家人回来后,沈黛便将正屋移出来给沈必礼夫妇住,沈钦住东厢并有个书房,沈黛和李麽麽、青桔住西厢,只不过李麽麽和青桔就挪到一间屋子里去了。
虽然略显紧凑,五间房住的满满当当的,但是一家人住着反而更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