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柳同志!” 韩相上前一步, 眉头紧锁,说道, “请你拿出证据。”
“证据?你们要证据?” 刘柳从茶几上拿起那份周美娟带来的血液检测报告复印件, “这就是证据!林安的血样, 和黎潭的血样,经过医院比对, 存在血缘关系。”
林颂和韩相目光投向那份报告,看到结论,她和韩相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和一丝更深沉的疑虑。
黎潭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百口莫辩的苦涩:“妈,柳柳, 我真的……我真的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家庭的事。我和林颂同志,根本没有接触过。”
但他的辩解在确凿的“科学证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周美娟在一旁看好戏, 当初林颂和韩相看自己的女儿的好戏,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们自个儿了。只可惜, 小薇今天不在场。
她指着林安和黎潭:“你们自己看看!这孩子的鼻子、这嘴巴的轮廓,跟黎潭像不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刘登达扫了众人一眼:“我找人,联系更权威的机构,重新做一次DNA鉴定,全程我们双方派人监督。”
周美娟根本不怕重新鉴定,因为她掌握了真理。
“好啊。”林颂说,“既然要验,不如验得彻底一点。对两个孩子都进行亲缘关系鉴定。”
刘登达猛地皱起了眉头,为什么要扯上黎月?黎月是刘柳和黎潭的女儿,这有什么好验的?
黎潭则是浑身剧烈一震,眼神剧烈波动起来,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细节骤然浮现——当年妻子刘柳生产时,似乎确实因为一些突发状况,产房有些混乱……
“颂颂,你这是在做什么?” 周美娟没想到林颂会提出这么一出。
可惜,此刻没人在意周美娟。
刘登达眯起了眼睛:“既然要弄个水落石出,那就按林书记说的,一起验!都验个明白!”
—
数日后,几家相关的人再次聚在了一起,这次是在医院的会客室。
气氛比上次更加诡异,少了些剑拔弩张,多了种惶惑不安的等待。
医生拿着两份报告走了进来,神情严肃中带着一丝异样。
他先看了众人一眼,缓缓开口:“关于黎潭同志与林安的亲缘关系鉴定,结果与此前一致,支持存在生物学亲缘关系。”
周美娟脸上瞬间爆发出狂喜的神色,嘴角得意地向上翘起。梅雅和刘柳的脸色则“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然而,医生打开了第二份报告,语气变得凝重:“但是,关于黎潭同志与黎月同志的亲缘关系鉴定……”他顿了顿,清晰地宣布,“不存在父女关系。”
“什么?!”
“这不可能!”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一声来自周美娟,她的狂喜僵在脸上,化为难以置信的错愕。
另一声来自猛地站起来的刘柳,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混乱。
刘柳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黎月……黎月不是我的女儿?那……那她是谁?”
韩相看着这混乱的场面,看了眼林安,在得到林安的肯定后,他又了爆炸的消息:“林安是我们收养的孩子。”
“什么?!”周美娟震惊地看着林颂和韩相,“收养?!你是说……当初林颂根本没有怀孕?!”
她猛地回想起当年林颂突然怀孕,还要了那么多好吃的!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林颂骗了所有人!
而她,因此催逼自己的女儿小薇赶紧要孩子,结果导致了不幸的事情。
而黎潭听完韩相的话,再结合那份离奇的鉴定报告,心中那个模糊的猜测骤然清晰起来。
—
在刘家动用关系的全力追查下,终于找到了当年的真相。
当年,梅雅的女儿刘柳与黎潭串联的时候,生下了一个女儿。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对夫妇也在同一家医院生下一个女儿。由于护士的失误,两个女婴被调换。刘柳和黎潭抚养长大的女儿,其实是别人的孩子。而他们真正的亲生女儿,被那对夫妇带走。
后来发生了绑架事件,林颂和韩相机缘巧合救下了林安,而养大林安的那户人家不要林安,所以林颂和韩相收养了她。
周美娟的坏心,阴差阳错地,捅开了一段被尘封了十几年的错位人生。
当刘柳和黎潭了解到林安四岁前的生活时,悔恨与心痛如潮水般将他们淹没。他们错过了亲生女儿的整个幼年,让她吃了那么多苦,而他们却在疼爱着别人的孩子。
再次面对林安时,刘柳想冲上去紧紧抱住这个失而复得的骨肉,却又怯怯地不敢伸手,生怕吓到真正的骨肉。
黎潭也红了眼眶,看着林安那张与自己确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倔强沉静的小脸,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愧疚和失而复得的激动。
周美娟完全傻眼了,非但没有毁掉林颂,反而阴差阳错地帮林安找到了真正的亲人,让刘家欠了林颂一个天大的人情。
人怎么能越努力,越失败。
明明她从梅雅那里了解了这个世界的规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人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就比如她能发现林安身世的秘密,就是受到了老天爷的指引。
但为什么她在老天爷的指引下做的这件事,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周美娟一脸颓然,到头来,她什么也没得到。
处于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林安,却表现出惊人的镇定。
她非常清醒,刘柳和曲谭之所以喜欢自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爸爸妈妈把她教成了这样。
是因为林颂和韩相给予了毫无保留的爱、尊重和教导,自己能成长为今天这样大方、开朗、有主见的样子。
第140章 初心
林安当然选择了认亲。属于自己的位置, 为什么不要?
多一对疼爱她的亲生父母和外祖家,多一份资源和助力,有什么不好?
她可不是那种矫情的小女孩, 会因为突如其来的身世真相就陷入“我到底是谁”的迷惘。
再说,难道表面上喊几声“爸爸妈妈”、“外公外婆”,就能撼动林颂和韩相在她心中的地位吗?绝不可能。
是妈妈林颂给了她“林安”这个名字,是爸爸引导她、教导她。这份亲情, 早已超越了生物学上的链接,深深镌刻在她的生命里。
而且, 她清楚地认识到, 认下这门亲,对林颂和韩相也是一种帮助。
林安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了, 更别说她平日里接触的人里,有陈凤凤那样背景特殊的朋友。
虽然林安内心秉持着人人平等的观念, 但她看得到现实——有些人, 确实掌握着更多的渠道、资源和话语权。刘家, 显然属于这个范畴。
刘家很喜欢林安,这里面固然有血脉亲情和失而复得的补偿心理, 还因为,刘家需要优秀、更具潜力的后代来稳固他们的力量。
—
林颂和韩相支持林安与亲生家庭的往来,并给予她充分的自由和信任。
这天傍晚,两人沿着一条林荫道散步。走了一段, 林颂侧过头,看了眼身旁沉默的韩相, 忽然开口:“心里还是有点空落落的?”
毕竟养育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突然多了一对血脉相连的父母,即使理智上完全理解和支持, 情感上难免会有一丝淡淡的失落。
韩相没有在林颂面前强撑什么,他坦诚地点了点头:“嗯,有点。”
他目光落在林颂脸上:“不过,我有你就够了。”
林颂微微一怔,随即,轻笑一声。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抚上韩相的脖颈:“这脖子上什么都没有了,怎么还一副被什么东西拴着的样子。”
林颂收回手,颇为好心地为韩相科普道:“知道吗?有个效应,叫‘被绑住的大象效应’。说的是,大象小时候被细细的铁链锁住,尽管它们曾多次奋力挣扎,但都未能成功。时间久了,大象就在脑海里形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信念——它们无法摆脱铁链的束缚。所以,即便长大后它们具备了轻而易举挣脱铁链的力量,也再不会去尝试了。”
韩相听完,也轻笑一声。
说道:“那我也给你讲个事。”
“什么事?”
“安安有一次问我一个问题,”韩相缓缓说道,眼神变得柔和,“说她很喜欢在关系中被人安排和摆布,是不是没有主导性。”
“你怎么回答的?”
“我的回答是,”韩相重新牵起林颂的手,温暖干燥的掌心包裹住她的,“有人想摘下套着别人的链子,最后发现摘不掉了,要一直牵着。”
韩相以前就觉得这世上似乎没有什么能真正牵绊住林颂的事情。
亲情、工作、乃至婚姻,林颂似乎都能保持着一种近乎超然的冷静,随时可以抽身。
通常来说,最快速、最有效“绑住”一个女人的方式,是孩子。
但韩相清楚林颂对生育的生理性排斥,所以对于她提出收养林安,他当时觉得挺好的。
这既圆了她想有个女儿的想法,或许也能让她多一份世俗的羁绊。
但事实证明,林安的到来,并没有“绑住”林颂。她依然是她。
韩相没有松开林颂的手,反而将它握得更紧了些,放进自己大衣的口袋里,用体温温暖着她微凉的手指。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孩子气的小得意:“林颂啊林颂,你这辈子恐怕是甩不掉我了。”
林颂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继续并肩往前走,不知不觉走出了林荫道,来到一片相对开阔的城市广场边缘。
广场上有人散步,有人嬉戏,充满了生活气息。林颂的目光越过人群,被广场对面一栋庄严肃穆、气势恢宏的建筑牢牢吸引。
她忽然指着那栋楼说:“看那边。”
韩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组织部所在的大楼。
林颂的目光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那是我的起点。”
韩相心中顿生困惑:“起点?”
林颂的起点,难道不是在六五厂吗?他从未听她提起过与这座大楼有什么直接的渊源。
韩相突然想起最近隐约听到的一些风声,关于林颂新的调任。他立刻表明态度:“不管调令下到哪里,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林颂转过头看他:“你舍得?你一手打造起来的饮料集团?”
她模仿着某人曾经的口气:“让我想想,某个人当初是怎么说的来着?哪一次王朝更迭,哪一次大规模的起义、造反,根源不是差距过大?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未来更是这样——’”
她的话还没说完,韩相已经给出了答案:“舍得。”
“嗯?”
韩相又重复了一遍,目光直视着她:“舍得。”
林颂再次微微一怔。心里似乎被这句话填得满满当当,却又生出另一种复杂的情绪。
她客观地说道:“你不应该这样回答的,这不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