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英说道:“李老师,是为了我们家连馨学习上的事。这孩子吧,最近回家总说课上讲的东西太简单,她都会了,听着没劲儿。”
她继续说道:“我起初还不信,就拿了她哥哥以前的旧课本——二年级的,试了试她,结果您猜怎么着?好多字她都认识,数学题也能做对不少。”
她语气夸张:“我们家连馨啊,脑子就是活络,悟性高,我觉得她现在读一年级,根本就是吃不饱,每天上课,纯属是浪费时间,这不是白白耽误孩子的天赋是什么?李老师,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李老师微微蹙了下眉,态度谨慎:“张连馨同学在班里确实算认真的,作业也完成得不错。但是跳级……这可不是小事,一年级知识点不算太难,但打基础很重要,习惯养成也很关键。跳级意味着要直接适应二年级的节奏和深度,孩子心理上、学习上能不能跟上,都需要慎重评估。”
姜玉英一听这话,反驳道:“评估?李老师,这有什么好评估的?我们连馨就是比别的孩子聪明,接受能力强。您总不能还压着孩子不让她进步吧?”
她说着,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几本练习本,摊开在李老师面前,上面有一些超纲的题目和张连馨稚嫩但基本正确的笔迹。
“您看看,这都是她自己琢磨着做的,这还不是天才是什么?这么好的苗子,咱们学校不得重点培养?”
李老师看看姜玉英急切而自信的脸,又看着一直低着头的张连馨,心里叹了口气。
她尽量保持语气平和:“张连馨嫂子,你的心情我理解。每个孩子的发展节奏确实不同。这样吧,跳级不是我说了算,需要经过学校的正式测试,包括语文和数学,主要考察二年级上学期的知识掌握情况和学习潜力。如果测试结果确实表明孩子具备跳级的能力,学校才会考虑。”
姜玉英要的就是这个测试的机会,她立刻眉开眼笑:“应该的应该的,测试好,就得用成绩说话。李老师,您看什么时候能安排?我们连馨随时都可以。”
她用力按了按张连馨的肩膀:“快,跟老师说谢谢老师给机会。”
张连馨被按得有些疼,听话道:“谢谢李老师。”
李老师看着小姑娘被摆布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点点头:“我会跟教务处沟通,尽快安排。不过张连馨嫂子,就算测试通过了,也希望你能多关注孩子的心理适应,拔苗助长未必是好事。”
“放心吧李老师,我们连馨心理素质好着呢。”姜玉英满口答应,心思早已飞到了成为天才嫂子的荣誉里了。
她拉着张连馨,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办公室,留下李老师看着她们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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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相下班回家,吃过晚饭,便坐在书桌前。
他规定自己每天至少学习一个小时。
厂长秘书这个岗位,需要接触的面太广,要学的东西太多,他深知自己底子薄,唯有付出更多努力,才能站稳脚跟。
院子里,林颂刚刚喂完鸡。
她撒下最后一把谷糠,看着那几只已经长出硬翎、愈发神气的小母鸡咕咕叫着抢食,满意地拍了拍手。
黄豆摇着尾巴跟在林颂脚边,林颂去哪,她就去哪。
喂完鸡,林颂并不急着回屋,就着夕阳最后一点余晖,检查了一下东墙根的菜畦。
菠菜和小白菜已经绿油油一片,南瓜也结了果。
她蹲下身,拔了几棵过于密集的小白菜苗,准备明天做个白菜粉丝汤。
第41章 游戏
一年级的教室里, 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跳级能力测试,但因为姜玉英的宣传,不少人都想来看看小天才到底怎么回事。
张连馨坐在教室中间的空位上,面前放着二年级上学期的语文和数学试卷。
姜玉英就站在教室门外, 透过玻璃窗紧紧盯着她。
监考的李老师看到姜玉英这样子, 心里暗暗摇头,但还是尽职地发放试卷, 宣布开始。
教室里只剩下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以及窗外细微的议论声。
张连馨做题很专注, 速度也确实比普通一年级孩子快很多, 遇到难题时会蹙起小眉头思考。
时间一到,试卷被收走。李老师本想拿回办公室批改, 但姜玉英立刻挤了进来,脸上堆着笑:“李老师, 就在这儿批吧?也让大家都看看结果,咱们公平公开透明嘛。”
李老师无奈, 只好就在讲台上现场批改。
数学卷子, 最后一道附加题也做出来了, 只有一个单位名称忘了写,扣了一分, 九十九分。语文卷子,基础知识全对,作文语句通顺,还用了两个超纲的优美词语,批卷的李老师犹豫了一下,最终给了满分。
两张卷子批完,教室里外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
“哇!真的几乎全对啊!”
“二年级的题哎!太厉害了吧!”
“看来她嫂子没吹牛……”
姜玉英一把抢过那两张打着鲜红分数的试卷, 声音因激动而拔得更高:“看看,大家都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我们家连馨就是这块料,一年级就是浪费时间。李老师,这下没问题了吧?跳级,必须跳级。”
李老师看着分数,也无话可说了。
成绩摆在这里,确实远超一年级水平。
她点点头:“成绩确实很好。我会尽快把情况上报教务处,办理跳级手续。”
刘姐看完了张连馨跳级测试的热闹,一路小跑回了家。
“妈,妈,您猜怎么着?”刘姐还没站稳就急吼吼地开口,脸上因为兴奋和快步走而泛着红晕,“那张连馨,真考过了,数学九十九,语文一百。人家老师当场就说了,给办跳级。”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马大姐停下手上的活计,“张连成那几个弟弟妹妹,有一个算一个,看着吧,将来都是有大出息的。”
刘姐连连点头,凑到马大姐身边:“可不是嘛,您没看见姜玉英当时那样子,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张连馨要是真成了才,以后当了工程师、干部什么的,她姜玉英不就是功臣?可不就等着享清福了。”
这话一下子戳到了马大姐的话匣子上。
她停了手上的动作,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感慨:“人活这一辈子,图个啥?年轻时候拼工作,争先进,那都是虚的,到老了,你就知道了,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孩子是真的。”
马大姐掰着手指头给刘姐数落:“你看咱们厂里,那些没孩子的老职工,老了什么样?病了床前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有点好东西都没人惦记着给你送一口,孤零零的,看着就心酸。你再看看那些儿女有出息的,老了那是真享福,儿子闺女在跟前围着,端茶送水,嘘寒问暖。有点头疼脑热,几个兄弟姊妹抢着来照顾,还生怕排不上自己、显不出孝心呢,那才叫天伦之乐,那才叫没白活。”
她说着,叹了口气:“唉……要不是当年生你小妹的时候,伤了身子骨,落下了病根,再也不能生了……我跟你爸,怎么也得再生他个七八个,人多力量大,兄弟姐妹多了,互相有个帮衬,走到哪儿都不怕。”
刘姐知道,她妈心里一辈子最大的疙瘩,就是没生个儿子。
马大姐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刘姐是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妹妹。生小女儿的时候难产,差点没了命,虽然最后母女平安,但医生明确告诉她,身体亏空得太厉害,不能再生育了。
从此,没给老刘家留下个根就成了马大姐一块无法愈合的心病。
尽管丈夫老刘从来没埋怨过什么,反而常常宽慰她女儿一样好,但马大姐自己绕不过这个弯。
刘姐凑过去挽住马大姐的胳膊:“妈,您看您又说这个,亏您还是妇女委员呢,生儿生女都一样,我们姐妹三个不也挺好?我和妹妹们不也孝顺您跟爸?再说,现在厂里谁不说您能干?工会里里外外哪件事离得了您?您可比那些光会生儿子的强多了。”
马大姐被女儿这么一哄,心里舒坦了些,但心里还是有遗憾。
她反手拍了拍刘姐的手背,扯出个笑容,语气却还是有些发涩:“妈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妈也就是这么一说,就是有时候想想,要是能有个儿子,将来也能顶门立户……哎,不说了不说了。”
她挥挥手,像是要把这扫兴的情绪赶走,重新把话题拉回到张家和姜玉英身上:“姜玉英自己没生,现在当然能把小姑子小叔子当宝似的捧着。等她以后自己生了孩子,你看吧,说不定就不是这个光景喽!”
马大姐语气斩钉截铁:“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那才是心尖尖上的肉,那才叫真的不一样,到时候,心思肯定全扑在自己娃身上,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紧着自个儿的先来。那张连成的弟弟妹妹?哼,能顺带着管管就不错了,还能像现在这样掏心掏肺、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处都堆给他们?难喽。”
刘姐听得一愣,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马大姐最后说道:“所以啊,闺女,咱们看热闹归看热闹,心里得明白。这世上,最靠得住的,还是自己生的,从小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感情,别的,都是锦上添花,说变就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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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韩里从子弟学校回来。
一进门,他的侄女在等他。
没错,就是黄豆。
韩里弯腰摸了摸黄豆的脑袋。他实在想不明白,嫂子和哥哥为什么要把狗当女儿。
一个荒谬又让他有点担心的念头冒了出来:难道是因为哥哥生不出孩子?所以嫂子才用小狗来弥补遗憾?
他在学校里听那些大孩子偷偷说过一些模糊不清的话,好像生不出孩子是件很丢人的事情,尤其是对于男人而言,他心里顿时有点沉甸甸的。
这时,林颂从屋里出来。
看到韩里对着黄豆发愣,笑了笑:“回来了?”
韩里收回思绪,点点头。
林颂心情很好,她刚收到京市的来信,随信还寄来了不少全国粮票和一笔相当可观的“营养费”。林建国果然欣喜若狂,信里写满了对外孙女的期待。
“对了韩里,告诉你个事儿,咱们黄豆有大名了。”
“大名?”韩里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我侄女有大名了?”
“猜猜看?”林颂卖关子,眼睛弯弯的。
韩里绞尽脑汁,把他能想到的词都想了一遍:“乐乐?平安?喜宝?……”
林颂一直摇头,笑得越来越神秘。
韩里实在猜不出来了,有点着急:“嫂子,到底叫啥啊?告诉我嘛。”
林颂蹲下身,摸了摸黄豆,然后抬头对韩里说:“这样,让黄豆自己告诉你。”
韩里瞪大了眼睛:“啊?黄豆怎么会说话?”
“你叫黄豆一声,不就知道了?”林颂眨着眼睛说。
韩里将信将疑,觉得嫂子在逗他,但还是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黄豆?”
黄豆果然很给面子,立刻“汪”地叫了一声,声音清脆响亮。
韩里:“……”
他看看狗,又看看笑得促狭的嫂子,更加一头雾水:“这算什么名字?”
林颂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点了点黄豆湿漉漉的鼻子:“我们黄豆大名叫林望。”
“林汪?”韩里重复了一遍。
他小脑袋瓜有点疑惑,这跟旺财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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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韩里写了会儿作业,有点无聊。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在村里和小伙伴们玩的游戏,便蹭到韩相身边。
“哥,”他小声说,“我们玩会儿游戏吧?玩‘瞎子抓瘸子’怎么样?”
韩相在看学习文件,头也没抬,语气里带着点兄长的威严:“多大了还玩这种游戏?羞不羞?”
韩里被噎了一下,有点不服气,小声嘟囔反驳:“你才羞呢,你都那么大个人了,不也玩游戏?”
韩相闻言,终于从学习文件里抬起头,眉头微蹙,带着点疑惑和警告:“我什么时候玩游戏了?别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