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画定的方形区域内,林颂独自站在一端。而另一端竟是五六个七八岁的孩子,正叽叽喳喳地朝她扔沙包。
这些孩子报名了丢沙包项目,大人嘛,只有林颂一个。
小沙包接二连三地飞向林颂,可那些沙包不是从她肩头擦过,就是从腰侧溜走。
林颂连步子都没挪几下,只是微微侧身、稍稍后仰,就轻巧地避开了所有攻击。
“瞄准呀!往她腿上打!”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急得直跺脚。
“你怎么扔偏了,看我的!”旁边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不服气地抢过沙包。
他憋红了脸,使出全身力气一扔,沙包直奔林颂面门。
眼看就要击中,围观的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她却只是轻轻一偏头,沙包“嗖”地从她耳畔飞过,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小男孩气得直跳脚。
“哈哈哈。”老冯看得前仰后合,拍着大腿直乐,“林主席这是逗孩子玩呢。”
又一个沙包朝林颂飞去。
这次她非但不躲,反而迎上前半步,手腕一翻稳稳接住,顺势轻轻抛还给那个扔沙包的小女孩。
女孩接过沙包,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小脸上写满了崇拜。
“你在干什么呀!”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急得不行,冲着女孩喊道,“她接到沙包就会多一条‘命’,这更打不下来了。”
他气鼓鼓地瞪着那个接过沙包的小女孩,心里又急又恼。
这都扔了老半天了,对方不但一条“命”没掉,反倒越打“命”越多。
小男孩掰着手指头默默数了数,从开赛到现在,对方已经接了十多个沙包了,加上这个……
他忍不住喊出声来:“都快二十条‘命’了!她怎么能有这么多‘命’啊!”小脸顿时皱成了一团。
多吗?林颂迎着阳光微微眯起眼,她还觉得少呢。
小男孩急得抓耳挠腮,忽然看到韩相——这个人看起来力气很大。
于是噔噔噔跑到韩相面前,仰着小脑袋,扯了扯他的衣角,语气急切又充满期待:“叔叔,叔叔,你来帮我们扔吧,你力气大,肯定能把这个阿姨打下来。”
他伸出小手指着场中的林颂。
老冯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啊韩秘书,孩子们都求援了,不上可说不过去啊。”
小男孩将小沙包塞到韩相手里,握紧小拳头,大声助威:“叔叔,加油。”
他看见韩相手臂后扬,沙包“嗖”地一声脱手而出——正好落在了林颂手里,林颂连动都没动。
小男孩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叔叔,你怎么能这么弱呢?”
韩相摸了摸鼻子。
运动会在持续了一整天的欢声笑语中渐渐接近尾声。
刘兆彬在总结大会上特别表扬了工会。他站在主席台上,语气中充满了肯定:“这次运动会,工会组织得非常得力,形式新颖,内容丰富,既有竞争性,又充满了趣味性,充分调动了全厂职工的积极性。真正做到了‘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哗——!”会场里瞬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姜玉英坐在人群中,也跟着轻轻拍手。
她早就从苏慧和陈书记那档子事的阴影里走出来了。细想起来,虽说她给苏慧出了那个主意确实不靠谱,但苏慧自己要走那一步,说到底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这么一想,姜玉英心里那点愧疚也就烟消云散了。
更何况,她后来还特意打听过,苏慧已经嫁人了。这下,她更是彻底放下了心头那块石头。
这次运动会,她倒是不自觉地多留意了几眼林颂。
看着林颂忙前忙后地组织,最后个人项目什么奖也没拿,姜玉英顿时觉得生活还挺公平。
林颂把奖品分给了孩子,是几块花花绿绿的水果糖。
孩子们欢呼起来,小手高高举着,争相去接。
“我要红色的!”
“阿姨,给我两个好不好?”
“谢谢阿姨!”
那个下午最不服输、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原本还撅着嘴,小手插在兜里,一副“我很记仇”的模样站在原地,可当林颂将糖递到他面前时,他立马表示下次还和林颂一起玩。
夕阳西下,工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兴致勃勃地分享着刚才比赛中的趣事。
获奖的职工们捧着各自的奖品,脸上洋溢着收获的喜悦。没有获奖的职工也毫不气馁,脸上看不到半分失落。
孩子们在渐渐散去的人群缝隙里穿梭嬉戏,清脆的笑声回荡在操场上空。
—
省工业厅的评选结果出来了。
刘兆彬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里正拿着一份文件仔细阅读。听到敲门声,他抬起头。
“林颂同志,来了啊。”他放下文件,示意林颂在对面坐下,“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林颂端正地坐下,等待着他的下文。
刘兆彬将桌上的文件往林颂面前推了推,手指在那醒目的红色标题上轻轻点了点:“省工业厅的评选结果刚刚正式下达。咱们厂报送的材料——”他特意顿了顿,语气加重,“荣获了一等奖。”
林颂的目光落在那份文件上,“一等奖”三个字映入眼帘。
“这是省厅对我们厂工会工作的充分肯定。”刘兆彬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难得的激动,“评语里特别提到,这份材料既有理论高度,又贴近基层实际,具有很好的推广价值。”
林颂立马将功劳归予集体:“这是厂领导指导有力,工会全体同志共同努力的成果。”
刘兆彬让林颂不用谦虚:“这份材料从构思到撰写,你都付出了大量心血。我已经让厂办准备张贴喜报了。”
回到工会办公室。
林颂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众人。
办公室里出现了刹那的寂静,随即“哗”的一声,热烈的掌声和惊叹声猛地爆发出来。
“一等奖!我的天!”张大姐脸上因激动而涨得通红,“省级一等奖啊!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她几步冲到林颂面前,想要握住林颂的手,又觉得不妥,转而用力拍着自己的大腿:“林主席,太好了!这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马大姐也紧跟着站起来,她比张大姐克制些:“这可是全省的荣誉啊……”
她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小红说:“快,快去把门关上!别让其他科室的人听见了,显得咱们不够稳重。”
第64章 抓人
这回去刘兆彬家, 林颂和韩相带的卤蛋。脚边还跟着欢快摇尾巴的黄豆。
林颂笑着打招呼,将装卤蛋的玻璃罐放在桌上。
刘兆彬招呼他们坐下,孙云清目光被那团活跃的黄绒球吸引住了。
他蹲下身, 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黄豆的头顶。黄豆不怕生,亲热地舔了舔他的手指,逗得孙云清笑出了声。
饭菜上桌, 林颂带来的卤蛋被切开装盘,酱色浓郁, 香气扑鼻, 大受欢迎。
饭桌上聊着厂里的事。孙云清吃着饭,目光却总忍不住飘向桌下。他对刘兆彬说:“哥, 黄豆真可爱。咱们……能不能也养一只?”
刘兆彬正夹起一筷子炒白菜,闻言动作没半点停顿,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应道:“行啊!这有什么难的。”
他语气干脆:“喜欢咱就养。回头我打听打听, 看厂里谁家还有刚下的小狗崽, 抱一只性子温顺的来陪你。”
孙云清脸上立刻绽开笑容。
韩相笑着接口:“正好抱黄豆的那户人家,母狗又刚下了一窝。我回头去一趟, 准保给云清挑一只跟黄豆一样通人性的。”
“那敢情好!”刘兆彬拍拍韩相肩膀,“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
孙云清没等来小狗,先等来了群众专政指挥部的人。
这天,他像往常一样去供销社上班。他不爱跟别人交流, 一个人安静地待在自己的岗位上。
突然,三个穿着旧军装、臂戴红袖章的青年气势汹汹地闯进了供销社。
为首的是个高个子, 脸颊瘦削,眼神里带着一种审视一切的倨傲——这人孙云清初中时的同学,现在改名为赵卫东。
赵卫东上学那会儿, 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小霸王,他仗着个子高大,身边有一群跟班,看谁不顺眼就会上去踩两脚。
孙云清长得秀气,又懂礼貌,不像其他男孩子那样粗野、张嘴就是脏话。赵卫东瞧不上孙云清这副清高的样子,因此没少欺负他。
如今赵卫东在县革命委员会下属的群众专政指挥部混了个小头目,更是趾高气扬。
“孙云清!”赵卫东声音冷硬,带着一种猫捉老鼠的快意,目光直接锁定了柜台后那个清瘦的身影。
几个顾客和售货员都噤若寒蝉,下意识地看向柜台后的孙云清。
孙云清抬起头,看到赵卫东,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转为警惕:“赵卫东?你们有什么事?”
“什么事?”赵卫东几步走到柜台前,也不废话,一把抓住孙云清的手腕,猛地将他的袖子往上捋。
孙云清猝不及防:“干什么你们!”他又惊又怒。
只见他瘦削的手腕上方,靠近小臂的位置,赫然印着一个清晰的牙印!
“哼!”赵卫东像是终于证实了什么猜测一样,冷哼一声,指着那牙印,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揭露丑闻的得意,“孙云清,有人揭发你生活作风败坏,这牙印就是铁证,你还有什么话说?跟我走一趟吧!”
周围的人都吓傻了,大气不敢出。有人悄悄往后缩,生怕被牵连。
供销社主任闻声从后面出来,看到这阵势,脸都白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在赵卫东凌厉的目光下,最终还是没敢出声。
孙云清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微微发抖,嘴唇嗫嚅着:“你们胡说!这是——”
“是什么?说不出来了吧?”赵卫东身后的一个矮胖青年嗤笑道,“抓个现行,还敢抵赖,带走。”
另外两人上前就要扭住孙云清。
“等等。”
这时,一个女声突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