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胜的爱人叫何蓉蓉,在幼儿园工作, 性格比较单纯与温顺。
此时, 她坐在床边,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往下掉:“阿胜, 你是不是又去见那个林薇了?你上次……上次不是跟我保证过,不再跟她私下见面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去见她。”
韩胜刚打完球回来,一身汗,正烦躁地想找水喝, 闻言眉头紧紧皱起,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你又来了, 听谁在那儿胡说八道,她就是找我帮个小忙,都是多少年的老同学了, 这个忙不好不帮,面子上总得过得去吧?”
“老同学?真的只是老同学吗?”何蓉蓉的眼泪掉得更凶,心底的委屈和不安像潮水般涌上,“我不是傻子,韩胜,你们那次同学聚会……发生了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韩胜习惯于用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将手里擦汗的毛巾狠狠摔在椅子上,吼道:“你能不能别整天疑神疑鬼、胡思乱想?跟个怨妇似的,烦不烦?我累了一天回来,就不能让我清静会儿?”
看着丈夫那毫不掩饰的不耐烦,甚至带着点嫌弃的表情,何蓉蓉有些不知所措,剩下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性格里的软弱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有效地捍卫自己的婚姻,除了哭泣和苍白无力的质问,她似乎没有别的武器。
最重要的是,她内心深处害怕失去这个家,害怕年幼的孩子失去父亲,这种恐惧让她更加不敢真正撕破脸。
不过,软弱的孩子背后,往往有一个强势的父母。
何蓉蓉的母亲,在得知女儿受到的委屈后,顿时火冒三丈。
“欺负我闺女没脾气是吧?”老太太眼里冒着火,“那个姓林的小贱蹄子,自己没男人吗,还是她男人不行,非要跑出来勾引别人的男人。看我不去撕了她那张专门迷惑男人的骚狐狸脸,让她再嘚瑟。”
何蓉蓉还想阻拦,她怕母亲闹出不可收拾的大事,劝道:“妈,您别……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误会个屁!”老太太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一把甩开女儿的手,“这都骑到脖子上撒野了,你还说是误会?你就是太软、太面了,才让人这么欺负到头上来。这次你别管,妈给你出头,非得让她知道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说完,老太太风风火火地就冲出了门,留下何蓉蓉在原地,心情复杂,既有担忧,又隐隐有一丝快意。
报社一片繁忙景象,最近正值思想解放讨论的高峰期,办公室里打字机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编辑记者们或伏案疾书,或低声交谈。
这时,一位气势汹汹的老太太冲了进来,她双手叉腰,目光扫过全场,中气十足地吼道:“林薇,哪个是林薇?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专门勾引别人男人的骚、货,给老娘滚出来。”
老太太的嗓门洪亮,瞬间盖过了办公室所有的杂音。
所有人都惊愕地抬起头,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那位不速之客,然后又下意识地寻找事件的主角——林薇。
林薇正在校对稿子,听到自己的名字,心里猛地一沉,她强作镇定,放下笔,站起身:“谁在这里大呼小叫?保安呢?”
老太太一见她起身,立刻确认了目标,几步冲到她办公桌前,手指几乎戳到她的鼻子上,唾沫星子横飞:“就是你,长得一副狐媚子样,自己有男人不够,非要出来偷腥,勾引我女婿,你怎么那么下贱,那么缺男人?离了男人你就活不了是吧?你个臭不要脸的骚、货!破、鞋!”
污言秽语劈头盖脸地朝林薇泼来,办公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大家彼此交换着眼神。
“真的假的?林薇平时不是总把她家李明轩挂在嘴边,一副恩爱夫妻的样子吗?”
“谁知道呢?看她那打扮,就知道不是安分的主儿……”
更有甚者,已经拿出瓜子,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出突如其来的“好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看热闹的神情。
林薇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羞愤、难堪、怒火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指着门口,声音尖利却带着一丝颤抖:“你……你胡说八道,污蔑,诽谤,滚出去,这里是报社,不是你撒泼打滚的地方!”
“我胡说?我呸!”老太太根本不怕,反而骂得更起劲了,“你敢摸着良心说不认识我女婿韩胜?你个专门破坏别人家庭的破、鞋,骚狐狸,你这种人就该被拉去游街批斗。放在前几年,早给你挂上破鞋游街了。”
“你血口喷人,我要告你诽谤。”林薇气得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全靠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报社的领导闻讯急匆匆赶来,看到这混乱不堪的场面,脸色十分难看,他示意保安控制住激动的老太太。
正好,周美娟带着孩子来找林薇。
周美娟想着之前林薇抱怨她不够关心自己,特意带着外孙女,想来接林薇下班。没想到刚走到办公室门口,撞见了这一幕。
她立马对领导说:“您听我说,这完全是一场误会,是有人恶意中伤,我们家小薇,从小就懂事、规矩、本分,绝对不是那种人!她和她爱人明轩感情好着呢,是周围都有名的模范夫妻,怎么会……怎么会做这种事?这一定是有人看我们小薇优秀,家庭幸福,故意造谣污蔑,您可一定要明察啊!”
周美娟试图用林薇平时的完美形象和家庭幸福来反驳。
那老太太刚被保安拉开一点,听到周美娟的话,顿时又炸了,挣扎着折返回来。
她指着周美娟的鼻子就骂:“我呸!上梁不正下梁歪,看你闺女那骚样,就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养出这么个专门勾引男人的下贱东西,你还有脸了,在这里装什么?我告诉你,我连你一起骂!老贱货生出个小贱货!”
周美娟一向自诩干部家属,讲究体面风度,何曾受过这种市井泼妇般的当面辱骂?
她想用道理反驳,却发现自己那套文绉绉的语言在对方粗俗不堪的谩骂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毫无招架之功。
老太太战斗力爆表,作势要冲上来揪她的头发,周美娟吓得尖叫一声,花容失色,连连后退,那点想来理论的心思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无比的狼狈。
这场闹剧,虽然最终以老太太被保安强行带离报社而暂时平息,但它给林薇个人名誉带来的打击,已然无法挽回。
领导明面上安抚了几句,说会调查清楚,但那眼神里的不悦和一丝“你怎么惹来这种麻烦”的责怪,让林薇心沉到了谷底。
这还不算完。
周遭同事们那些躲闪的、探究的、甚至带着隐秘兴奋与鄙夷的目光,让林薇如芒在背,将她最后一丝理智也焚烧殆尽。
她将电话打到了何蓉蓉家。
电话接通了,传来何蓉蓉的声音:“喂?”
林薇不等她多说,刻意用一种慵懒而带着极度鄙夷的语调,说道:“何蓉蓉,你以为让你妈来我单位闹一场,你就赢了?就能守住你韩胜了?我告诉你,别做梦了。”
她一字一句说道:“韩胜早就嫌弃你了,他亲口跟我说的——他说你在床上就像一块死木头,死板,僵硬,毫无情趣,连叫、床都不会。”
“哦,不对,”林薇停顿了一下,“准确来说,你还不如一块木头,木头至少不会让他觉得那么倒胃口,连碰你都提不起兴致。”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林薇挂断电话,吐出这口恶气后,她虽然有一瞬间报复得逞的快意,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自己与韩胜那点隐秘的事情暴露于人前的恐慌。
几年前,那次同学聚会后,她和韩胜喝多了……确实有过那么意乱情迷的一次。
那边何蓉蓉仍然握着话筒,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如纸,嘴唇不住地颤抖。
她浑身冰冷,仿佛一瞬间被扔进了冰窖,连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韩胜他怎么可以……把他们夫妻之间最私密事情告诉另一个女人?!
第111章 谣言(四)
周美娟冷静下来后思忖, 那老太太不会无缘无故找上门来。
她找了个机会,对林薇说:“这里就咱们娘俩,你跟妈说实话, 你和那个韩胜……你们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事?”
林薇内心正被巨大的恐慌煎熬着,闻言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你怎么也听外人胡说八道,我们没什么事, 就是普通老同学。”
“真没什么事?”周美娟紧紧盯着女儿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如果真没什么事, 人家会找到你单位, 指名道姓地往死里骂?小薇,都到这个时候了, 你还想瞒着我?非要等人家闹得满城风雨、让你身败名裂,让咱们林家和李家都下不来台, 彻底无法收场的那一步, 你才肯说实话吗?”
在母亲连珠炮似的逼问下, 林薇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她双手捂住脸, 破罐子破摔地低吼道:“是,我们是有过什么,就那一次,这下你满意了吧。”
周美娟如遭雷击, 踉跄着后退一步,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你怎么能……你怎么敢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
她指着林薇, 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胸口剧烈起伏:“这要是让明轩知道了,让李家知道了, 我们家的脸往哪儿搁?你以后还怎么做人……我辛辛苦苦维持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林薇被母亲这激烈的反应刺激到了,积压已久的委屈和怨气爆发出来:“你以为我想吗,谁叫你那时候整天在我耳边催催催,说要孩子要孩子,可李明轩他……他根本就不行,他就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我有什么办法。我那段时间心里苦闷得要死,所以那次同学聚会喝多了酒,一时糊涂……就那一次!就一次!”
“一次……”周美娟周美娟听到这个数字,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一次还好。
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对林薇厉声道:“小薇,你听着,从今以后,你必须和那个韩胜彻底断了,再也不许有任何来往,听到没有?就当那件事从来没发生过。”
不知道是因为把压在心底最深的秘密说了出来,还是因为感受到母亲站在自己一边,林薇心里的恐慌似乎减轻了一些。
她点了点头,语气显得格外顺从:“妈,我知道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和他来往了。”
这句话她说得干脆,心里也确实下定了决心。
她心里清楚,她只是喜欢韩胜的身体,可她从心底里,是看不起韩胜的。
他头脑简单,除了打球,没什么大志向,跟她根本不是一路人。
她想要的,始终是李明轩能带来的体面生活、社会地位。
—
这天下午,周美娟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织着毛线。
贝贝在客厅里拍皮球,咯咯笑着,周美娟慈爱地看了一眼。
然而看着看着,她手里的毛线针慢慢停了下来,眉头越皱越紧。
以前她从未往那方面想过,只觉得贝贝天生好动,可自从知道了女儿的秘密后,一些曾被完全忽略的细节,此刻在她眼中被无限放大。
贝贝活泼好动,格外喜欢这种拍皮球、跑跑跳跳的活动,这喜好……
周美娟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一个让她心惊肉跳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周美娟猛地放下毛线,起身走到贝贝身边,蹲下身,仔细地端详着外孙女的小脸,试图从中找出更多属于李明轩的特征,来驱散心中那可怕的疑影。
“外婆?”贝贝被她异样的目光看得有些害怕,怯怯地叫了一声。
周美娟猛地回神,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动作却有些僵硬:“没事,没事,贝贝玩吧,玩吧。”
等下午林薇来接外孙女,周美娟将她拉到卧室。
她关上门,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小薇,你老实告诉我,贝贝……到底是谁的孩子?”
林薇听到母亲的问题,眼神慌乱地游移:“我不知道,妈,我真的不知道,我后来才发现怀了孕,时间好像……差不多。”
时间差不多?周美娟心里涌起一股不安的情绪。
不过她又立即说道:“就一次而已,哪有那么巧的事?一次就中?”
周美娟像是在说服女儿,更是在拼命说服自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贝贝肯定是明轩的孩子。”
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滋生。
必须弄清楚,否则,这就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迅速成型——带贝贝去做血型检测!这是目前最快、也相对最隐蔽的验证方法。
她知道女儿林薇是O型血,女婿李明轩是A型血。根据基本的血型遗传规律,O型血和A型血的父母,生出的孩子只可能是A型或O型。
如果贝贝的血型是B型或者AB型,那几乎就可以断定。
第二天,周美娟说是带贝贝去儿童公园玩,实际上她抱着贝贝,七拐八绕,走进了一家离家较远的医院。
在采血窗口前,她哄着贝贝说:“贝贝乖,最勇敢了,就像被小蚊子轻轻叮一下,很快就不疼了,外婆待会儿给你买棉花糖,好不好?”
就在周美娟心神不宁地等待着检验结果,在医院走廊拐角的立柱后面,一双眼睛,正注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是何蓉蓉。
自从在电话里遭受了那番羞辱后,这个温顺的女人,心底产生了报复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