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时的指尖慢慢捏紧了手心。
这个黑市已经不存在了。
她再次扫过画纸上林彩的笑容,走向前面的桌子。
旁边桌上放着的是第五话。
封画上,林彩在熊熊烈火间奋力奔跑。金碧辉煌的横梁、顶部镶钻的闪闪发光的吊灯、走廊边上画框精美的油画,都不断掉落,坠入烈焰。
火焰翻涌着卷上林彩的衣摆、发梢。她橙色的发尾卷曲起,成为焦糊的黑色。
仿佛要从画纸上挣扎着跑出来。
彦时停住,翻开这话。
开篇便是刚刚的玻璃走廊之下。
里面已经没有主持和观众了。十字架孤零零的立在台子上,顶部留着一束光打下。十字架上的生物依旧不时的抽搐着。
林彩站在拍卖场的后排看向中央的台子。
“林彩?林彩?”兰晓霜站在门口喊她,“前面出事了。趁现在安保松懈,快走。”
林彩的目光沉默的注视着十字架,“兰晓霜,”她平静的说道,“你们先走吧,我有些事情。过会会追上来的。”
兰晓霜停住脚步:“这里很危险。”
林彩:“我知道。”
“注意安全。”兰晓霜没有再劝,“我会在出口等你十分钟。”
在兰晓霜走后,林彩向中间台子走去。
十字架上的人依旧不时的因为生理上的疼痛抽搐着。察觉到前面的人影,她缓缓抬头看来。
画纸在这里给了她的脸一张特写。
血污凝固在她的额角,碎发披散着。她的眼睛却依旧明亮冷静。
像无波无澜的湖。
彦时震惊的看着这张画。
十字架上的人太熟悉了,熟悉到彦时无法不认识。
是盛春秋。
林彩低头和盛春秋对视着。
盛春秋哑着嗓子开口:“拍卖场新来的?”
“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如果可能,早点换个工作吧。”
林彩:“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有空担心我的未来?”
盛春秋轻笑声,随着这声笑,她整个人剧烈颤抖下,吐出一口血沫,“这是我的职责。”
“一切为了维护秩序。”
“你维护的秩序就是你被挂在十字架上?”林彩慢慢的说着。
盛春秋挣扎着试图将头更抬起些,好看清林彩。随着她的动作,血痂崩开,鲜血流过她的眼角。
“我知道我应该说些什么。”盛春秋说道,“但是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成王败寇。这是我的结局了。”
林彩突然弯腰戳过盛春秋肋骨内裸露的血肉,盛春秋闷哼一声。
“你不恨吗?”林彩说道,她虽然面无表情,泪水已经顺着她的眼角滚出。
盛春秋:“这是里世界啊。”她释怀的说道,“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预想过我的未来了。”
或许是很久未曾开口,盛春秋继续说道,“要去恨的事情太多了。当我的挚友被抽骨熔炼时,我恨;当我坚持的一切被打破时,我恨;当公平无从伸张时,我恨。”
“可是恨到最后,我发现无人能恨。所有生灵都是帮凶,所有生灵也都是受害者。”
“我没有更多的去路了。”
林彩用力的擦了一把眼泪:“什么叫没有去路?”
“我带你走,带你离开这里。”
盛春秋摇头:“你走吧。这里远比你了解的复杂。”
她的目光温柔又坚定,“别怕。出了后面的门右拐向前,直行就是终点。一直跑,别回头。”
林彩重重的点头,她向前跑去。
兰晓霜在等她。
无数人在等她。
‘我希望这里能被彻底的毁灭。’林彩边跑边想着。
【你确定将这个作为童话的一部分?】
高高在上的天空中,一个声音询问着。
“童话?”林彩嘲讽的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这里一点也不童话。”
她笑着笑着,眼泪滚了出来,“我确定!我希望这里能永远的、彻底的、被毁灭。”
“如果这是童话的一部分。”
【如你所愿。】
随着林彩的向前奔跑,她后面的建筑崩塌着,每一片金瓦、玉石,掉到地上都成了深色的粉末。
画纸上,以林彩为分隔,她的前方是色调浓稠的彩,后面是对比强烈的黑。
再往前,兰晓霜焦急的向林彩伸着手,“林彩,快!这里要塌了!”
林彩踩上前面的楼梯向上跃起,楼梯上,残肢与白骨森森。
和前面走廊上的油画,构图惊人的相似。
林彩握住了兰晓霜的手。
烈焰吞噬了后面的一切。
林彩灰头土脸的坐在废墟外面啃着饼干。
之阖轻在哀叹,“完了,黑市直接没了。我们的实践拿什么给老师交差。”
“告诉老太婆,我们把黑市查清楚了。唯一的问题是,题干没了。”兰晓霜也在叹气,“老太婆不会不认吧…”
她说着把饼干叼在嘴里,对着后面的废墟又是“咔咔”几张,“拍点照片佐证一下。”
林彩:“黑市没了你们实践不应该满分吗?”
“当然不是。”简云坐在她旁边,专注的吃着饼干回答道,“实践主要考察小组配合能力、信息探索能力、生存能力等综合实力。题干没了说明这黑市本身强度不够。属于题目降难度了。”
“而众所周知,”兰晓霜拍完照片后接话道,“简单的题目上限只有70分。困难的题目下限就是50分。”
“得亏我们还挑了个大型黑市,一切白搭。”兰晓霜咬一口饼干,“休息半天,我们换个题干。根据情报,巨鄂平原另一侧还有个大型黑市。”
林彩捏紧饼干袋子,“黑市这么多,没人管?”
“你在说什么呢?”兰晓霜被逗乐了,“管黑市?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林彩:“异管局,不是有异管局吗?她们管非法跨时空,应该也管所有安全相关的问题吧。”
“异管局?”兰晓霜又喝了口水,x把饼干顺下去,“异管局不是各城握着自己领地的管理手段之一吗?”
“她们只管城主想管的。黑市这种关系复杂、四处都有涉及的玩意,不在管理范围。”
“而且事实上,”兰晓霜耸耸肩,“异管局的管理很主观性的。纯粹是城主府维护自己统治的暴力机构。”
…
彦时目光落在“城主府维护自己统治的暴力机构”上,慢慢轻笑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把这句话拍下。
她大概知道这里是什么了。
桌上放着的这些《法则之咒》,都是未来的林彩描述的,她的那个时间线的内容。
确实够讽刺。
彦时顺着长桌慢慢向前走去。
桌上依次的漫画话数缓慢推进,封画上的林彩,表情也越来越沉稳。
她的眼睛慢慢收回了绚烂的笑意,脸上也变得面无表情。
再往前走,林彩又带出几分细碎的笑容来。
不过没两话,下一张桌子,封画的人物不是林彩,而是一名黑发的女子。
女子头发不长,用一根发绳随意的绑起在脑后。她坐在一幢破旧的大楼楼顶,一条腿支起,另一条腿垂着,脸侧靠在自己支起的腿上,碎发垂落在腿上。眉眼懒散,不是看着镜头,而是松松的看着远方。
她的身后,夕阳正好,无比烂漫。
彦时有些陌生的看着这页。
女子的眉眼是她熟悉的,每天早晨醒来会从镜子里看见的自己。
只是这页上画着的彦时,分外随性写意。
彦时面无表情的再次掏出手机,打开扫描软件,认认真真的把自己拍下,设为收藏,满意的收起手机。
画的不错。新屏保了。
彦时正准备翻开这页,看看未来的林彩语焉不详的内容究竟是什么样,突然她背后不远处传来一个呼喊。
“澜澜!别看!别看!”
彦时回头看去,大殿的门原本是紧紧的关着的,不知何时被从外面推开一条细细的缝来。
声音从这条缝隙传出。
彦时:?
她不由自主的看向紧闭的大门。
大殿的门很高,带着沉默的荒远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