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隐年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了手,就这么垂在身侧。
他静静地看着方镜麒,狭长的凤眸中一片沉静,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连一句质问或责怪都没有。
全然的平和而包容。
方镜麒揪住他领口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眼尾泛着压抑而疯狂的猩红,他脖颈上青筋暴起,脸色近乎狰狞,一字一句哑声问道:
“昨晚和你在酒店……的人,是不是姜以柔?”
方隐年定定地看着他,薄唇微启,嗓音低沉道:“不是。”
这句话说完,方镜麒明显松了口气。
他粗喘两声,接着质问道:“那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姜渔的家长……呵,意思不就是姜渔的后爸,姜以柔的老公吗?!
方隐年他凭什么?!
方隐年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无奈道:“镜麒,你误会了,这次只是她拜托我处理这件事。”
“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方隐年的眼神越过方镜麒,落在不知何处。
语气里带了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怅然。
方镜麒死死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
方隐年坦然地回视他,毫无避讳。
良久,方镜麒扯了扯唇角,冷笑道:“好,我信你。”
方隐年眼神微动,似乎松了口气。他刚要说些什么,可方镜麒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方镜麒眸光似冷刃,眨也不眨地逼视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既然你说跟她没关系,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方隐年,你心动了吗?”方镜麒眸光凌厉,沉声逼问道。
方隐年微微一怔,然后沉默了。
良久,天台上静得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
他哑口无言。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而方隐年始终无言。
其实,他的沉默就是答案——
他问心有愧。
无形的压抑在对峙的两人中间蔓延,空气都仿佛凝固了,结了凉透心扉的冰霜。
方镜麒死死盯着方隐年,直到他眼睛酸涩,泛着愤恨的红。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那双揪住方隐年衣领的手更是不稳。
他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几乎要在沉默中爆裂。
方隐年定定地凝视着侄子,这个他唯一的血亲,似乎从这向来高傲的少年眼中捕捉到了一丝委屈的泪意。
方隐年呼吸一滞,愧疚如潮水般席卷,将他包裹得透不过气来。
“镜麒……”方隐年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最后却还是沉默。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捏紧,掌心的旧伤再次被刺破,他却刻意加重了力道,仿佛要用这痛意来惩罚自己。
他恨自己意志不坚,更恨这阴差阳错。
方镜麒死死盯着他,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凤眸里拉满了猩红的血丝,几近疯狂。
半晌,方镜麒喉中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然后他猛地一推——
将方隐年推到了侧边更安全的地带。
方隐年踉跄着后退几步,一时间有些怔然。
他抬眸望向方镜麒,眼神里蕴着浓得化不开的悲哀。
方镜麒剧烈地粗喘着,他恨恨地瞪着方隐年,像只龇牙的狼崽子。
他腮侧微鼓,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骂道:“方隐年,从此以后,老子跟你没任何关系!”
方镜麒最后甩了他一个锋锐的冷眼,转头便走。
刚走了几步,他又顿住脚步。
方镜麒稍一侧头,冰冷地睨着方隐年,沉声道:“我们各凭本事。”
方镜麒的骄傲和嚣张是刻进骨子里的,他大可以要求方隐年永远不许接近姜以柔,毕竟方隐年明显对他有愧。
但他不屑于这么做。
他要堂堂正正地方隐年竞争。
跟其他任何男人争!
方镜麒阴沉着脸大步离开,那气势汹汹的架势简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方隐年默默地盯着侄子的背影,明智地没有去阻拦。
这个时候,他去阻拦只会适得其反。让镜麒一个人静一静也好。
方隐年独自站在天台楼顶,久久未动。
过了一会儿,一声细微的叹息随风而散了。
*
方镜麒下了天台后,骑上机车扬长而去,直奔姜以柔的家。
他的右手臂还吊在胸前,这样开机车实在太危险,但他却不管不顾。
他的胸腔里翻涌着无尽的怒火,像野兽般叫嚣着要将他吞噬,就这样百般折磨着他的心。
方镜麒不断地加速,猩红的双眸中满是阴鸷的执著。
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去见姜以柔。
他要亲手抓住她,质问她,惩罚她。
他更恨不得一口咬死她!
骑着机车的少年很快就停在了姜以柔家楼下。
他阴沉着脸大步上前,很快就来到了姜家房门前。
“砰砰砰!”
方镜麒心里满是火气,砸门的动作都像□□似的分外粗暴,闹出的动静也有些吓人。
见大门迟迟不开,方镜麒阴着一张俊脸,一直持续不断地敲着,最后几乎要变成砸门了。
终于,房门被颤巍巍地推开了。
方镜麒一把按住门边,猛地将门推得大开。
他喘着粗气,一声质问几乎要脱口而出,下一秒却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出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姜以柔,而是一对老人。
这对老人瑟缩地站在门口,一脸警惕与害怕地盯着他。
方镜麒动作太过粗暴,脸色又太过难看,将姜父姜母吓得不轻。
方镜麒怔了片刻,隐约意识到了,这大概是姜以柔的爸爸妈妈。
霎时间,方镜麒鼓胀躁动的心仿佛被戳了个洞,所有怒气都漏了个干净。
——这对老人看上去风吹就倒,他总不能在他们面前耍威风吧?
方镜麒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姜父迟疑地问道:“你是谁啊?来找谁?”
姜母仔细打量着方镜麒,她天然地对长得好看的小孩有好感,所以慢慢的就不怕他了。
很快,姜母眼尖地发现了方镜麒的衣服上有圣维尔的标志,顿时笑得一脸亲切,“哎呀,你是小渔的同学吧?”
方镜麒神色不定地沉默了许久,才有些憋屈地“嗯”了一声。
他确实是姜渔的同学。
他原本想提姜以柔的名字,但话到嘴边,却悲哀地发现,他们好像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甚至都无法向她的父母介绍自己,只能以姜渔的同学自居。
这个现实让方镜麒不甘地咬了咬牙,凤眸里满是不爽。
“小渔的同学啊,那快进来坐吧,她还没放学呢……”
姜渔从未带同学回家过,这还是姜父姜母第一次见到她的同学,不由得很是激动,不光热情地邀请他进屋,还止不住地偷偷打量他。
哪怕姜父姜母不认得方镜麒从头到脚的这一身奢侈品,也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凌人的贵气。
那是只有富贵人家才养得出来的气质。
看来这小伙子来头不小啊!
姜父姜母不由得更小心了一点。
面对两位老人的盛情邀请,方镜麒沉思片刻,抿着唇进了屋。
方镜麒阴沉着脸,进屋后,他皱着眉头打量着这间屋子,显然对这么寒酸的房子很是看不上眼。
但不得不说,这里收拾得挺温馨,而且处处充满姜以柔的痕迹。
她用过的发箍,她随手放在桌上的化妆品,还有她的衣物……
方镜麒怔怔地看着属于她的一切痕迹,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捏了又揉,泛起奇异的酸涩感。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未走近过姜以柔。
刚才听到她跟方隐年打电话,他们之间的交流竟然那么熟络,一看就是私底下已经很熟悉了。
她会在方隐年面前说笑,甚至撒娇,在他面前却永远端着长辈的架子,如可望而不可即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