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以柔看了眼方镜麒,很快便随意地移开了视线。
她慢慢挪动脚步,尽量让自己的走路姿势显得自然。
在她缓缓走近时,方镜麒难得安静了,紧紧盯着她,然而,姜以柔只是目不斜视地越过了他,径直走向了客厅。
她先冲着姜父姜母关心地问道:“你们没事吧?”
姜父姜母连连摇头,说道:“没事,我们都没事。”
姜母抓住姜以柔的手臂,急声劝道:“小柔,你快让小谢住手吧,那还是个孩子呢,再打要出事了……”
姜以柔笑着安抚他们几句,然后半是哄劝半是强硬地让他们进了卧室,并嘱咐他们别出来掺和这件事。
安顿好两个老人后,姜以柔的目光扫过侧翻在地的木椅,然后才回头望向一身狼狈的方镜麒,纤秀的眉瞬间皱起。
她忍不住瞪了眼方镜麒,不悦地质问道:“你在闹什么?”
姜以柔现在只想好好睡觉,方镜麒却偏偏扰得她不得安生。哪怕这位大少爷是她的重要提款机,姜以柔现在也很难对他有好脸色。
方镜麒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神中的不耐,顿时心中一阵刺痛。
想起这一天里接连受到的冲击,他愤怒得眼睛通红,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他额角青筋直跳,颤声质问道:“姜以柔你实话告诉我,之前你给我送的饭,是不是全都是这个男的做的?”
“你敢骗我?!”方镜麒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姜以柔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这件事会被方镜麒发现。
但……发现就发现了呗,他又能如何呢?
姜以柔面色平静,不见丝毫心虚,理直气壮地说道:“反正我看你吃得挺开心的,谁做的饭重要吗?”
方镜麒一愣,等反应过来后,差点被姜以柔的无赖气得吐血。
他忍不住像条鱼似的奋力挣动起来,凤眸赤红,怒吼道:“我以为是你做的,才会全吃干净的!早知道……本少爷才不会吃那么难吃的东西呢!”
谢凛眸光凉淡,轻嗤一声道:“我亲手做的饭,也不想被狗吃了。”
其实这件事,不光方镜麒一肚子火气,谢凛同样很不爽。
当初刚知道他亲手做的饭,全被姜以柔拿去给这小子吃了的时候,他的愤怒和心痛绝不亚于此时的方镜麒。
只能说……风水轮流转。
现在轮到他冷眼旁观这位大少爷的笑话了。
姜以柔垂眸看着方镜麒,少年嘴角带血,一张英俊的脸庞格外狼狈,那双狠狠瞪着她的漂亮凤眸里,有怒火也有委屈。
这个年纪的他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间,有种飞扬夺目的少年意气。而他本就长得俊美出挑,此时脸上带伤被狠狠压在地上,竟有种令人心痒的战损美。
他那双漂亮的凤眸又格外倔强,仿佛燃着永不熄灭的光,被这样一双好看的眼睛灼灼注视着,很难不动容。
不得不说,方镜麒这个性烈如火的少年,跟隐忍强势的谢凛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姜以柔静静地注视着他,眸光不自觉微微一闪。
她又不由得看向方镜麒打了石膏的右手,这小子当初为了救她女儿,差点连命都丢了。
虽说他脾气很差,但这一腔的赤诚也着实烫人。
看着方镜麒隐忍愤怒的眼神,以及他满身的狼狈,姜以柔终究是心软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冲谢凛说道:“放开他吧。”
谢凛抿了抿唇,冷着脸没有动作,姜以柔只好拖长了音调,柔软地又喊了他一声,“谢凛!”
这一嗓子百转千回,喊得人心都酥了。
片刻后,谢凛终于松开了对方镜麒的桎梏。
他连看都没看地上的方镜麒一眼,径直走到了姜以柔身侧,像个沉默守护的骑士。
方镜麒粗喘两声,用左手撑着地,缓了好半天,才艰难地站了起来。
方镜麒踉踉跄跄地走到姜以柔面前,伸出左手便想要抓他,却被谢凛一把攥住了手腕。
谢凛眸色阴沉地盯着他,寒声警告道:“再敢往前一步,你这只手也别想要了。”
方镜麒似乎永远不知道“怕”字怎么写,恶狠狠地瞪了谢凛一眼,粗声粗气地吼道:“闭嘴!这是我跟她的事,跟你没关系!”
谢凛眼神一冷,握着他腕子的手缓缓收紧。
姜以柔连忙按住谢凛的手臂,示意他冷静。
好不容易稳住了两个易燃易爆炸的男人,姜以柔转头对方镜麒笑了笑,温声道:“方同学,关于饭菜的事,我确实骗了你,很抱歉。”
方镜麒死死盯着她,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嘴上的道歉不值钱。”
姜以柔可不会惯着他,当即挑了挑眉梢,笑道:“哦,那我就不道歉了。”
不稀罕嘴上的道歉是吧?那连嘴头的道歉也没有了。
姜以柔轻扬下颌,点了点不远处倒地的椅子,随意地笑了笑,“正好你弄坏了我家的椅子,我们算是扯清了。”
方镜麒眼睛一瞪,暴怒道:“屁的扯清了,姜以柔,你欠我的根本还不清!”
骗他,耍他,戏弄他,一想起她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中的那些事,方镜麒简直恨得牙根痒痒。
方镜麒死死盯着她,慢慢的,眼尾处竟然漫上些红意,那双漂亮的凤眸中隐约泛起湿润。
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嚣张大少爷,此刻竟显出几分脆弱的委屈。
“姜以柔……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方镜麒咬着牙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他是真的很难过。
他这段时间被迫呆在医院,每天都很无聊,伤口还会时不时发痛,这么煎熬的日子里,他是想着姜以柔对他的“好”才熬下去的。
至少每次,想到她会亲手为自己做饭,他就不觉得手臂痛了,更不后悔为救她女儿断了只手。
方镜麒呼吸不稳,嗓音中也带着几分沙哑的颤意:“姜以柔,只要是为了你,别说是断条手臂了,哪怕是丢了命,我也心甘情愿!但是你……”
“你至于连顿饭都要骗我、敷衍我吗?!”方镜麒说着说着,终于控制不住地大吼出声,语气里甚至带了几分哽咽。
听着方镜麒字字泣血的控诉,姜以柔一时间沉默了。
她默默地盯着少年打了石膏的手臂,不期然想起那天坠马事件后,她去医院看望方镜麒。
当时的方镜麒面色惨白,痛得一头白毛都被冷汗浸透了,那恐怕是这位金尊玉贵的大少爷一生中受的最大的苦楚。
但方镜麒在她面前没有喊过一声痛,仍旧张扬的、傲气的。
他这么倔,这么爱硬撑,反倒让她差点忘了,手臂硬生生折断该有多痛。
他救了她女儿的命,甚至等于间接救了她的命,但他唯一“挟恩图报”的要求,也不过是想吃她亲手做的饭而已。
姜以柔眼神复杂地盯着他,良久,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神情缓和了些许,温声询问道:“那你想要我怎么道歉?”
旁边,谢凛的心骤然沉了下去。
他一直关注着姜以柔的表情,眼睁睁看着她因为那小子几句装可怜的话,而软化了态度。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谢凛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捏紧,望向方镜麒的眸光中带着幽暗的冷意。
面对姜以柔终于软和下来的态度,方镜麒深呼吸几次,似是在平复心绪。他冷冷地瞥了眼那个叫谢凛的男人,凤眸微沉,面上闪过浓重的不甘。
他几乎想都没想,带着些赌气的意味说道:“你让我亲一下!”
姜以柔:“……”
谢凛面色骤冷,微微眯起眸子睨向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攥着拳头就要上前。
姜以柔还没来得及阻拦,大门突然再一次被敲响了。
姜以柔刚进门的时候压根没关门,此时便高喊了声“请进”。
有人推门而入。
来人西装革履,身形修长,处处透着股清贵矜持,沉稳内敛如同温玉一般,正是方镜麒的叔叔——方隐年。
姜以柔看着方隐年,不由得松了口气,立刻说道:“你终于来了,赶紧把你侄子领走吧。”
她实在有点搞不定这个混世魔王了。
一开始看到方镜麒的时候,姜以柔就给方隐年发了消息,只是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
方镜麒转过身,愣愣地看着门口处的方隐年,然后瞬间爆炸了。
“姜以柔,你叫他来做什么?!”方镜麒瞠目欲裂。
妈的,他都差点把方隐年也喜欢姜以柔的事儿忘记了,现在却偏偏要提醒他。
方镜麒垂在身侧的左手死死捏紧,凤眸里拉满了血丝,整个人就像是一张绷到极致的弓弦,随时可能崩溃。
第73章
方镜麒从天台上愤然离去后, 方隐年其实一直暗中跟着他,一路跟到了姜以柔家楼下。
他坐在车里,仰头静静地看着姜以柔家的窗户。
那一刻,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似乎再也没有立场去阻碍侄子追求爱情。毕竟,他也可耻地动心了,又凭什么再说姜以柔配不上镜麒呢?
那……如果镜麒真的追到了她, 他难道该送上祝福吗?
方隐年缓缓闭上眼睛, 唇角漫开一个有些苦涩的弧度。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攫住,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直到他接到了来自姜以柔的信息。
姜以柔让他赶紧来带方镜麒回去。
方隐年心头一跳, 不自觉攥紧了手机,用力到指节泛白,几乎将手机捏碎。
很显然, 这意味着姜以柔拒绝了方镜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