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提供的被子她不敢去用,从行李袋里找出一块小被子铺在床上才敢坐下去,又翻出了一块帘子给挂上。
她没有洁癖,但太脏了也不行。
上车的人越来越多,宋尔雅看着窗外站台一层层站满了人,有乘客也有送别的家属,有人着急不去门口排队,直接把行李从窗户丢进来,人也跟着爬进来。
宋尔雅不适应这么乱的场景,等车开动后把手伸出窗外倒水洗了洗,拖掉鞋就爬上床把床帘拉好。
有人没有座位就自带个板凳来,有人干脆坐地上,也有的跑进卧铺车厢坐别人床边,自来熟的聊起来了,明明是不认识的人,聊起国际形势像遇见了知己一样侃侃而谈,时而激动时而操心国家发展,商讨着解决方案。
也有人不让坐的。
门口边上的下铺是一对母女,那母亲扯着嗓子大骂,不愿和上铺的老人换位置,老人强硬的霸占了下铺不肯走,两人吵起来,那母亲吵不过,气红了眼睛爬到上铺去了。
宋尔雅头疼,这种情况是她没有想到的。她也发现,那些人进来也率先挑选女性的位置来坐。
弱小形式先被欺负的对象,她看了一圈,车厢里除了那对母女,就剩自己是女性了,她赶紧把帘子拉上。
没一会,又被人猛然地拉开,一位光膀子的中年男子看到她后,露出一口黄牙:“小姑娘,让一让啊,给叔腾个位置坐。”
宋尔雅身心都在抗拒:“不要,你走开。”
“啧,小姑娘懂不懂尊老爱幼,给我让个位置坐一下怎么了。”
宋尔雅冷着脸:“我说了不要,这是我的位置,我不想。”
“嘿,你这小妹仔,怎么这么难说话!”男子大声呵斥她,“信不信我拽你下来。”
宋尔雅想把窗帘拉回去,那男子拽着不让动,骂起了脏话,还想伸手掐她脸。
她顿时懂了明阿姨为什么给她把剪刀了,她此刻真想扎这人一下,她掏出剪刀用尖尖戳开他手:“你再不走,我可就要叫乘务员了。”
她话一出,车厢其余打扑克的那几人都笑了,没当回事,还有不怀好意的调侃她:“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的。”
“哈哈,小姑娘是怎么干自己跑出远门的……”
车厢门又一次被打开,破喉咙来了。
沈明松拎着水壶走进车厢看见这场景,二话不说一脚踹上去。
那男子都来不及反应就被踹在了腰上,飞出一米多,撞翻了桌子,扑克牌散落一地。
几人脸色瞬间就变了,不约而同地看过来,沈明松走上前去,又给地上的人补了一脚。
一时之间谁都不说话了,只有男子吃痛的声音,他被踹了后没有刚刚骂人的嚣张,扶着腰从地上爬起来,像夹着尾巴的狗。
沈明松阴森着脸,气质凶悍,看起来就惹不起,车厢里那几个男性都普通人,矮的矮,干巴的干巴,加起来都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男子灰溜溜地走了,几人也沉默地扶起桌子,捡起扑克,像没事人一样。
沈明松眼睛在宋尔雅身上溜了一圈,见她没什么事,把水壶给她。
宋尔雅接过,再次想,等有钱了她一定要坐飞机。
她不想在自己床上吃东西,就跑去坐沈明松床,两人挨一起,泡面是袋装的,还得拿个缸子出来倒水泡。
那几人也不打扑克了,桌子空了出来刚好轮到他们用。
火车开得很慢,一座山又一座山的的从窗户经过,有时路过风景很美的地方,宋尔雅都可惜自己没有相机拍下来。
车开到了晚上,宋尔雅就没有心情看风景了,她是坐着也累躺着也累,屁股都麻了。
艰难地熬过这漫长的车程,宋芳来火车站来接她时都吓了一大跳,不太敢相信这个头发凌乱,满脸憔悴的人就是她爱美的妹妹。
宋尔雅像颗快枯死的小白菜,有气无力地靠着沈明松腿蹲在地上,拽都拽不起来。
宋芳小跑过去:“明松,你怎么也来了。”
沈明松放下行李袋,弯腰两手穿过宋尔雅咯吱窝,一个用力将她人拔起来,点了一下头:“我妈不放心,让我送她来。”
宋芳不疑有他,手指戳戳妹妹脑袋:“硬要来,还麻烦你明松哥送你过来,好大的脸。”
宋尔雅撅嘴:“我真的好想你嘛。”
这下宋芳也遭不住她撒娇了。
这一年里宋芳变化很大,褪去了勤劳能干朴素的形象,俨然成为了以为和姑姑一样的都市女郎,微卷的长发用发带束起来,戴着一对珍珠耳环,深市天气太热就没化妆,但也抹了红得发黑的口红色号,衬托得人气色明艳。
宋尔雅想抱上去,又忍住了,她觉得自己现在脏脏的,怕弄脏美美的妈妈。
宋芳和朋友一起来的,朋友就开着车在火车站外面等他们。
她那个朋友是个大概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叫孟非凡。
“这就是你弟弟妹妹?”年轻男人问,目光在姐妹脸上流转,“哇,妹妹和你真是像啊,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宋尔雅睁大眼睛看他,很不客气的问:“你是谁?”
这人好眼熟,但她父亲年轻不长这样。
宋芳拍她肩膀一下:“怎么这么没礼貌。”
男子摆手一笑:“你好,我是孟非凡,是你姐姐的好朋友。”
他伸出手来,宋尔雅和他握了一下:“我是宋瑶。”见他又朝沈明松伸去,嘴快地的补上,“哥哥叫沈明松。”
互相知道名字后,孟非凡让他们先上车,车内开着空调,一下就驱散夏日的炎热。
深市是宋尔雅出生的地方,她自以为对这边会很熟悉,可在看了一路风景之后,除了标志性的建筑外,很多房屋都过于陌生老旧。
看来三十年左右的高速发展,足于将一座城市改头换面,但比起椰城来,这里也算是发展得吓人了,初见后世繁华大都市的雏形。
宋尔雅多次抬头去看开车的孟非凡,越看越眼熟,终于想起小时候过年有个会给她超大红包的叔叔,就长他这个样。
孟非凡很能聊天,一路上基本是他在说话。
他们先回了宋芳住的地方,因为宋尔雅吵着要洗澡。
孟非凡把人送到后,沈明松就去了附近旅馆,打算将就一晚上,明天启程回椰城。
宋芳在城中村租的房子,自建房非常密集,楼挨楼的隔档住了阳光,巷子昏暗得如同黑夜,路过还会被不知谁家晾晒的衣服滴到水。
小孩哭喊,男人打牌,女人炒菜,婆媳打架的声音不停歇地传来。
宋芳:“家里有点破有点小,住几天就习惯了。”
宋尔雅知道这片区域等过两年拆迁后重建,赔了很多钱给居民,暴富起来的房东一抓一大把,狠狠吃到了地域和时代红利。
宋芳在深市也买了几套房,还是赶上了便宜时候。后面房价越涨越离谱,她后悔没多买,后来宋国梁把存款偷走,她还是靠着卖了一套给宋尔雅治病。
宋尔雅环顾一圈,小小的出租房里基本没什么家具,客厅里就一张吃饭的桌子,和几把椅子,连沙发都没有。有个小阳台晾衣服,但没有阳光,白天也需要开灯。
她知道妈妈年轻过得很苦,但这也太苦了。
而房间就只有一个,看来是要和妈妈一起睡了。
宋尔雅坐了那么久的车,感觉自己浑身脏死了,然后发现出租房里的热水器是烧煤气的,还要等上好一会儿才烧热。等她洗完后已经是一个小时候了。
宋芳又带着她出门去找沈明松他们汇合,打算去吃饭。宋芳要请人吃饭,孟非凡提议去了一家粤菜馆,说那家老字号味道很不错。
宋尔雅喜欢喝汤,点了一份松茸花胶鸡汤,孟非凡看到她喝汤高兴道:“要是我妈妈看到有人喝汤都这么香,恨不得现场给你熬几锅。”
说着他盛了一碗汤给宋芳:“这汤熬得靓,芳芳你尝一尝。”
刹那间,宋尔雅终于对他的记忆清晰起来了。
她妈妈和她亲爹离婚后有一个叔叔慢慢走近她们生活,两人原是有再婚意愿的,却因为宋尔雅那时不懂事,不肯接受新家庭,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原来孟非凡就是那个叔叔啊,居然和母亲那么早就认识了。
宋尔雅有些吃惊。
宋芳接过碗,汤水不小心洒了一点出来,孟非凡殷切地抽了纸出来帮她擦手。
看着他们互动,宋尔雅生出了点愧疚之意。她隐隐记得,孟非凡那时候很讨好她,是很想当她新爸爸的。
关于宋芳的感情生活,只要她不嫁给自己亲爹就好,宋尔雅这一次不会再去阻拦太多,毕竟妈妈不是只为自己而活的。
何况她现在只是个妹妹身份。
次日,沈明松就回去了,看来是特意抽出空来送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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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尔雅在出租房里住了几天,被吵得睡眠不太好,有对夫妻每天大半夜都还在吵架哭泣,嘶声力竭地大喊大叫,吵得完全睡不着。
她叫宋芳有钱了一定要去买房,贷款买。
宋芳笑:“做梦呢?”
不过她也是有这种打算的,每个月都省吃俭用的,她现在外企做销售,工资不算很高但提成很多,一个月下来也赚不少。
只是她还在犹豫。
宋尔雅把记忆顺了顺,买了张城市区域图,圈出了一些地方给宋芳,让她注意这些地方,以后是必拆的地段,这也算是她穿过来的金手指吧,只恨她回去老是来不及查看彩票号码。
下次,下次一定。
宋芳当她开玩笑的,可在看到圈出来的那些地方之后,又认真了几分。她来这边后认识到的朋友同事们也讨论过这些。
谁远离家乡来打工,不想在这有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扎稳脚跟呢。
深市也很热,出租屋里只有一台风扇,白天宋芳去上班,晚上回来和她宋尔雅去夜市玩,给她买了很多衣服。
宋尔雅估摸着沈明松到家的时间,下楼去共用电话亭拨通号码,接电话的正是沈明松。
“哥哥,是我,你回到了家了吗?”
“嗯。”
宋尔雅话多,不想那么快挂电话,小嘴叭叭:“你应该多留几天的,这里很好玩,也很多好吃的,很多地方和我记忆里差距很大,我都不认识它了。”
沈明松浅浅的笑意传递过来:“说的你以前好像去过一样。”
“去过的。”她可不就是这里的人,只不过她是好几年后才出生罢了。
沈明松说:“对了,给你汇了一笔钱,记得去银行补登存折。”
“嗯?”
“你有笔钱在我这里不记得了。”
他这一说,宋尔雅才想起自己把小金库交给他的事情,点了点头,又想起他看不见,朗声说话:“我知道了。”
“挂了,玩得开心一点。”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