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看看那些门楣稍稍低些的。 ”
“也不可。且不说温儿日后前途如何,温儿的妻子便是纪氏长房嫡支未来的宗妇,小门小户大多短了些见识,如何能顾好纪氏这一大家子?”
纪武行忍不住笑了出来:“容娘,难道你还担心温儿娶不到媳妇? ”
王氏默默看他一眼,却不说话。
只是脸上忧虑之色依旧不曾褪去。
纪武行拍着她的肩膀,说道:“武将家的姑娘也有那擅长诗文的,咱们家的念青不就是吗?莫要过于担忧,温儿如此优秀,长得好,又能文能武,哪家闺女看了不动心?”
王氏勉强笑了笑,眉目却始终无法舒展。
她的儿子卓尔不群,可家族不仅无法给与任何帮助,如今反而因着那些过往,使他受人轻视。
每每想起,她都揪心不已。
待纪武行走后,她命人研墨,提笔给娘家大嫂写信。
纪温不知他娘的心思,全副心神都在为明日的恩荣宴做着准备。
程颉与陶诸来时,只见纪温正手持一根末端被磨得尖细的生铁,生铁顶端嵌入一根圆木之中,他将生铁末端放入火堆,直至泛红,才取了出来。
随即,他以烙铁为笔,在一只葫芦上刻画着。
程颉看了许久,忍不住出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纪温的心神已全然沉入手中的葫芦之上,并没有回答。
陶诸仔细看了看,眼中惊疑不定。
“这难道是......”
“是什么?”程颉十分好奇。
陶诸定定看着忙碌的纪温,心底一片惊叹。
翌日,所有新科进士齐齐向礼部赴宴而去。
此次也是崇治帝登基后头一回亲自参加恩荣宴,这也代表着,本届新科进士才是真正的天子门生,凡是能入皇上眼的,待日后皇上亲政,极有可能得到皇上重用。
穿过礼部大堂,便见院中已到了不少人。
场中众人各自聚在一处,泾渭分明的分成三派。
不难看出,一派是以杜玉珩为中心的国子监诸生,一派是以杨先知为首的中立派学子,还有一派便是南淮书院众人。
一见纪温三人前来,南淮书院众人顿时有了主心骨,纪温可是南淮书院名次最高之人,若不是他力挽狂澜,拿下探花,书院定要败给国子监了。
此次会试不知是否因皇上首次阅卷之故,三甲人数比上一回几乎翻了一番。南淮书院共有一百余人参加,最终得中进士者共计二十一人,比上回多出十一人。
李荣生朝着纪温招了招手:“纪师弟,这里!”
待三人走近,他对陶诸笑道:“许久不见陶师弟了。”
这位李荣生便是杏榜公布之时找到纪温,希望纪温能一举超越国子监的那位李举人。
如今他也高中二甲,有了进士出身。
“实不相瞒,当时找到纪师弟,实乃无奈之举,但没想到纪师弟竟真于殿试中晋升一甲之列!”
纪温对着众人拱拱手,谦虚道:“多亏皇恩眷顾。”
传胪大典之前,因着南淮书院在会试排名略显颓势,遭受到不少来自国子监贡士的嘲笑,绝大部分的人都以为书院此次必输无疑了,谁知殿试来个大反转,一甲三人中,国子监与南淮书院各占其一,险险打了个平手。
有人哼哼道:“纪师弟如今年仅十五,若是再有几年,谁人能与之争锋?”
此话被不远处的国子监众人听在耳中,只觉受到挑衅,也不甘示弱道:
“当初就该比名次才对,探花与榜眼虽同为一甲,却也有高低之分,若是比一甲名次,我们国子监赢定了!”
南淮书院立时有人开始呛声:“是谁在殿试前大放厥词,将状元视为囊中之物?如今状元之位花落别家,可真讽刺。”
国子监:“贵院所谓的天子骄子,如今也只得了个第五,不过如此!”
......
两派人等争论不休,一旁的中立派津津有味的看戏。纪温担忧的看向陶诸,却见他神色从容,似乎并不将旁人的诋毁放在眼里。
他轻轻一笑:“纪兄放心,那杜玉珩痛失状元之位,受到的非议比我更多,他都能淡然处之,我自然不可耿耿于怀。”
程颉刚替书院怼完国子监,转头对陶诸挤了挤眼:“我替你将他们骂了一顿!”
陶诸顿时哭笑不得。
随后,礼官到场,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没多久,皇帝仪仗鱼贯而入,身着明黄色衮服的崇治帝在诸多官员及宫人的簇拥下隆重出场。
殿试中的提调官、监试官、受卷官、弥封官、掌卷官等尽皆到场,与新科进士们齐齐向着皇帝行礼。
在此肃穆环境之中,年轻的皇帝也比往日多了几分威严。
礼毕,为嘉奖新科进士,皇帝特赐下盛宴,恩荣宴膳食品类丰富,令人眼花缭乱。
可没有人当真为这膳食而来。
就在此时,一名出自国子监的进士起身道:
“皇上对我等厚爱有加,学生感激不尽,愿作诗一首,献给当今圣君。”
皇帝若是点头应允,便意味着新科进士们要一一开始献诗了。
这也是恩荣宴上历来的传统。
可皇帝却并未第一时间点头,他想起某人素来不擅作诗,他这一点头,那人可就要丢脸了。
不过,他一向主意多,想来不会被这点事情困扰吧?
所有人都静静等待着皇帝的答复,最初出声的那位国子监进士已是满头大汗,他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久久没有反应,难道皇上不喜欢诗?
没等他想明白,皇帝已开口应允。
“准。”
他松了口气,好在诗是一早备好的,否则在这种心境下,定然作不出好诗来。
有他抛砖引玉,其他人也纷纷献出自己的诗。
这些人能从数万名学习中脱颖而出,文采自不必说,不时有人引得满堂喝彩。
但相对而言,国子监人多,作出的好诗也更多,反观南淮书院,就数程颉作出的诗最为徜徉恣肆。
陶诸别出心裁的作了幅画,当场画出了今日这宴会之景,也得了皇帝一番称赞。
然而当杜玉珩的诗一出,顿时将其他人比进了泥里。
皇帝还未出声,官员们已齐声叫好。
他似笑非笑,突然开口道:
“怎么不见探花郎?”
纪温已独自在后方忙碌许久,众人献诗之时,他已托下人为自己带来了一应工具,在程颉与陶诸掩护之下,又特意寻了个偏僻地,若不是皇帝开口,怕是都无人注意到他。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盯着角落里的探花郎,纪温收起最后一笔,站起身,双手递出一只葫芦:
“皇上,臣献丑了。”
这是……
见多识广的杜玉珩目光一缩:
“是早已失传的葫芦烙画!”
第93章
葫芦烙画指以烙铁在葫芦上熨出烙痕作画, 使画与葫芦融为一体,留存百世。
但距今,这一技艺已失传了数百年, 民间早已没有了相关记载。
杜玉珩还是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有关“葫芦烙画”的只言片语,没成想今日在这恩荣宴上竟见了真迹。
在场众人大多从未听闻葫芦烙画,见纪温献出一只葫芦, 心中纷纷泛起嘀咕。
这探花郎不会是没有提前准备, 作不出诗,随意找了只葫芦来吧?
可杜玉珩那一脸惊异落入所有人眼中, 瞧着不似作假,更何况,这位贵公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 何曾有过这般绷不住的时候?
这葫芦究竟有什么猫腻?
李总管接过纪温手中的葫芦, 小心翼翼的以双手呈递至皇帝面前。
皇帝凑近一看,眼睛倏地放大,又亲自拿起,仔仔细细看了半晌, 渐渐笑了起来。
“这葫芦乍看普普通通, 拿近了看方知其中妙处。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朕今日也算是见识到了。”
不愧是纪温,鬼点子层出不穷, 从不让朕失望。
纪温拱手谦虚道:“皇上谬赞。”
此时,皇帝终于注意到底下一众人等不解又渴望的眼神, 连一贯清冷的杜玉珩都频频向他手中张望。
他微微翘起嘴角, 大方挥手:“传下去,让他们也看看。”
终于等到这一刻,杜玉珩立刻出声道谢:“多谢皇上。”
第一个拿到葫芦的是状元杨先知, 他先是一惊:“这画——是方才陶诸所画的恩荣宴图!”
一旁的杜玉珩偏头看着,沉着道出一句:“其上小字所题之诗正是方才场中所作。”
那是程颉作的诗,可他已然不记得程颉名讳了,倒还记得他的诗。
杨先知连连惊叹:“这葫芦高不盈尺,作出的画却是精妙入神。”
杜玉珩接着补充道:“胸有沟壑,行笔流畅,已至因情落笔、随形赐艺的境界。”
状元与榜眼赞不绝口,其他人听了,不免越发好奇了。
“究竟是何等神奇之物,能令状元与榜眼连声赞叹?”
杨先知顾念着后方之人,看完后便将葫芦往后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