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子睿笑容瞬间消失,皱起一张脸:“那该如何是好?”
纪温便道:“你也可以如我一般,做一个这样的记录本,按照你认为的重点记录,只有你自己写下的东西,再次翻看时才能想起其中含义。”
潘子睿恍然大悟,随即又有些赧然:“这是你的方法,就这样给了我,我岂不是占了大便宜——”
纪温摇摇头:“这些并不是不可分享的东西,若是人人敝帚自珍,我们又如何能学到这些大儒之作?”
况且,这方法也并不是他的独创。
潘子睿可不知晓这些,此时他只觉得眼前的纪温再一次突破了自己对他的看法,怪道自己会数次败于他之手,这样高洁的品行,自己真是自叹弗如!
有了“重点记忆法”,两人在县学进步神速,每每一堂课听下来,还有许多问题需要向夫子请教,使得两人对于四书五经的理解更为透彻。
时日渐久,县学的夫子对这两位少年颇为欣赏,答疑解惑之时更是知无不言。
倒是这诸多的同窗对纪温、潘子睿的态度依旧微妙,既无心与之往来,也从未蓄意挑衅,更像是无视之。
毕竟,他们一个是由县案首直接“跳级”获取秀才功名,在他们眼里,名不副实,自然看不过眼;
而另外一个更不必说,连童生都不是,也不知是走了谁的路子才得以进入县学旁听,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纪温自然感受到了众人的无视,对此他也不甚在意,只要不心生恶意,犯到他的头上,自然不必理会。
这日,纪温与潘子睿甫一进入学堂,便感受到今日格外与众不同。
潘子睿消息灵通,小声与纪温道:“今日刘教谕将要亲自授课!”
他与众人一样,神情中难言兴奋。
纪温却凛了心神,来到县学这许多日,终于要见到这位刘教谕了。
不一会儿,一位身着长衫,面带微笑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众人瞬间鸦雀无声。
刘教谕看起来颇为和气,授课之时始终含着笑意,授课方法倒是与其他夫子并无不同。
待刘教谕授完课,许多人纷纷向夫子请教自己的问题,潘子睿也不例外,他的记录本上已准备了好几个问题。
潘子睿请教完毕,疑惑地看向纪温:“纪兄,你今日没有问题吗?”
以往纪温每次都会有一些问题的。
纪温摇了摇头。
眼看时辰将至,刘教谕抬起了手,微笑着说道:“今日授课便到此为止,若是还有不明白的,可向诸位夫子请教。”
纪温突然来了一股预感,刘教谕要找事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刘教谕含笑在众人之间逡巡一周,缓缓问道:“哪一位是今年的县案首?”
霎时全场目光移向了纪温。
潘子睿兴奋不已,以极细的声音偷偷道:“纪兄,教谕找你了!教谕竟然点名找你了!”
纪温提高警惕,在众人的目光中站了起来。
“正是学生。”
刘教谕定定看了他半晌,突然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听闻你如今不过十岁,竟能力压一众学子,夺得县案首之位!”
纪温脸上不带丝毫笑意,斟酌着答道:“夫子过奖了,学生实在惶恐!”
刘教谕似是极为欣赏般的点点头:“无需如此谦逊,如今你已是秀才之身,十岁的秀才,放眼整个县城都独一无二,可见天纵之资,今日场中所有学子都应当向纪温看齐才是!”
此话一出,不少学子变了脸色。
纪温顿感不妙,然而刘教谕放下话便已施施然离去。
纪温沉着脸坐下,一旁的潘子睿尚且还在为纪温感到由衷的高兴:
“纪兄,这下好了!刘教谕对你赞不绝口,日后定会对你多加指点!”
刘教谕可是整个县学中学问最高的人,得了他的指点,日后还能差得了吗?
不仅潘子睿这般想,学堂中几乎所有学子均是如此作想,再加上刘教谕声称让他们这群前辈向幼学之年的纪温看齐,更是令人心生不忿。
他们这群通过县试、府试与院试层层选拔的正经秀才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只参加过县试的纪温?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即便再多不忿,对方如今已入了刘教谕的眼,无人敢对纪温做些什么,万一被他一状告到教谕处,惹得教谕厌弃,说不得就要被逐出县学了。
县学中有不少农家子、甚至商户之子,求学艰难,县学于他们而言便是最好的求学之地。
故而一段时间以内,纪温的县学生活仍旧一如往常。
***
岳池县刘家。
刘教谕看着眼前默默垂泪的妻子孙氏,心中厌烦至极。
自从将女儿嫁给了季家,这八年来,家中就无一日安宁过!
他不耐问道:“是不是萍儿又来信了?”
孙氏顿时泪如雨下,哽咽着说道:“老爷,让萍儿回来吧!你再不让她回来,她真要死在那姓季的手中了!”
这些年来同样的话已不知说过多少次,刘教谕冷漠负手:“让她回来,绝无可能!”
作者有话说:
----------------------
你们的鼓励就是我日更的动力~
第18章
孙氏颤抖着手递上手中信件:“老爷,您看看——他们全然不给萍儿脸面,动辄打骂,连那几个妾侍都能踩她几脚!”
刘教谕不耐烦地一手挥过,将那信件扫落在地:“年年如此!年年如此!这又能怪谁?只怪她自己不争气,生不出一个儿子!”
孙氏不敢置信地看着刘教谕:“老爷!您怎可说出这样的话!萍儿也是您的亲生女儿啊!当初若不是那姓季的趁着萍儿孕期偷腥,气的萍儿小产,又怎会从此伤身!”
“哪家女子如她这般气量狭小?”刘教谕训斥道:“男子三妻四妾天经地义,见了夫君纳妾便受不了了,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女儿!”
孙氏面色惨白,一时只觉老爷这话意有所指。
“老爷可是责怪我未曾替您诞下嫡子?”
刘教谕不悦道:“你若是答应将鹤儿养在膝下,我便保你正妻名分!”
孙氏顿感头晕目眩,白着脸惨笑:“你终究还是容不下我了!静姨娘筹谋多年,终究还是如了她的愿!”
离开孙氏的院子,刘教谕心中十分不痛快。
唯一的嫡女整日生事,害的季家对他们刘家颇为不满,这门姻亲算是废了。
自己的正妻又多年无子,自己已过不惑之年,如今连个嫡子都没有,还得将庶子充作嫡子养大!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当年还不如将萍儿嫁给那纪武成!
纪家虽然落魄了,可那祖产依然是块肥肉......
刘教谕将脑中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散去,眼神又逐渐冷硬。
当年萍儿那事不体面,经与季家那一遭,他们早已与纪家结了仇,如今虽已过了八年,纪家定不会忘记,他怎么还能容忍纪温出头!
早知纪温便是那纪家之人,早在县试之时他就该做手脚将他剔除!
谁能想到一个武将之家还能出一位读书人呢!
一时不慎令那纪温扬了名,好在,如今他又落在了自己手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县学中众位学子发现纪温自那次被刘教谕赞扬过后,似乎并没有得到特殊对待。
即便刘教谕数次来与众人授课,也从未再次提到纪温。
顿时,纪温成了县学中的一个笑话。
连潘子睿都不由纳闷:“教谕不是很欣赏你吗?怎么不再找你了?莫非是太忙已将你忘在了脑后?”
纪温轻轻一笑,并未回答。
潘子睿又给他支招:“不如你主动去找教谕请教一番?定能让教谕想起你来。”
纪温笑着拒绝了:“若是教谕太忙,我去寻他不是越发给他增添烦恼么?”
“说的也是。”
又过了几日,纪温感觉到,有几位学子看向他的眼神越来越明显了。
该来的总是会来。
这日下学后,纪温与潘子睿正欲走出县学,只见一位眼熟学子走了过来,对纪温道:
“纪贤弟!”
纪温看了眼来人,只知其同为县学学生,却是不知其姓名,便答道:“师兄!”
那位学子仿佛自来熟一般,十分热情的对他发出邀约:
“纪贤弟,我姓李,字知新。一同在县学读书这么久,竟从未有机会能与纪贤弟结识,刚巧,两日后的休沐日有一场文会,县学许多师兄师弟都会参加,纪贤弟不若也一起过来!”
至于一旁的潘子睿,连童生都不是,李知新甚至都不曾给他一个眼神。
一说文会,纪温就已猜到了他们的把戏。
明显是一场鸿门宴,纪温自然不会去。
当下便拒绝道:“对不住了李兄,家父对我另有安排,恐不能前往了。”
纪温可没撒谎,他的休沐日需要在家习武。
为了读书,他即便每日卯时起床,也只有一个时辰的练武时间,远远达不到纪武行的要求。
是以每到休沐日,纪武行都会加紧对他进行操练。
可听在李知新的耳中,就代表着纪温怯了场,不敢应邀了。
他心中不屑,嘴上却还客气劝着:“纪贤弟已是秀才之身,可还从未参加过任何文会,想必不知其中好处,多听听诸位师兄的言论,定能让你受益匪浅!”
纪温露出恰到好处的诧异:“当真?”随即,又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可惜,我是万不敢违背家父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