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没记错,古代给孩童启蒙的书籍应当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类蒙学书籍吧?可他祖父教给他的是什么?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纪温万分不解,他祖父念的,应当是《孙子兵法》吧?
想想自己现在所处的朝代是从未曾听说过的大周朝,纪温强自按捺住内心的疑惑。
或许这个朝代的确与众不同?
纪温小心翼翼控制着自己的学习进度,努力扮演着一个“十分聪慧的三岁孩童”角色。
很快,他演不出来了。
因为第二天卯时,他爹纪武行竟然强行将他从睡梦中拽醒,勒令他从此开始跟着自己学习武艺。
纪温被自己的老父亲带到半山腰蹲马步时,脑子里还是懵的。
他爹重武轻文也就罢了,祖父和娘为何还不制止?
明明他已经展现出足够的读书天赋了,这样一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读书料子,竟然让他荒废大量读书时间,跑去习武?
想到纪老爷子给自己启蒙的书籍用的都是《孙子兵法》,纪温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什么。
纪家在没落之前,十有八九是武将之家了。
想到这里,纪温顿感头疼。
有上辈子的文学基础,这辈子纪温读书简直如有神助,是以纪温给自己规划的首要目标便是参加科举考取功名。
学武?
若是只为强身健体,那自然不在话下。
然而对于武将之家来说,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才蹲了小半晌,纪温已觉两股战战,脑门上开始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旁边,他爹拿着一根树枝挥舞的虎虎生威,一招一式均蕴含着极大的能量,寂静的林中时不时传来破空声。
纪温看得双眼发亮,奈何这具身体实在不给力,不一会儿便再也坚持不住,仰面躺在了地上。
纪武行轻喝一声:“起来!”
纪温无奈,抖着腿艰难的扶着一旁的树干站了起来。
“你记住,任何时候,男人都不能倒下!”
纪温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无比认真的男子,第一次,他发现自己的父亲身形竟然如此高大。
他仿佛忘记了双腿的酸痛,郑重点头:“我记住了,爹。”
父子俩回到居住区时,其他人陆陆续续刚起。
涂老爹准备去林子里找些野果子,现在他干起了煮饭食的活计,比从前轻松许多。
可忙惯了的人一闲下来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这才想着上山找找果子,若是能找到,也算是给大家添点甜头。
正巧碰到练完武下山的父子俩。
此时纪温已经完全无法走路了,正被他爹抱在怀里。
涂老爹见是自己的恩人,又见纪温脸色通红一片,不免一惊,关心道:
“温儿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红?”
纪武行十分随意的笑道:“无事,跟着我上山跑了一圈,累着了。”
为避免不必要的窥测,纪温读书练武一事全程避着人,并未对外透露。
涂老爹不赞同的摇头:“温儿还这样小,你可不能拿他跟你似的,小孩子磕了碰了都是大问题!”
纪武行也没反驳,只笑了笑:“我知道的,涂老爹您就放心吧。”
这时纪温也从纪武行怀里探出头来,乖巧的回了一句:“涂爷爷放心,我会护好自己的!”
说完,纪武行便带着纪温离去了。
留下涂老爹还在原地感慨:“多么好的孩子!如果我们狗蛋能有温儿一半知礼懂事……”
第3章
采石场里条件艰苦,这里大多都是临时从附近村庄征调来此服役之人。
多则半年,少则两个月,做完这段时间的差事,他们就可以回家。
纪家几人算是这片采石场的老人了。
他们来此已有三年之久,然而离开之日仍旧遥遥无期。
于管事尝着野果,想着每隔一段时日便会送到自己手中的那些银两,心头不禁一片火热。
原本对于纪家这种犯官之后,无论到何处做苦役,都是最为底层的存在。
就是将之折磨致死,旁人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可谁让纪家背后有人呢?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哪怕到了这种境地,依然还有人愿意花大价钱冒险照应他们。
好在纪老爷子颇为识趣,那一家子也还算得用,自己也不介意给他们一点优待。
正当他悠闲自在之时,有一夫役扣门而入,略显紧张道:“管事,主簿大人来了!”
于管事腾的站起,边走边问:“主簿大人怎么会来这里?现下到哪儿了?”
刚走到门口,就见他们的孙主簿殷勤的引着一位衣着不俗,面容较为普通的中年男子前来。
不等他开口,孙主簿已热情介绍起来:“大人,这便是此地的于管事。”
那位中年男子温和一笑:“有劳孙主簿了。”
孙主簿忙道不敢,又看了眼中年男子,极有眼色的选择了离开。
只留下一句:“有任何吩咐尽管交给于管事!”
看着孙主簿离去的背影,于管事早已一头雾水,不知此人前来究竟为何。
很快,那人说出了目的。
“朝廷的邸报,想必于管事已看过了吧?”
朝廷的邸报只县衙才有,他一个小小的采石场管事,哪里有机会得见?
于管事刚想摇头,却猛然想起一件事。
上旬他回县里拜见上峰,似乎听上峰提到过一件事。
还是挺大的一件事。
那便是圣上驾崩,新皇登基!
同时,为彰显皇恩,新皇下旨大赦天下!
这也就意味着,如今在他地盘服役的纪家人可以恢复自由之身了!
可是,这种事情,若是旁人不提,谁会为昔日的罪臣做主呢?
于管事从没想过真会有人来捞人!
中年男子见他面色变了又变,不知在想些什么,倒也不急。
于管事终于回过神来,小心翼翼试探道:“大人是为纪家而来?”
中年男子含笑点头:“如今皇上已大赦天下,纪家也无需在此苦役了,想必于管事贵人事忙。
没关系,我方才在县衙已销了籍,如果于管事无事,我这便将纪家几人带走了。”
于管事只听得心惊胆颤,又哪里敢有意见?当下忙不迭应承下来:
“无事无事,您只管带走便是!小人久居于此偏僻之地,竟疏忽了如此重大的消息,真是罪该万死!”
中年男子客气了几句,推辞了于管事想要带路的好意,只问了纪家人现下居于何处。
“北边有座木屋,那便是纪家四人的居所!”
中年男子远眺而去,一眼便看见了那唯一的一座木屋,虽比不上于管事这座,却也比其他住在山洞里的人好上许多。
心下不禁有些诧异,如此看来,纪家过的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于管事自然是要抓紧时间居功:“大人放心,纪家几人都是能干的。
那纪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些,如今做着算账的活儿,比旁人轻省多了,还有那纪娘子也只负责烧火做饭,并未做苦力活儿。”
当然,纪家能有此优待,少不了每旬送来的那些银两的功劳,对此,于管事自然绝口不提。
中年男子点点头,心下稍稍放松。
“多谢于管事,我这便去接人,就不劳管事相送了。”
于管事松了口气,目送对方走远。
心中尚且纳闷,也不知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中年男子匆匆行至纪家木屋前,透过门前的破布甚至能隐约看见里面的身影,可他却停了下来,在门外躬身行礼,才道:
“在下王安,自请拜见纪老爷。”
这会儿人们都去了山上干活,只有忙里偷闲的纪老爷子带着小孙子纪温在家,此刻两人正蹲在地上,一个写字,一个认真学字。
听到声音,两人同时放下了手中的树枝。
纪温看了眼纪老爷子。
纪老爷子背着手站起来:“让他进来说话。”
纪温便走了出去。
王安听见来人声响,抬头看去,只见一位稚龄幼童自屋内走出,其身着一身粗布麻衣,却干净整洁,尽管身无长物,气质竟也不下于府中锦衣玉食的小少爷们......
纪温仰起脑袋,好奇的看了眼王安,便道:“祖父请您进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