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 场中宴席正酣。
微微有些醉意的孙卓突然感到腹中一阵痉挛,他吃痛捂住肚子,脑门上开始出现大颗大颗的汗珠。
纪温始终留了一分目光在他身上, 见他出现异常,立刻露出一副关切模样:
“孙兄?你可是有不适?”
孙卓本想强忍着, 奈何腹中闹腾的厉害, 两股间甚至都快控制不住。
他艰难的朝着纪温歉然一笑:“纪兄……容我失陪片刻……”
随后也不待纪温回答,他一手捂着小腹,白着脸起身。
纪温正欲装模作样的扶他一把, 便听到一阵沉闷的“咕噜”声,似是从孙卓腹内传来。
他预感不妙,立刻后退几步。
下一刻,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袭来。
孙卓夹着双腿,面色涨红,离他最近的那位秀才瞬间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眨眼间弹跳出老远。
“什么味恶臭至此??”
他双手紧紧捂着嘴鼻,一脸嫌弃的看着孙卓,眼中惊疑不定。
这味道逐渐蔓延开,以孙卓为中心,越来越多的人闻到了这股臭味。
“这是什么味?”
“此味臭如败卵!”
“似是......似是粪便的味道!”
......
孙卓已不敢看众人的眼神,他只想快速逃离此处,慌不择路之下,他如同一只无头苍蝇,绕着大堂跑了一圈也没找着出口,倒是越发大范围的扩散了身上的臭味。
此时阖屋已充满了这不可描述之味,一众秀才无一不捂紧了口鼻,嫌恶惊恐的看着孙卓,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坨粪便。
凡是此人所到之处,众人纷纷退避三舍,唯恐被其沾染上。
尤其是随着孙卓大幅度的动作,他那长袍臀部的位置渐渐被某种黄色液体浸染,看上去触目惊心。
孙卓已顾不得羞愤,他只觉腹腔之中翻滚的厉害,剧烈的绞痛疼得他直不起身。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犹豫着是否该上前查看时,孙卓突然“哇”的一声,自嘴中吐出了一大滩粘稠之物。
终于,有人再也忍不住,急匆匆逃离了此处。
程颉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心中同样直犯恶心,能坚守到现在全凭一腔意志。
见效果已经拉满,他站了出来,高声喊了几名店小二来将孙卓带走。
再不带走,他自己都要吐了!
“还有这些酒菜,全撤了!”
他忍着心下的恶心指挥着。
突然,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等等!方才孙卓吃了哪几道菜?”
纪温适时的站了出来:“他喝了几杯酒,菜只尝了这道土豆烧肉。”
程颉立刻从善如流:“把秋露白和那盘土豆烧肉留下!”
没了恶臭源头,空气中的臭味消退了不少。
被熏得晕头转向的众人这才回过了神,不少人想要逃离这个噩梦般的地方,正欲开口告辞,却听程颉道:
“孙兄此番定有缘由,今日既是由在下做东,出了这样的事,在下定要查明原因,给孙兄一个交代!”
那些想要离开的人顿时止住了脚步。
是啊!
平日里好好的人,怎会突然间成了这副模样?
一定要查!否则,下一回还不知道是谁中招!
很快有人举一反三:“八成是这酒菜有问题!”
“胡说八道!”
原来是珍馐记的林掌柜姗姗来迟。
这群学子们已在充满恶臭的大堂待了许久,几乎已闻不到空气中的臭味了。
可林掌柜初入此间,只觉臭气熏天,令人恶心至极。
他拿出提前备好的帕子,捂住口鼻,刚踏进大堂,就听见了这样一句,立时便出口驳斥。
他阴沉的看了眼程颉,早知这程氏酒楼的少东家突然来到他们珍馐记设宴一事不简单,却没想到是这样阴损的招式。
他心中恨极,奈何对方乃秀才之身,自己一介商贾,明面上还得恭恭敬敬。
不只是程颉,这一屋子全是秀才之身,他一个也不能得罪。
方才那一句已让此前出声的秀才面露愠色,林掌柜再三忍耐,才挤出几分笑容客客气气道:
“我们珍馐记已在此经营了数年,从未出过任何问题,今日这事,定然与酒菜无关。”
立时便有不少人张口反驳:“孙兄就是吃了你们的酒菜才出了问题!”
“从前不出问题不能证明以后也不出问题!”
“那酒菜定然有问题!”
......
“请各位老爷稍安勿躁,”林掌柜头大如斗,尽全力将众人安抚下来后,才道:
“若真是酒菜的问题,各位都喝了酒、吃了菜,为何只有孙老爷一人中招?”
这......似乎有些道理。
莫非是孙兄自身原因?
众人面面相觑。
林掌柜看着程颉,他怀疑这是程颉设的圈套,自己下了毒坑害那孙卓,再栽赃给珍馐记,整垮了珍馐记的名声,好让他程氏酒楼一家独大。
他语气不善:“若不是孙老爷自身问题,定有人蓄意谋害——”
程颉丝毫不惧他的目光,不仅坦然直视,眼中还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诮。
然而,他还未开口,纪温抢先道:“用膳时,在下恰好坐于孙兄身旁,他只用了一道菜,而且那道菜只有他一人吃过。”
趁着众人看向桌上那盘土豆烧肉的功夫,纪温悄悄递给程颉一个眼神。
这事你不便开口,我来。
程颉领会到纪温眼神中的含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众人看了那盘土豆烧肉,纷纷回想起来。
“我记得,这道菜本是程氏酒楼先做的,被珍馐记盗——学了去。”
“本来我也想尝尝,听程兄这么一说,便放下了筷子,好险!”
......
听着众人的议论,林掌柜脸色黑了下来。
“各位老爷,请听我一言。”
即便心中气急,在一众秀才面前,也不得不伏低做小。
“那道土豆烧肉,肉质绝对新鲜,其他菜里也有同样的肉,绝不会有问题。
土豆也是我们高价自襄阳府买来,南边人早已吃过,没有问题!”
纪温高声问道:“敢问林掌柜,这土豆是以何种方式运送?又以何种方式储藏?”
林掌柜目光一横:“货物自然是以马车运送,那么些土豆,难道要徒手搬运不成?至于储藏,老夫不知你是何意。”
纪温笑了:“林掌柜不知土豆如何储藏,想必也不会知道——发了芽的土豆不能吃吧?”
林掌柜心中一跳,昨日也有一位穷酸秀才说过此话,被他想法子赶了出去。
今日这场面,却是不能赶人了。
“这位秀才老爷说笑了,此说法本是无稽之谈,岂能当真?”
纪温面向众人,高声道:“土豆传入本朝已近三年,其中尤以南边最为繁盛,关于土豆的习性,大多数南方人都知道。
土豆需存放于低温、避光之处,否则便容易生芽,若是吃了生芽的土豆,极易出现肚泄、头晕等症状,严重者还可能会抽搐。”
众人立即联想到了孙卓的症状。
“这不是正与孙兄症状一样吗?”
见他说的煞有介事,众秀才们几乎已相信了这一说法,林掌柜自己都忍不住有些信了,他有些心慌:
“口说无凭,你得拿出证据来!”
“好办,寻只鸡来一试便知!”
林掌柜强撑着一口气命伙计抱了一只鸡过来,强行将土豆塞入它的口中。
不一会,那只鸡开始不安分的扭动,很快便泻下一滩粪便。
事实已摆在眼前,林掌柜即便再不相信,也不得不信了。
看着面色发白的林掌柜,程颉笑道:
“林掌柜,你得感谢我们早早地替你发现了这一问题,否则若是拖到乡试害的旁人进不了贡院,那麻烦可就大了。”
秀才们这才反应过来,不禁一阵后怕。
有人冷冷道:“林掌柜也是多年的老掌柜了,怎么如此不小心?”
“如今只是一道土豆,还不知有多少我们没发现的问题呢!”
......
面对一群秀才的指责,林掌柜无可反驳,若是可以,他现在就想将程颉这个小兔崽子赶出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