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看来郑大人道心诚,否则怎会又能寻到更好的东西?”容显资笑得发冷。
她从怀里拿出一木盒,打开后是一枚丹药,郑巡检见了,立马明白此物为何。
容显资用帕子垫着拿出:“这是陛下前几日问仙的丹药,他说用了之后离仙人更近了些,二位巡检能保证这次改良的仙丹,能让陛下的道业飞升吗?”
郑巡检正要说话,忽然房门被人打开。
“夫人辛苦,为夫来迟了。”宋瓒一股是接到手下的消息就赶过来了,手上还拿着马鞭。
两位巡检连忙起身,向宋瓒见礼,宋瓒得体回礼,随后含笑坐在容显资身边:“累了吗?”
容显资笑意不达眼底,没有答话。
郑巡检眼神瞟了两眼,就明白这二人之间有嫌隙,而宗巡检重重呼一口气,没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口:“宋佥事,陛下想要的仙丹,我们已经寻到了,你说不可在明面上给陛下,叫我们回京先来寻你,怎么又让自己夫人约我们在此?”
闻言宋瓒浅笑,淡淡看着容显资,待看尽兴了,才慢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王祥死后,仙丹卖出去的路子断了不少,宫里和外面眼下就我联系着,力有不逮,还望二位大人见谅。”
此事两位巡检在来京路上早已听闻,并未诧异。只是宋瓒接下来的话叫二人惊讶:“我夫人姓容名显资,或者二位可以唤她……容尚功。”
容显资眼神一冷。
话说到这个份上,宋瓒的言下之意就是容显资会接受王祥原本的生意。
容显资就这么被架了上去。
得言郑巡检松了口气:“仙丹的原料,我带来些在身上,剩下的在随行中,还请容尚功带给陛下和慧妃娘娘。”
他从怀中掏出一锦帕,里面是黑褐色的枯叶包裹着经过揉捏,发酵而制作的膏状物品,另外一有一个拳头大小的蒴果,已经干枯发黄。
郑巡检将东西放在桌子上面,往容显资这边推了推。
宋瓒饶有趣味看着容显资,本以为她会有些许迷茫,却见容显资刹那身子有些紧绷,连周身的空气有凝滞了,额头间的青筋都不自觉地跳。
他看出来容显资没有压住她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
但很快容显资就笑了笑,用手背将东西推往宋瓒那方:“夫君,你说说吧!”
她拿不准宋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句“夫君”一下子将宋瓒的疑惑和赶来的疲惫一扫而空,宋瓒抬手从后揽上容显资腰身:“这是阿芙蓉,是你夫君我几年前和孔问仙使去沿海替陛下寻来的,于仙丹大有脾益。”
他说话离容显资很近,像是毒蛇嘶鸣。
宋瓒含笑,又看向郑x巡检:“看样子郑大人寻到了更好的品种,陛下必定龙颜大悦。”
郑巡检似乎也如此认为,只是笑着,并未推辞。
“夫人,这可是好东西,陛下的仙丹里都有,”他离得与容显资更近了些,但顾及着有外人,还是克制了几分,“眼下你接过王祥的活,把它借你手里的铺子卖给京城里的大人们,以后为夫没准还得靠你养活呢。”
容显资声音冷冽:“这东西,这片土地上长不出,原产于欧洲南部和西亚地中海。你要是说从阿拉伯走川藏,我倒信你三分。沿海地区?到底是你寻到的,还是有什么异族献上来的?”
她说完,没看宋瓒,反倒盯向了郑巡检。
宋瓒看着容显资的侧颜,轻笑道:“夫人总能给我带来惊喜。”
一旁的宗巡检心里琢磨着事,有些压不住烦躁:“宋佥事,容尚功,何时能将此物带给陛下。”
他双手抱拳,指着东南方向:“眼下倭寇愈发猖狂,朝廷的银子却始终见不着影子,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恳请二位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多替浙江福建二地美言几句。”
话语诚恳,宋瓒笑意不减却愈发疏离,客套道:“自然,你我都是吃的朝廷的饷,只是眼看着三大殿修缮在急,纵使折子堆成山,陛下也挪不出银子来填啊!”
宗巡检闻言怒目而视,他想说不日前陛下才抄了你爹,手里又有容显资的季家,哪里就没钱了?何况三大殿比得过抗倭吗,分明是陛下舍不得自个内库的银子,京官又掐着国库!
可话还没出口,他就瞟到了容显资严厉的眼神,骤然冷静下来。
在锦衣卫面前说陛下不是,自己被拉午门杖毙算轻,只怕是十族都没。
一阵后怕涌上心头。
宋瓒笑着等宗巡检祸从口出,却没等到什么,又随意道:“大人不急,仙丹炼成,陛下自然大悦,加上容尚功的本事,等仙丹流通后,内库充盈了,二位又居功至为,何愁没有银子?”
宗巡检立马道:“等仙丹的银子得何时?”
宋瓒若有所思,舌尖顶了顶后牙,随后轻飘飘道:“可能……三五月吧。”
宗巡检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声调刚起就被容显资猝然打断。
“二位大人情况也了解了,赶快准备好进宫面圣罢。”
她声音清冷,将宗巡检的理智拉回几分。
宗巡检脸色涨得通红,又明白眼下纵使打起来也没更好的法子了,还得罪了这两位陛下眼前的红人,届时银子更没着落。
一股火气和憋屈涌上,宗巡检拂袖而去。
郑巡检见宗巡检离去,有些尴尬,宋瓒却开口,看似解围:“郑大人,是罪父的门生来着。”
此话叫郑巡检冷汗直冒,他眼珠子滑着,瞥了瞥宋瓒,思索片刻:“我是同进士出身,是陛下的门生。”
宋瓒放声大笑起来,郑巡检的心愈发提到嗓子眼。
原先他就知道宋家父子不睦却又不得不相互瓜葛着。本来他以为宋栩还能压宋瓒几年,不想中途杀出容显资这么个走邪门歪道的亡命悍匪,偏生这女子还摸准了陛下心思,真就活下来了。
想明白眼前二人如今地位,什么文人风骨都被郑巡检抛之脑后。
他补道:“待面圣后,我便去宋大人府上拜访。”
宋瓒没接话,给容显资倒了一杯茶,凑到容显资嘴边,容显资不喝,他就一直举着。
大有容显资不喝,他就一直晾着郑巡检的意思。
郑巡检正要开口,容显资无奈叹气,接过茶水饮尽。
心满意足的宋瓒抬手:“郑巡检先回府吧。”
得了赦令,郑巡检也来不及擦额头的汗,直滚滚出了厢房。
郑巡检走后,厢房只剩下了容显资和宋瓒,宋瓒不再克制,轻啄了一下自己朝思暮想之人的额头。
“宋瓒夫人邀二位大人去云鹤坊一叙?”宋瓒笑着道。
他想过容显资会做什么,可当手下人告诉他容显资用什么由头请人时,他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泛甜。
容显资毫不心虚看去:“我约过来人了就行,至于过程,无所谓。”
宋瓒深以为然点头,牵过容显资的手:“不谢谢我?”
容显资甩开他的手:“谢你什么?”
这一牵手,宋瓒察觉容显资的不对,神色瞬间严肃:“你里子亏空怎会比前几日还多?!”
他留意到容显资甩开他手时,他甚至反制不住:“你又用了什么法子练你的功夫,这岂是一朝一夕能速成的?你这是揠苗助长,纵你天资极佳……”
“但我刚才能甩开你了,不是吗?”
容显资冷冷打断宋瓒。
二人相望,仿佛三日前在游廊夜里的温存是宋瓒的幻梦。
她是不想我再碰她,才这般急功近利走了歪路子。
想到此,宋瓒心里翻腾,一旁容显资不想再同他客气,转身就走,被宋瓒拦下。
“我有些累,陪我休息一会,”宋瓒看着容显资的冷脸,声音干涩,“显资,陪我一会儿。”
容显资连侧脸看他都嫌烦:“宋瓒,你不是感觉到了吗,眼下你不能完全压制我了。”
这是实话,却叫宋瓒心里愈发没了底,他道:“王祥原先的仙丹路子,我可以告知你,你接手会轻松很多。这些日子里朝廷里都吵着要银子,显资你很危险。”
容显资顿了片刻,终于正眼看向他:“这就是你说的我要谢谢你。”
宋瓒眼神喑下:“你陪我一会儿就好。”
容显资思索片刻,坐回了原位:“我等你睡醒。”
宋瓒看着容显资坐得笔直的模样,心里说不上的难受,他直接打横将容显资抱到一旁软榻上,自己则挨着她坐下。
“你睡吧,让我就这样和你呆一会。”
宋瓒低头,看着清瘦的容显资:“宫里人说你总不肯好好休息。”
容显资皱眉道:“宋佥事倒是对宫里的事情了如指掌。”
宋瓒不答。
眼下是大暑,三伏天的中伏,但此朝没有温室效应,又正值小冰河时期,算不得太热。宋瓒担心容显资身体,只叫人把冰块放得远远的,他自己拿起扇子给容显资扇风,
连宋瓒自己都觉得,他真的很会伺候容显资。
至少容显资居然真有些困意涌上,也或许是她离开了皇宫松了弦。
她闭着眼躺在榻上:“那仙丹,你用过吗?”
宋瓒轻声道:“未曾。”
这话容显资信,这东西她太敏感,如果宋瓒碰过,她第一眼就能有感觉。
她还想再问些什么,可眼下不知宋瓒设了什么坑等着自己,怕多问多错,索性真歇了下来。
当容显资终于睡醒时,暮色正压在窗边,照得房里金灿迷朦。
头上传来轻笑:“看来你真的很累了。”
是宋瓒,容显资察觉仍有微风,她抬头,那扇子还在轻晃。
宋瓒活动了一下自己身子,夕阳照得他看起来竟有些温柔,他端起桌边茶壶,给容显资倒了一杯茶:“来。”
容显资发髻有些散乱,睡眼惺忪摇摇脑袋,正想乖巧地就着宋瓒的手喝下,却忽然反应过来这杯茶是宋瓒递过来的。
宋瓒见容显资的样子,便知她在想什么,苦涩一笑,朝门外道:“抱琴。”
门外抱琴端着一盏茶和一盆水进来:“姑娘,宫门快要下钥了。”
容显资笑着接过:“多谢。”
宋瓒看着这一幕,说不上什么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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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瓒十分固执地将容显资送到了宫门,临别前还道明日休沐,会去寻她。
说完也没管容显资乐意与否,打马离去。
容显资看着宋瓒身影随着落日消失在长街尽头,拉过一东厂的人:“帮我掩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