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尽管宋瓒已经多次被容显资的成长经历震撼,仍然没忍住把自己从公文中拔出来问“去爬华山?”
她挑挑眉:“大人,我想去游山玩水了。”
宋瓒哼笑:“你这几天已经说了好几次了,怎么,在山上呆了三年没呆够?”
瞧着手里的墨磨得不错,她趿着鞋子给宋瓒端去那砚墨汁,换下那快空了的砚台:“大人没空带我我可以自己去,您就说哪些地方您让我去吧。”
这几天容显资磨墨的手法大有进益,至少终于不是稀里哗啦的黑水了,宋瓒抬眼:“过几天你可能就去山里观水了。”
——这是要找到季玹舟了?
容显资挥手拍掉宋瓒刚提的笔:“我明天就要去,大人您派点人跟着。”
被打掉笔的宋瓒脸色顿时不悦,皱眉看去,见容显资一副无赖模样:“除了北边的山,其他你自己安排。”
说罢,又顿了片刻:“算了,你还是先呆着,等我事情办完了再说。”
——那就是土司在北边的山里。
容显资心下了然,得赶紧让容老板他们悄摸过去埋伏,还得通知孟回他们。
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容显资也懒得再同他赖赖叽叽,端起他的果盘子摆摆手走了。
还想训斥容显资的宋瓒被留在书房,憋了好一会儿才挤出四个字。
“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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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得了消息的孟回看着字条,压下不满:“这宋瓒还真同季玹舟交好,刚得到季玹舟消息就告诉季玹舟的人了。”
一旁太监琢磨了下,开口:“那干爹,这季玹舟咱是要去救还是……”
孟回一巴掌把小太监帽子打翻:“当然是救了,那季玹舟还活着咱们却没能分一杯羹,陛下肯定有怒火,要是还让姓宋的把他给救下来了,咱也别回去了,奴籍随了他宋府得了。”
琢磨了一下,他又问:“王芳说宋瓒旁边那容什么,当真蠢成那样,还得宋瓒欢心?”
那小太监扶了扶帽子,赔笑道:“许是吧,前些日子那兰婷来了,那容显资被宋瓒带青楼,她许是不安逸,还特地把兰婷引过去了,说是闹得不愉快,当着兰席的面,最后也不了了之。”
孟回嗤笑一声,他虽然当不了男人了,但知道什么叫“对人好”——总归不是把女子带青楼去:“到底还是把这姓容的丫头当个玩意了,不过这丫头虽蠢,怎么做事情这么合我心意呢?”
他摆摆手:“兰婷闹腾这事你使点法子传开,把那姓容的丫头描述得可怜一点。”
想了一下,他补道:“别说是在青楼,我同那兰席大人还没说过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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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过去,容老板赶在孟回至此处的当天安排好北山的人手,得知消息的容显资用力擒住容老板衣袖:“您去透消息给土司,就说季玹舟的私产现在全在您手里,而您是宋瓒幕客。”
天色阴沉,她眼神却亮极:“孟回不能和宋瓒碰头,所以宋瓒今天必须动手。”
容老板明白,这是让土司以为锦衣卫坐收渔翁之利,那么他们会留下季玹舟,锦衣卫一定会立刻感知土司的方向不对。
以宋瓒杀伐果断的性格,今日就会动手。
他正想说送容显资离开,却听到容显资道:“至于宋瓒,就由我来负责。”
第22章
今日天色厚重凝滞,透不出一丝日光,让整个市井都灰扑扑的,看得让人胸闷。
容显资今日没有穿很繁琐的衣服,甚至她的藏在裙底的鞋子都是她以往行动的综合训练鞋,用皮筋高高扎起马尾。
现下风还惫懒,有气无力推两下树叶,却吹不动她的发尾。
此刻宋瓒必定收到土司要留下季玹舟的消息,她守在大门口,同大步流星的宋瓒撞上:“大人,您说了带我游山的。”
一旁的兰席本就因为前日里兰婷的事情不喜容显资,见此女如此不识趣,更是没好气道:“现在岂容你胡闹?”
容显资没搭理兰席,只是直直看着宋瓒,以往行动临门一脚的时候,她是小头子最是镇定,可今天她莫名有些冲动。
她想了一下,可能这就是那些规定里必须有避让原则的缘故吧。
若是宋瓒不答应,她也懒得纠缠,直接去同容老板汇合便是。
看着容显资明显同往日不一样的气场,宋瓒莫名心里有些慌乱,他问道:“去杀人,你也去?”
“大人难道不想我见识大人的飒爽英姿吗?”
这是一句崇拜的话,却被容显资说得十分冰冷。宋瓒心里不安愈发明显,快步上马:“让姜百户给你准备马车。”
一旁的兰席瞪着眼睛看着宋瓒的背影,又看了看旁边的祸水,警告道:“莫要惹祸。”
杀一个没爹傻娘的商人之子于宋瓒而言,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兰席也明白这点,何况以往他问柳评花也会带美人观摩瞻仰他办公模样,但他莫名不想容显资掺和。
这是一种本能的直觉,但宋瓒不近女色,他不知如何表述自己对容显资的判断。
容显资冷冷看了一眼兰席,事到临头也并不周旋:“惹了又如何?”
说罢不等兰席回话,兀自抬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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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骏马飞驰,宋瓒骑马并未同容显资一并在马车里,忽而骤停,容显资心里暗呐还未到地方,却见宋瓒掀开车帘,他神色复杂看了她片刻:“你留在此处,我叫姜百户守着你,待我办完事了,再带你观山览水。”
一旁姜百户诧异:“大人,属下……”
“你守好她,有异常只管带她撤。”宋瓒打断姜百户的话,目光又在容显资脸上流连良久,放下帘子带了大部分人驾马而去。
他打马极快,身后兰席的话带着风传着他耳朵:“我说你既然带她x来了,怎么不让她见识见识你的功夫?”
宋瓒抿嘴不回。
那兰席的声音又传来:“你不会真是担心她安危吧,我说你……”
宋瓒心下混乱,又抽了马一鞭子,甩开兰席,不再听他后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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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宋瓒走远后,容显资掀开帘子,看着马车外的六人,她感觉到几缕水润划过她的脸颊,抬头看了看死寂的云。
姜百户直直站在马车边,见容显资下车,拱手道:“姑娘还请勿要乱走,待大人回来……”
“姜百户,”容显资打断姜百户,挽了挽袖口“你打了多少年架?”
这话有些莫名,但姜百户还是恭敬答道:“在下七岁同大人一道上私塾,夜间习武,及冠后入锦衣卫,刀剑生活七年有余。”
容显资淡淡笑着:“虽然我小时候街溜子到处摸爬滚打骑墙上瓦,但系统性学习‘打架’是十七岁上大学那年。”
姜百户抬头,见容显资的笑突然变了滋味,声音骤然冷冽:“但很不幸的是,我打架颇有天赋,并且,姐姐比你多几年经验。”
话音刚落,姜百户感觉一阵利风向自己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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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陋的土寨子里遍地残骸,阴郁的天沉得厉害,此时蒙蒙小雨只堪堪沁湿浮尘,却将血味同泥土的气息氤氲得诡谲,深山不闻一声鸟鸣。
打扫战场的锦衣卫正搜着什么,应该是有了什么发现,一锦衣卫俯身上前,向宋瓒恭谨汇报。
兰席听后挑眉看戏:“你这表弟倒是命大。”
宋瓒皱眉问道:“你是说那群人紧跟着我们的人后面救下了季玹舟?”
一旁锦衣卫拱手:“现在已将其困住,但同土司打斗我们消耗很大,无法歼灭,正在僵持。”
宋瓒咬了咬舌尖:“什么人敢当锦衣卫的渔翁?”
此刻又一锦衣卫来报:“大人,孟回正带人上山。”
兰席看热闹的笑立刻凝固,正色道:“孟回?他本人亲自来了?”
锦衣卫点头。
他兰席是陛下派来的文臣,现在同宋瓒一起杀他亲舅弟,这舅弟还是皇商家没准能给陛下送钱的,还撞上了此地课盐提督太监,这太监怕是正等着他跑呢。
这是个什么事啊?
兰席急道:“宋瓒你速杀之,孟回来了我便说你带锦衣卫营救季玹舟,土司败逃前鱼死网破杀了他。”
宋瓒脸色发黑,提刀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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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约摸三丈高半坡被树根盘踞,抬头看不到树顶,往下看是两队人马对峙,双方皆伤亡惨重,容老板的手臂和腹下都被划了一道,身后两人扶着一昏迷男子,凌乱的发丝挡不住美貌。
“杨叔,要是没撑到孟回来怎么办?”旁边扶着季玹舟的伙计撑着一口气。
容老板原名杨宗,眼下同锦衣卫撕破脸了也懒得再伪装,杨宗咬牙道:“锦衣卫现在伤残严重,定能撑到。”
此刻对面由远及近传来嘲弄:“原来容老板叫杨宗啊,这是为了救本官舅弟改了祖姓,随本官爱妾姓了?”
杨宗想回怼并非为了救公子,而是公子挂念容姑娘他才到容姑娘身边,可话又咽下去,万一孟回来晚了,得给容姑娘留路。
见杨保不言,宋瓒也直接拔刀出鞘:“你运气很好,本官杀人一向很痛快。”
一旁兰席嘟囔道:“非得把姜百户留给那女的,自己动手不嫌累得慌。”
宋瓒身影极快,突向杨宗,杨宗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踢飞——宋瓒还要留着他。
借着踢杨宗这力,宋瓒跃起挥刀力斩,势大力沉扎透挡在季玹舟面前的人喉咙,破开其喉提刀而出,一刀劈向失去扶持将倒于地的季玹舟。
太快了,锦衣卫这边没有人去碍手碍脚,杨宗等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兰席站在一旁,欣赏着这一幕。
电光火石之间,雷声自天际滚来却不见飞光,一人影当头踩下,宋瓒不得不转手抬刀格挡,那人借着重力竟压下了宋瓒,顺势把刀扎下,宋瓒落地回手格挡,绣春刀与来者的匕首碰出白日都耀眼的火花,宋瓒抬脚劈下,对面小臂接住这一脚,迅速抓住宋瓒攻击的漏洞侧踢得他后退几步,自己则稳稳接住快要倒地的季玹舟。
什么人能挡住宋瓒,甚至有逼退之意?!?!
兰席不再嬉皮笑脸,正色凝眉看去,待看清来人后,瞳孔急剧缩小。
容显资用大拇指擦了擦嘴角的血,挡住宋瓒的手还微微发抖,她半蹲在地,侧头看向倒在自己肩上那快五月不见的容颜,单手掰开一玻璃管,轻轻将液体喂到他嘴里。
一旁的人见状立马接过季玹舟,容显资撑着身子起身,暗道内力这玩意果然凶悍,分明她同宋瓒招法势均力敌,可他的力度却直透脏腑。
容显资已经脱了繁重的外衫,身形利落身姿如鹤,此刻阴云凝聚得更沉,雨势变大雨声渐清,如雾如烟地环着容显资,她抬眸直视宋瓒。
“宋大人,双方人马都已过手,你们同土司搏斗,伤亡惨重,而你我也过了四招,我虽无法速胜您,但撑到孟回来,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女子的声音清晰传达在场每个角落,口气狂妄稳操胜券,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虚张声势。
她特地让容老板选择这个地方等孟回,便是借助这半坡偷袭宋瓒,只过五招之内她赌以她的身法足够让宋瓒在这片刻怀疑他对她没有内力的判词。
唯一漏算的是宋瓒居然将她放那般远,她没来得及救下那位护着季玹舟的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