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母一边从包里掏出全套毛选和资本论将原先的圣经换下, 一边嘟囔道:“闺女要我说你别干了回家继承家产吧,你昏迷这五天我想了很久,败儿慈母也比烈士家属好啊, 而且你那点工伤补贴给你买纸钱烧我都怕你在地府走歪……”
正在拿手机回消息的容显资听见妈妈突然断掉的话, 一抬头,就看见自家母亲和换好衣服开门的小白脸正撞上。
……
私立医院的VIP病房为什么要把卫生间做这么隔音?!?!
此刻地上被踹翻的圣经摊开,容母晃眼看去, 是基督对人间爱情神圣性肯定的《雅歌》。
“我的良人白而且红,超乎万人之上,他的头像至精的金子, 他的头发厚密雷垂,宛如乌鸦”
千百年前与明朝同期的文艺复兴时最为推崇的文字穿过历史毒辣着容母的眼睛,她晃晃头再抬头看去,只看见自己那贼女挡在美人面前。
容母听见自己声音有些撕裂:“你不是昏迷了五天吗?!”
“做春梦去了~”容显资拽着季玹舟就一股烟溜出了刺激战场,只留下一句劈得容母想告到厅局的淫词。
同自己母亲分别了五个月,容显资很想同她互诉衷肠,故而刚将季玹舟放在了检查室就想找妈妈,结果一旁负责做检查的医生兼发小关月冷冷甩了一句你妈和我妈约了麻将血战已经走了叫我多拍几张小白脸照片给她看看。
多么厚重的母女情啊!
按理容显资应该如往常一样痛骂她母上的无情无义,狠批麻将对当代亲情的异化,可容显资嘴角怎么也扯不开。
因为对于她母亲而言天天打视频的女儿只是身体健全地睡了五天,但对她而言却是五月未见亲友父母了。
并且已经三年只能一月见一次爸爸妈妈了。
察觉容显资情绪的季玹舟扯了扯她小手指。
打第一眼醒来容显资就知道自己在好友的医院,所以并未担心什么,理直气壮告诉关月给季玹舟做检查——虽然他没有身份证挂不了号。
一人被迫兼职了多科的关月加班加得很不爽,览完季玹舟的ct和x光片正打算絮絮叨叨却看见扎个丸子头乖乖坐在那的季玹舟抬手牵容显资而衣袖下滑漏出的外伤。
现代法制社会里绝大多数人离暴.力和刑罚太远了,这样的伤痕让关月眉毛一跳,手里的报告单灼烧着她被容显资耗得剩得不多的医者仁心。
“容显资,你入门能不能看教程?”
“???”
“角色扮演不是真让你当犯人整。”
“!!!”
“而且至少顾忌一点点对方身体吧!”
“……”
“你多请教我两句丢不了多大面。”
“@%”
容显资看了看一脸懵懂的季玹舟,忍住了辱骂的冲动,她抓住了那句“顾忌对方身体”,走上前拿过检查单子。
“他这情况开药吧,底子好倒也好治,身上的伤主要是没好好处理,我给开点消炎的药和擦膏,输液吗?肺用特效药还是常规?”
“不输液,特效,最好的,开一个月的。”
“行,这个数,转我支付宝。”
容显资刚掏出手机,看见关月写那个七位出头的数字,她没忍住:“干完这一单还干吗?”
关月白了她一眼:“这药没入医保,欧洲那边刚上市,全市就一家医院有,我还得现给你摇人,没给你算人情费你就偷着乐吧。”
容显资暗骂了一句万恶私有制,怏怏放下手机:“你待会儿找我妈要吧,这段时间我账户动大笔金额要走的手续比古巴办美签还困难。”
关月没多说什么,却听见容显资得寸进尺道:“这x药你能不能今天内给我呀?”
此刻关月真被容显资整得气极反笑:“姐,这个点那医院院长睡得比你这五天还沉……”
望着容显资带着些许祈求的目光和她明显憔悴的脸庞,又想到她最近工作的压力,关月闷闷道:“我尽量,拿到后送你家门口。”
容显资吧唧往关月脸上亲了一口,嘚吧嘚带着季玹舟拿药去了。
办公室内的关月翻着通讯录找联系方式,却有一个电话打进来。
“阿姨,对对没事不用不用,这钱我先垫着您现在转我我也怕她那边问…不辛苦我看显资昏迷那么久也很担心,换班是我自愿的这不刚好她醒了我真在…那男的显资不愿意多说但看着挺老实就是身体不好……”
.
捡了药的容显资一边手机回工作消息一边带季玹舟回家,一进车库就看见自家司机已经候着了。
挡板升上去后车后座更显黑暗,容显资在古代呆太久脑子有些不好使了企图用星空顶的光看清楚药的说明书,眯着眼睛看了好久也看不清,突然车内书灯打开。
一旁,季玹舟有些局促:“我见这是写的书灯二字……”
容显资发笑,挠了挠季玹舟下巴:“真聪明。”
男子的丸子头是容显资拿皮筋扎的,并不板正,配合季玹舟有些许病态的脸庞更显破碎。
容显资感觉自己道心也有些破碎。
此刻季玹舟也在看着她,或者说醒来之后季玹舟就一直看着她,看着二十八岁的她。
她的头发是及肩短发微微烫卷,脸颊的婴儿肥尽数消失,皮骨紧致更显美艳。
“十八岁好看还是二十八岁好看?”
“二十八岁。”
容显资有些惊讶,她以为季玹舟会说都好看,却听见季玹舟道:“你一直很美。我知道爱上的是二十八岁的你。”
有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容显资的天灵盖,嗡得一声她有些目眩耳鸣,她慌乱别开脸,给他拧开一瓶水递药过去。
季玹舟没问是什么,就水咽下。
车辆刚好停下,容显资感觉路程不对,开窗发现在本市的别墅区。
司机解释:“您昏迷后夫人他们连夜赶来在此处置办的房产说方便照顾您,让我带您回这吃顿饭您再回去。”
容显资明白,但一下车看见眼前建筑:“这房子怎么可能是现买的?她就是老早想买房子拿我当幌子吧?这装修把劳动法吃了都得一年半载吧?!”
旁边司机不敢吭声。
容显资抬步便想走,突然注意到季玹舟微微下车时有些拘谨,思索一下便了然。
这个世界很多东西对于他来言都是未知的,很多东西他不知道做什么用的,也担心他自己做错什么。
她伸手牵过季玹舟,将五指与他相交。
这是她二人第一次牵手。
入门前要走过一条青石板道,底下人工引出一道水流,肥硕油光的锦鲤嬉戏其间,两侧形态奇特的观景松和大片灰绿的低矮植物,又有几座假山,从中涌出涓涓细流补给石板路水道。
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爹妈对依山傍水这么执着,在老家山海关外缺河缺山还能理解,在桂西省会还要引水造山。
她拉着季玹舟,注意着脚下不要踏空踩锦鲤身上,时不时回头看看他。
季玹舟笑笑:“阿声我是陌生此地,不是小孩。”
容显资瘪瘪嘴,想到医院在电梯里季玹舟的拘谨,有些愧疚道:“对不起啊我刚刚忙着处理单位上的事情,没有注意到你的不自在。”
身后的人没有立刻回答,容显资偏头看去,见季玹舟低头有些闷声:“阿声你刚到我们那是不是也很不自在。”
容显资有些诧异季玹舟的心细,她想了想今到古应该没有古到今慌张,但她心安理得收下季玹舟关心:“对呀,所以我适应得是不是很棒。”
“嗯,”季玹舟语气不辨“阿声很棒。”
三言两语间就走到门口了,五米高的黑檀木对开大门,庄严又不失现代化。
容显资犹豫了一下,跟季玹舟说道:“我爸妈下海时我还没出生,而且我工作离他们隔了大半个中国。”
愣了一下季玹舟才反应过来容显资的意思,他看着被熹光照得有些毛茸茸的容显资:“我知道,容显资肯定不做坏事。”
此刻大门被保姆和司机打开,容显资嘟嘴道:“我可从来不做损害人民群众的……”
一进门,就看见一个身形消瘦的中年女人坐在会客厅同她父亲交流着什么。
容显资立马整理了一下衣服抓抓头发,站得笔直:“周队。”
那被唤周队的女人转过头,神态和善慈祥,打量了一下容显资生龙活虎的样子:“小容醒了?”
容显资有些慌张:“周队您不是在休病假吗?是不是因为我所以……”
周队及时打断了容显资,她笑笑:“最近厅里乱成那样,队里让你个小孩顶那么久你还有什么不好啊,你昏迷前在值班室,组织肯定给你算工伤,我销了病假回来了。”
“周队那你心脏……”
周队摆摆手,走上前理了理容显资有些凌乱的衣领:“我还能撑一会,只是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你能保证接下来的时间都在吗?”
容显资嘴角嚅嗫两下,终究没敢打包票,那周队笑笑:“领导也是一步步上来的,人都得有人带,而且你做的很好,我很好接手。”
说罢她揉揉容显资脑袋:“我是来告诉你爸爸妈妈,说既然来了这里暂时不要离省更不要出境以及大额流水,你自己也注意,我把你这些年攒的年假开了,你也好好休息。”
容显资感觉自己视线有些模糊,狠狠点了点头,周队咳嗽两下摆手谢绝了容父相送的好意。
突然有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接住了她的泪水,容显资侧头,是季玹舟。
“我们阿声是很幸福的人。”
容显资胡乱抹了把脸,注意到玄关口的男士衣物,估摸着是她母亲给季玹舟准备的,随便找了个房间拉着他进去了。
是灰色双排扣羊绒大衣,内搭棕灰色衬衫和黑色阔腿裤,一套很难出错的搭配。
“刚刚本来想让护士给你上药,但我觉得你肯定不安逸还忍着不说,所以我带你回家帮你吧,不过先说好我下手一直很重。”容显资将衣服放在一边,打开药膏看着季玹舟。
她一脸正气凛然:“脱衣服。”
季玹舟双颊染上霞红,反应过来忙不迭解开扣子。
他的肌肉不是现代健生房里堆积出的死板,更偏向自然和敏捷的薄肌。因为这几月的遭难而有些消瘦,肩胛与锁骨利落分明,背部肌理随着动作微微舒张。不算厚实的胸肌与肋骨之间形成流畅而轻微的起伏,最后所有的线条收束于紧窄的腰部。
皮肉之伤错综其上,凌虐着完美的躯壳,白布包扎了大一些的伤痕。
容显资喉结微微滑动。
她轻手轻脚拆开绷带,看见那结痂的伤痕有些难受,轻轻用双氧水消毒:“疼吗?”
“不疼,你力气很轻。”
容显资没忍住笑笑:“我自己多残暴我还是知道的,之前帮同事消毒他告到周队那说我杀人未遂。”
为了看仔细一点,容显资离季玹舟很近,她说话时的气息钻进季玹舟的伤口,入侵到他的脉络里。
许是房间没开窗,容显资处理完一个伤口竟觉得有些发汗,她脱掉开衫,只着一运动吊带,身下是修身喇叭裤。
注意到容显资动静的季玹舟微微侧头,余光扫到容显资便如火灼般瞥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