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回头太慢了。”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谎。
不对,心还是跳的,跳得五脏俱碎,跳得壳子里就剩这颗心还岿然独存。
他想去帮容显资打扫屋子,却被她一把按下来。
“哪里有伤员上前线的道理,小季同志,组织理解你有一腔热血,但你坐在那,就已经让容显资同志非常有积极性了!”
她说话遣词造句都让他耳目一新,后面也像她说的那样,容显资每次扫到一半想歇一歇,就会支着脑袋去看他
……的脸。
容显资显然不是个常事劳务的人,半个晚上拉稀摆带也就扫出一间屋子。
她打量了一下,十分肯定道:“能睡!”
那是季玹舟第一次与女子同榻而眠。
容显资十分自然指着那唯一的一张床:“伤员优先,你想睡床头呢,还是床尾呀!”
她眼睛很大,眨巴得流光溢彩。
这次季玹舟终于守了礼节,他听见自己磕磕绊绊道:“我,我睡地下便好。”
容显资一听就垮下脸了。
最后他睡了床尾,容显资睡了床头。
因为容显资说他要是敢睡地下,那她会在半夜把他抱到床上。
起先容显资是想脱鞋的,但她注意到她刚碰上鞋带,他身子就僵了。
最后容显资便穿鞋睡了,反正也没被褥。
那天他背对着容显资,根本不敢多动一下,他听着容显资绵长的呼吸,才惊觉自己的吐纳是那般重。
翌日,他从身上的衣带上取下一金挂饰,想着去拿去换些东西。
他本来是想下山找有无季氏产业的,可当他摩挲着那玉佩时,容显资却不似昨日那般近乎了。
他看见她的笑明显僵起来,眉毛挑了挑,问他是不是什么大人物。
他犹豫很久,试探问道:“姑娘,或许此玉佩能让我们眼下境遇转圜一二。”
容显资愣了一下,随后笑得客气,却是直言不讳:“但鄙人更害怕麻烦。”
他不敢再言。
这是欺瞒。
他知道。
容显资接过他手里那金挂饰,打量两眼,确定没什么异样,就下山去换了。
那天他很后悔没跟着去,因为后面容显资吭哧吭哧一个人抱着比她三倍大的棉絮杂物的回来了。
容显资不会扎头发。
确切来说她不会扎这个朝代发型。
“还没拍过明代写真,这下穿上明制了,还没个好发型来搭。”
他看着容显资对着镜子呲牙咧嘴,莞尔一笑道:“容姑娘,我或许可以试试?”
他看见容显资诧异回头,少女脸上全是惊奇。
“你扎得真漂亮,是给你女朋友扎过吗?”
“女朋友,是何?”
“就是你心悦的女子。”
“我没有心悦……我没有女朋友”
“那就是前女友,就是和你有过曾经的姑娘”
“我亦无女朋友。”
他感觉到手下青丝的主人明显松快了几分,又开始谈笑:“小季同志,你这种情况可以和组织反应,组织会照顾每一位同志的家庭情况哒。”
虽然还是有些不太能听懂容显资的词,但这些天他大概也能摸清容显资的话是好是坏,他笑着反问:“为何容姑娘总唤我小季?”
容显资一下子回头看去,却被扯得呲牙咧嘴,他连声抱歉。
“不怪你,我自己马大哈……因为你小啊,所以叫你小季,你可以叫我容姐,他们都这么叫我。”
这话总有些怪,可他也不知何处奇怪。
他颦眉:“我已经及冠了,容姑娘你看着方才及笄。”
“又忘了,我现在是十五岁花季美少女。”
他听见容显资嘟囔,随后她又道:“可我真的比你大,你信不信?”
他不假思索点点头,他看见容显资在用镜子看他。
“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啊……”
“有么,我不曾察觉,但为何我不信你?”
他仔细着手下发丝,回话也没太思索,却感觉容显资一下僵在那了。
“你真的没谈过吗……”
这话他听得不真切,也没回她的话。
后面容显资一直立志于让他改口,称呼她为容姐。
“小季,要有礼貌,叫容姐。”
“容姑娘,你才及笄,我已及冠。”
“你说过你信我比你大的!”
“……”
他不知道为何,他想说他相信她说的,她比他年长。
但不知为何,他不想唤她“容姐”。
后来有一天,他莫名壮着胆子,问容显资她家中人如何唤她。
“声声,正常情况他们都这么叫我,有时候我太混账王八蛋了,就连名带姓叫。”
“是显资天壤,以曜阙声么?”
他看见在码“烤箱”的容显资愣神回头:“我才说一次,你就记住了啊……”
“那我可以唤你阿声吗?”
他都忘了那天自己怎么张口的了,只记得等待的煎熬。
他觉得上刑前也莫过如此了。
容显资双手沾着湿泥巴看了他很久,随后迷花笑眼道:“好呀!”
不好,阿声。
不要对我这样笑。
事与愿违,季氏的人还是找上他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想要你们寻我时,你们弃我如敝履。
却偏偏在我想摆脱你们时来了呢?
他知道阿声会武功,是有一次他下山说去给她买烧饼。
但杨宗他们寻来了。
那晚他要知道的、要交代的事情太多,当他终于吩咐清楚后,天已经暗下来了。
遭了,阿声还等着他的烧饼。
忽然,他感知到房顶上有人来,步伐很轻,武功同他大差不离。
但让他惊讶的是,这个步子太让他熟悉了。
是阿声。
可阿声并无内力啊。
她来时他已同杨宗等人商议完,但他最慌的是,阿声会不会看见杨宗他们,会不会觉得……他很麻烦?
他慌忙让杨宗等人待在屋子里,不要乱动也不要乱看。
他急急忙忙离开了屋子,察觉阿声也在跟着自己。
她没有上前,就远远跟着他。
直到他终于快到木屋时,那脚步才骤然加急,越过了他回了院落。
他怕阿声还没缓好气,特意拖慢了步子,待他回到院落时,阿声正装作在院里歇凉。
她若无其事伸出手:“你跑去哪里玩啦,我好饿,我的烧饼呢?”
他忙不迭拿出烧饼:“在路上遇见一户人家,家中丈夫突发哮喘,我会些医术,便去搭救了,耽搁了些。”
他一直盯着阿声的脸,却见阿声竟真无探究之意,喃喃道:“你没事就行,救人好啊,不算你误我吃饭了……”
后来季氏来人愈发频繁了。
“你今天画的没昨天好看。”容显资凑过来,认真评价着他的画。
那股“自由之水”的味道又凑近了,他一下子回过神,有些慌乱x。
“抱歉。”
容显资还是俯着身子瞧画的模样,皱眉纳闷:“抱歉什么?”
“我……我没画好。”
容显资歪歪嘴巴,起身抱臂看着他:“玹舟,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小心翼翼。”
她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却还是说出来了:“你这样,我怎么有些难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