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承明被对上了脑回路,倒是很高兴的站起来,兴冲冲的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对了!是为了逼郁林州别的人犯事。你们别看杨家不把人当人,平日里……这都是不能拿出去说的,不管哪家真闹出一条人命来,说出去都是罪。”
那天齐承明听杨家罪证的时候,小成子也在,他清楚郁林州上上下下关于河堤这条利益链上有多少共罪同盟。齐承明想把人连根拔起不是件容易的事,这牵涉了多少官员和官场,他又只是外地一个小王爷,表面上没兵没权的。
所以上次齐承明才说,要打草惊蛇。
如今半个多月过去,杨家人惹怒瑞王爷的事人尽皆知,齐承明派人去详细打探过杨家与河堤的事也没死死瞒着。现在再加上偷偷跟在杨家人身后回去的王府中人——怎么看都不是打算对河堤一案善罢甘休的样子,杨家现在就是王爷眼前假意放过的诱人饵饼了。
想必现在郁林州最慌的不是什么杨家,而是那些利益共同体了。
死一个杨家事小,万一让王爷对河堤上了心,把这件大事捅出去就完了啊。这位瑞王爷手中可是有上密折的权利的!别的报信大小官员都还能对驿站动手脚拦一栏,但若是直属于陛下的暗中信使,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动。
如此一来,只有一个办法——在事情闹大之前,止在王爷知情的那一步。
“杨家人,会死吗?”小成子还是对自己的猜测很不信任,所以出口的不是肯定的话,而是问句。
“嗯啊,他们大概会被人派去灭口。”这就是齐承明要惊动的蛇。
人命大过天。
毛大统领已经带着民兵队暗中去了郁林州,准备作他们头一次的历练了。前面都在背地里默默的收集罪证,但进度不佳。具体能不能成,还要看接下来有哪些人会去杨家灭口,顺藤摸瓜能牵连到哪些官员的罪证了。
河道一事维系多年,上下利益错综复杂,来往调取官员不胜其数,再追究往年多数官员其实很不现实……
齐承明心中很不情愿,但他明白这一点,他默默看了眼基建系统。
自从他针对杨家开始着手布置,那上面就多了几条新任务:
最大的主任务是:[基建任务:扩大地图之郁林州]
下面还有几条分支任务:
[惩戒杨家](进行中)。
[理清河道隐患与巩固](进行中)。
[救治百姓](进行中)。
瞧,基建系统也没有让齐承明非要黑是黑白是白的查到底,闹个天翻地覆。他最多是理清近年这些作恶的官员与大户,把他们想办法斗倒,再保好堤岸河坝以后平安,就很了不得了。
至于再往上的罪魁祸首,那不是他一个空杆皇子现在能抗争得了的……只能先放过不管,日后万一真登基了,再翻旧账。
齐承明特地要和京城通个气,也不是为了一个小小的杨家,而是因为这次事件注定要波及到不少官员。除了不愿露出锋芒的齐承明,目前只有皇后那边是最不希望与她娘家有关的事闹出来的了,凭她家在朝中的人脉,多少能帮着遮掩一二,想些借口。
“唉,也是我在朝中没人,这次李半晖事做的不错。”齐承明心中稍安,微拧的眉头松开了不少。
他根本没有多少可以在朝中与他远远呼应的人手,遇事了只能让李半晖暗中去忽悠皇后谋私,幸好李半晖这次动手脚没掉链子。
沈书知那边与河道牵连最深,有没有罪都还另说,他根本不敢用。对王传道和沐老大人那边都去了信,但他们也只能帮着敲敲边鼓。至于其他莫名其妙在人才名单上的陌生人……
都是谁啊!怎么上来的!怎么敢用啊?!
齐承明有心探他们的底都回不去。
……所以才说没人手啊,唉!
大不了就是将来河道一案闹发出去,京城里知晓他内藏锋芒,会有些忌惮罢了。
齐承明心一横,已经想到了结果。
……
这次又是钦天监某人先得了消息。在沈书知离京后,是他接任了继续盯梢李半晖的行为,便明白了柳州那边又在忙什么。
“都准备起来,现在是大皇子与三皇子斗得正凶,正愁没兄弟搅浑水呢,不能让他们注意到新君。”
“给沈大人去信,该他给新君挡罪了。”另一人低声谋算。
江南的某些人也收到了陆裕送去的传信,不争气的叹着气密谋:“……咱们也得训信鹰了吧?走陆上的信不比飞得快啊,遇到事总容易掺和不过来。”
“哼!又是沈书知他们得意了,但将来空缺出来的位置……咱们可以提前谋划。”
一切阴谋算计,都淹没在窗外打了旋的河水中。随着吹拂着树干枝条的微风一同,飘到了远在郁林州的这个春天……
这个不安静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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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齐承明:唉,没人手啊!
京城众官员:默默查漏补缺,嘀咕嘀咕,叽咕叽咕……
(补更!前两天实在昏沉写不出字,昨天一口气睡到今天好多了,爬回来补更!)
第114章
深夜里, 一个个身影潜伏着,身上着的是布甲,刀各个捆好不露反光, 连呼吸都浅弱下去,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这已经是他们埋伏的一周后了,仍无所获。生瓜蛋子们有的后半夜发困的, 有的历经多日没了耐心躁动的, 但不远处的毛老大眼神一厉,他们就背后发寒, 一个寒颤下再也不敢大意了。
民兵队出来了五六十人, 现下却有十来人都被安排去做最苦最累的伪装后勤工作了,被折磨得叫苦不堪,全是因为半夜埋伏中有了小差错的。
突然间,有一个民兵队的小队长两眼一亮,他负责盯住的那处宅院终于有了异动!
杀声四起, 宅院里一时间哭爹喊娘起来,猝不及防的惊叫声只响了几声就没了。
趴在泥里的年轻人便连呼吸都放缓了, 只有手肘碰了碰身旁的信令兵。那同伴也手臂紧绷, 按照毛大人教的打了一套暗信。
不多时, 远处各方位的人陆续接到了报信,纷纷跳出来冲了进去……
彼时的柳州。
王守院里还亮着灯,妇人正敞开着柜门收拾衣物,床上是大大的一张包袱皮。
往日都早睡的忠儿今天也死撑着眼皮, 困得哼哼唧唧的,却非要抱着自己的衣物往箱子里收拾,兴奋得不愿睡觉。听父亲说,去从军前他们还得上京一趟, 见见他没见过的余下亲人。
王守自己离了小院,去前面正院和齐承明说话。
齐承明正在和王守商量他们再从京中归来后的流程:“表兄,你都要去从军了,到时候我再替你照看家中老小便罢,柳奶娘那边的后院我从不过去的。听你说非让她们搬走?这……”
“表弟,实在是人言可畏,我不是不信你。”王守正色的说着,“这还会误了你将来娶亲。你上面没有人照应着,我这个当表兄的帮不了你忙……也不能误了你吧?”
齐承明语塞。
非要说正经主子,整个王府里除了齐承明就是表兄一家,将来表兄走了,叔嫂奶奶小外甥回来柳州住下,多少不好听。但那么大一个老长辈这不是还在的吗!杨老夫人天天和杨甜娘都在一处,齐承明又不去后院,这惹不出什么非议的。
表兄说的他却无法反驳。
寻常人不计较,不代表议亲的人家不介意。表兄真是好意,他也总不能不领情。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议亲呢。”齐承明只能这么嘀咕上一句,改了条件,“那到时候让她们住在不远处,就在门口的从户街附近,大家一处也好照应。”
齐承明不说自己出宅子。杨家人照看了山头上的果树,钱财是决计不会缺的了,她们想必也喜欢自己买下一所宅子,更能放心。齐承明日后吩咐禁卫军多在附近转转就是了,本身在从户街上巡逻就是他们的职责。
“这样更好。”表兄这一回不拒绝了,高高兴兴接受,脸上的笑意却淡了,操心的问,“听说你最近和郁林州的大户闹得不好,事要紧吗?”
他听忠儿说,都好久没见到毛叔叔训民兵队了。
“都在计划中。”齐承明安慰的一笑,“表兄你们明天就放心出发吧。”
待送别了表兄,齐承明回到正房里,小德子和小成子正一起用艾香给他熏床。小德子抬起头说闲话来:“殿下,你怎么放心让那些民兵队的去啊?我以为会是禁卫军们行动呢。”
“民兵队有多少人,禁卫军能出动多少人?”齐承明去了外衣,坐到床榻边反问。
“但是这么重要的事……民兵队还没训练太久,能行吗?”小成子也有顾虑。禁卫军们都是宫中选出来的人,虽说当时不算好不算坏,但与宫外相比,那也是正经起卧训练过的精锐了。
“他们也是毛大统领和游子教出来的。”齐承明暗道,尤其是还加上了许多他的三大神书中的训练心得呢,“行了,别操心了,再生的新兵蛋子也得见见血。”
齐承明心里也不是一点忧虑都没有,但他不是保姆,不是圣人,大鱼大肉好饭好菜的伺候着这支精兵往死里训练,基础都练出来了,那还等什么?
如果一直顾虑不敢用,这就不是齐承明想要的精兵,单纯就是个“民兵队”罢了。
所以这次考验……
‘不要让我失望。’齐承明望着床上的帐子,在心中喃喃,闭上眼睛睡觉。
……
又是一月时光。
表兄一家已经走远,齐承明终于等来了郁林州传来的后续——
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
厚厚的书信上前面发展还在他的预料范围内。某天夜里,民兵队逮到了前去杨家杀人灭口的一众凶手,将他们擒获后,好声好气的说明原委安抚下了被惊动的杨家,只让他们装作无事发生。
杨家人总共有十几房人,其中两房被动手快的凶手干掉了,只留下外出做客的一个小姐得知噩耗后呜呜直哭,昏厥了过去。余下的人都被毛大统领安抚,是左右为难,咬牙切齿。
一边是利益相悖后的赶尽杀绝,一边是吐露罪证后的阖家败落。
杨家人过惯了好日子,哪个都不想选,现在也由不得他们了,几房嫡系主事人的家主咬牙商量了一二,还是颓然松了口。
另一边,民兵队根据线索和拷问去顺藤摸瓜,在接下来的半月中与人明争暗斗,一点点查访,经历了多场说不出的凶险艰难,最终才搜集了一份罪证与名单。郁林州的知州,本地大小官员,几户乡绅与望族,已经调走的几任钦差大臣,全都列列在目。
嗯,居然不包括沈书知。
毛大统领本该按照齐承明叮嘱的下一步,以陆裕的官印手令为由,将能抓的人暂时收押,还没抓的外地官员暂时不动,这件事会以最快速度走驿站的官方通道上报,再进行后续的取证。
这就当做陆裕的功绩——
是,这件事里的坑太多了,这事一出也会得罪不少人。
但别忘了,陆裕是江南派系的人,本身官位低微,树敌也多,他当即听说的时候眼皮眨都不带眨的,直接打了包票自己愿意。
他们江南派系本就是被皇上硬捧起来到四处搜罗钱财的,名声好坏参半,就是说其中有些官员为了敛财手段多端,皇上对此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陆裕这次从众犯官那里搜罗出大量财物,以贪污名义暗中交给宫里,这就不算什么大事了。
……疯狗人设一如既往而已。
唯一担忧的是,陆裕这个知府是在柳州的,他和齐承明太近了,这事一闹出去,皇上疑心与齐承明有关系,锋芒就真的藏不住了。
齐承明看到这里,后面就来了一个大转折。
钦差大臣沈书知密访郁林州,抢走了这份“功劳”。
——他已经上报朝廷了。
据悉,他在去年已经注意到郁林州的堤坝猫腻,但他虽是钦差,却人小力微,当即只忙着修复堤岸,安顿百姓,顾不上调查更多,只能先按下去日后再查。
没想到王爷的人这么迅速,如今物和人都有了,他就不客气的笑纳了。
齐承明看到这里愕然。
那厚厚的书信中夹杂着沈书知给他表忠心的信件,上面分析得面面俱到,又讲刚才那些都是借口,真实原因是他注意到了瑞王爷的捉襟见肘,此事不妨由他来办,绝不会引人注意,到了朝中也有他的同党处理首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