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甘棠化好了妆,何大家端详一会儿,告了声罪,接过笔就蘸着米粉开始寥寥几笔勾勒细节。他早早打好了腹稿,这会儿下笔如有神,然后潇洒的摔下笔,起身让齐承明照镜子:“殿下看看怎么样?”
齐承明被摆弄半天脸了,迫不及待的要来一面玻璃镜,看了起来。
出现在镜子里的少年脸庞熟悉中透着陌生。
眉形和唇形都被胭脂水粉做过了些许改动,但仍然看得出他的熟悉轮廓,但米粉上被何大家用笔转圜点了几下,用在齐承明脸上,明暗相衬,在光线下反而显得有些陌生。
虽说齐承明自己看还是很粗劣,但在不熟悉他的外人眼里,这副相貌已经去了七八成。他知道何大家尽力了。
现有的胭脂水粉毕竟达不到齐承明要的程度,何大家惯常作画用的颜料也不能真的上脸,效果只能大打折扣。
现下此时其实已经够了,日后可以再去研发。
齐承明当前要的不过是保险起见,能遮掩自己回府就行。
就算有不少人来了柳州打探,也不至于到了已经怀疑王府中是个假王爷的状态。不然宋故必定会有新的手段的——
他这次能独当一面,做主把人扣下来,齐承明心里就很欣慰。
在白家食楼这么乔装改扮一番后,两个时辰后接近了晚上用膳的时间,瑞王府的车马才姗姗来迟,被护在其中上了二楼的身影进门一抬头,露出五小子激动至极的脸,压低了嗓音:
“……王爷!!”
他热泪盈眶。
熬了这么久,总算把王爷盼回来了!
-----------------------
作者有话说:齐承明(恍然发现):何大家人还是很好用的啊。
秦留颂(默默憋气):……
第139章
“……殿下!!”
跟在五小子后面的是宋故和小德子小成子, 他们都看了过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高兴。
齐承明坐下来连口气都没缓,沉下声线:“说说吧, 到底怎么回事。”
这会儿了,他反而显得从容不迫了。
都难熬那么久了,也不差这么一点半点的时间了。
“最初是九月里, 棋盘据点的百姓们意识到不对劲。”宋故掩上门, 迫不及待讲述了起来。
多亏了齐承明当年的布置,整个柳州城被划分成了一张棋盘, 分为三百六十一个据点, 各自安置了可信的情报人员。这就像锦衣卫的雏形,是齐承明的基层情报机构。
柳州自从有了瑞王府,就从贫瘠的流放之地渐渐变成了商贾往来的繁华之城,加上大量慕名而来的外地人口,这一年鱼龙混杂, 需要花费诸多精力辨别底细。一般来说,外来人会新鲜的到处都打听。
这种情况如何辨别是探子还是旁的?
需要花力气。
大半年下来, 百姓们有了丰富的经验。
这一回就是, 有突如其来的游商在打探厂里的机密要事的, 有装作外来游历的读书人打听钱庄招不招人的,还有不出名的士子跑来想投靠王爷的,五花八门,逐渐乱糟糟。
“这些其实平时也有。”宋故说到这里还很平静, “柳州今年变化这么大,总有人想一探究竟,从来没停止过。但从九月开始,异动太频繁了, 我和县衙的各位大人开了个会,通过京城的消息渠道断定——是我们柳州,‘暴露’到京城里去了。”
以往都是小打小闹的觊觎,这一回王朝的齿轮往衰败的方向转动,凭票体系曝了光。所有人都不是傻子,到南方来试探,怎么可能不再看看发生剧变的柳州。试探都是基操。
这些掀不起大风浪,但每天都得小心行事,恼人的很。
“然后,沈大人治理完郁林,离去交接。头一件事,新任郁林巡检来了。”宋故说完了那些暗里的事,现在该说明着的了,他沉下了脸,
“他极有可能就是哪位皇子的人,上来就想来拜见王爷。”
“然后呢?”齐承明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小宋总管的脸色也不至于这么难看。
果然宋故张嘴就放了个大惊雷:“那段时间我没松口,他便走了。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转天听说郁林巡检强想买玻璃厂等……好几个厂。”
齐承明:“?”
好小众的文字。
“他不知道……这是我的东西?”齐承明目瞪口呆,缓缓地问。
就算他平时再好脾气,被人这么打脸到了脸上,他也恼了。
多新鲜啊!跑到一个王爷的地盘上抢人东西??一个巡检??这背后要是没站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就算背后站了人,天高皇帝远的,谁给他们的胆子敢在他的大本营搞事?
“玻璃厂和木工厂,酒精厂,各个地方都有不少人是原本的郁林流民,不知道怎么的被他找来了身契,写的真假难辨的,说是逃奴,要往回要。”
但空口白牙,契书又没有各备一份,谁认真假?
就算是真的……逃来了柳州的这么多人也各自有了工作,入了籍,学了技术。把他们都带走,这是想得来全不费工夫,凭空从柳州的肥肉上狠狠啃一口下来啊。
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当,王爷也没法理直气壮拦下,说不定要被盖个仗势欺人的章。
“我派人拦住了。”宋故眼皮都不眨一下。
就不放人。
光明正大的。
哪怕郁林巡抚就是来搞事的,他还能带着队伍在柳州街头强抢人回去?他还能回去写奏折上书状告王爷扣押逃奴?
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值得说?谁都不会当回事的。
王府该耍横的时候耍横,真伤不着什么。
“后来城中就变得很乱,变成有歹人想进厂暗抢方子了。”宋故那会儿还不知道这些暗中的手段是在扰乱他们的视线。郁林新上任的那些县令也天天忙着和郁林巡抚斗智斗勇,
“情报查的很慢,我们只能隐约推断,这个郁林巡抚是三皇子或是六皇子的人。”
“继续。”齐承明倒要听听还有什么离谱的事,这是真不把他一个王爷当人物了。
“还有荆州洪氏,本地的望族突然发作,他们要——谋夺钱庄。”宋故看向了二皇子殿下,“这和郁林巡抚的动作是一起的。”
齐承明路上被秦先生和何大家分析好几遍了,现在脸色变都没变,心中明了:“……这就是针对我的试探了?”
不管这些豪门望族和在朝官员到底是哪个皇子的势力,根本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背后的人垂涎钱庄,看中凭票了。
而且如同他们分析过的那样,想搞明白发落到附近就地为藩的二皇子和这一切有没有关联,去试探就行了。
双线并下。
不,不仅是试探,想要方子和人的心也是真的。
搂草还能打兔子呢,柳州桩桩件件都是新鲜玩意,下金蛋的母鸡。那幕后的皇子想谋夺钱庄,怎么可能看不上柳州这些东西?他们还想一箭三雕啊。
齐承明气笑了:“我的这位兄弟,没把我当回事啊。”
他们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二皇子这几个月不在柳州,柳州内里空虚,正中要害。
那些试探的谋夺的人不知道啊,他们这是当面硬跳,想着齐承明一个窝囊软弱的二皇子做不了什么。若是知道了自己的兄弟在谋夺策划,最好乖乖送上?
这蛮横感听起来太像三皇子了……
“知州大人这次劳苦功高。”宋故脸色凝重中有了几分敬重。
在殿下不在的日子里,是他们联手应对下了这些明枪暗箭。宋故还是对新君的那套金融论一窍不通,若不是靠着沐知州几番调度,凶险了些日子,黄先生那边还及时送来大批大批的银子,恐怕真的要让荆州洪氏得逞。
“幸不辱命,殿下,我们最后守住了。”宋故拱了拱手,“还有知州大人的同年,那位太原王氏子弟,他也出钱出力的帮了不少忙。”
这回也算是豪门对世家了。
这两三个月里日子真不好过。
“你们做得很好,就算我还在,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了。”齐承明认真勉励着。
他的短板很明显,就是缺少投靠的大臣和结交的势力,又没有强硬的母家,堪称光杆司令,怪不得兄弟把他当待宰的肥羊,一点都不担心他的报复。
“那我回来这一出又是怎么回事?府里关着的人又是谁?”齐承明细细问着。
虽然这么问了……但听到这里齐承明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是郁林巡抚。”果然,宋故阴沉着脸这么答。
自从几番试探失败,那背地里的人意识到两边都是难啃的硬骨头,钱庄必定与柳州有所关联,二皇子不简单。
这不,又掉转头来试探了。
能不能夺走这份肥美的羔羊已经不重要了,判断二皇子有没有蛰伏隐藏实力,能不能成事是夺嫡皇子的第一关注情况。
其实综合来看,柳州的实力早已隐藏不住,想必这些来人心中也有数。
但郁林巡抚三番五次求见都没见着人后,宋故意识到不妙,恐怕已经心生怀疑。再这样下去,殿下的状况必定会曝光的。他当机立断设了个局,把郁林巡抚先以窥探王府的罪名扣了。
郁林巡抚带来的人变成了无头苍蝇,暗中的人还没接招呢。
这才消停,又拖延了一段时间熬到了齐承明回来。
齐承明一言不发。
雅间里,明明挤了很多人,却没人敢再说话,氛围寂静得要命。
最后,少年皇子突然平静的笑了一声:“我才出去没多久,就发生这么多事……”
这是不管他在不在,时局一变,有利可图的疯狂对他出招啊。
“也差不多快到时候了。”齐承明知道,要想按照计划顺理成章的回京参与夺嫡,他就得在准备好以后夺得名声。
在那之前,初绽光彩、被人盯上、有这样混乱的阵痛都是避不可免的。
但这不意味着他会好好接受被欺负的事实。
——这次的仇不报回去,他就真成窝囊废了!
“小德子,让人上菜!”齐承明气的原本不打算吃饭,但抬眼看见这么一大群人都没吃呢,他们又才来白家食楼不久,不能在别人眼线面前露了这点破绽。
索性气呼呼的先吃饭,然后再回府去。
“唉!”小德子多日不见自家殿下,兴头高涨,妥帖的出去了。
齐承明自己坐着,一门心思琢磨着回去怎么炮//制那位跳脸的郁林巡检,还有他背后的那个皇子。
——如今大皇子倒台了,三皇子和六皇子的把柄都在他手上握着,七皇子原男主暂且不提,他倒要看看是哪个兄弟在背后等着他的报复?!
该去陪大皇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