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 顺妃纵容身侧心腹与宫外私传联络,内外互通,褫夺封号, 禁足三月……”
“皇后失察,中宫之权交移于太后娘娘劳心……”
福满公公传来的御旨仿佛轻描淡写,连位分都没降, 得到消息前去宫门口各自接旨的几位妃嫔天却仿佛塌了。
比起降位罚俸, 褫夺封号才是赤裸裸的羞辱。
在最注重脸面的后宫里,这就像一记明晃晃的耳光当众扇在了她们脸上, 火辣辣的, 就算是皇帝不罚她们禁足,几月里她们也没脸再出门见人了。
即便是以后能出门了……妃位已经能在过年大宴上与内外命妇见面了。只要是人见到她们,只要这事没翻篇,对方就会在心中揣测:
‘她们是犯了什么大过,在后宫中到底私传了什么消息出去, 才严重到要被褫夺封号?’
真真是想起以后的日子,都要两眼发黑了!
顺妃脸色发白, 摇晃着几乎要昏过去, 只能勉强接下旨意:“臣妾……领旨。”
她本就因为性情恭顺才夺得陛下几分喜爱, 后来抱养了七皇子到膝下,也因此顺势封了妃,心中没什么底气,日子便过得谨小慎微, 从不敢出什么大错,更别提张狂得意了。
今年陛下突然对她宫中关注了几分,对一向喜爱的七皇子也多了几分冰冷审视,顺妃才知道自己这个养子年岁不大, 心思却起来了。
气的她那时候狠狠敲打了一番娘家,又厉声教导了一番养子——有心思可以,这等不走正道的手段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小小年纪怎么也急着争权夺利去了?最要紧的是,就算你事做了,也不该露到你父皇面前啊!
那不是带着她全族人一起上吊吗?
一顿好生敲打,才止住了那股蠢蠢欲动的风气。
但那件事到底在顺妃心里留了个影子,让她时不时忧虑着派人严加关注着养子,生怕什么时候又重蹈覆辙了。后来几月没了动静,顺妃还以为是这件事过去了。
结果……
尽管顺妃现在突逢晴天霹雳,满脸空白的就遭了一番羞辱,但她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便只剩一个念头:
该不会又是七皇子悄悄动用人手,在外面做了什么事被发现了吧?
要想知道是不是,往常等消息就够了。但这次圣旨斥责她们的理由便是内外私传消息,鸿仁帝的一番敲打下来,后宫被整治得如同铁桶一般,顺妃心里有再多疑虑,都找不到解答了。
就算她想去问问七皇子,都因为被禁了足,无缘得见。陛下这次特别开了恩,命皇子们只需早晚到封锁的宫门前给母妃请个安便是了,无须见面。
……褫夺封号事件中的另一人,贤妃就更冤屈了。
身为子女皆夭的可怜人,她一向与世无争,灰心的过着低调日子,现在连仅有的体面都没了,问也是无处伸冤。
但她身边从小长大的心腹宫女被捉拿去了慎刑司,到现在都没了音讯,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贤妃咬牙思来想去,还是硬着头皮叫上人闯出宫门,想去哭求个明白。
“娘娘……咱们这一去,会触怒陛下的啊!”管事太监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涕泪交加的哽咽着,还是护着自家娘娘闯过了门口守着的太监,一路小跑。
这种什么真实罪名都还不清楚的宫廷大事,他们掺和进去就是头皮发麻,哪还能继续惹来陛下的雷霆之怒呢?!
贤妃身形狼狈,发鬓散乱,却还在争分夺秒提着裙摆,也不顾什么形象了,一路就想去御前的紫清宫,长跪不起请罪。
“我自是清楚……可缃珠的性子你不清楚?平日咱们往宫外递信的次数都少,她这次又是去取花的,哪里担得上这么严重的事了?”贤妃说得急急的,止不住的发喘了几下,“咱们准是卷进什么风波里了……”
“事后陛下怪罪就怪罪了,本宫一力担着。但若是缃珠所犯的事不是什么大事……本宫怎么也不能舍了她去,以后在宫里过得还有什么滋味!”
“娘娘……”这话一出,护着贤妃出来的几个宫女太监都露出要哭不哭的神态,好悬没能忍住,各个感动坏了。
贤妃是个清醒的。
或者说失了子女后,在这后宫里她自认得不来几分陛下的看重,平时本就是关着宫门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生活,若是没了日常惯用的贴心人,让她再去指望哪个去?
陛下罚她也就罚吧,如今连称号都被褫夺了,看在她家境深厚的份上,总不能狠到要了她的命去。
这么一番思量下来,就有了贤妃跪在紫清宫前请罪的动作。
至少,她也能借着这个机会稍稍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皇后宫里。
相比之下,皇后算是消息最灵通的一个了,待打听到其他宫里都得了什么惩罚后,皇后苦笑着跌坐在榻上,见闻讯赶来的六皇子几乎满脸喜色,对着她长松了口气:“母后!还好……父皇还是顾忌你的颜面的。”
“是顾忌了你的颜面。”皇后摇摇头,也不好说皇儿这时候不该来探望了。
陛下看起来对她轻拿轻放,只是夺了她的宫权,没有像两位妃子似的明着指着鼻子训斥……皇后此时已经顾不上宫权遥遥无期的事了,皇儿想的还是浅了一层:
以他们陛下的性子,这分明是在暗中按捺,冷眼等着一击就中呢。
陛下,还是没有洗脱冷宫叶庶人一事上对她的怀疑啊!
“米茂只怕是回不来了。”皇后捂住心口轻轻叹着气,只觉得一阵心疼。
她和顺妃贤妃的心腹都被陛下派人带走惩治,她不敢像贤妃那样豁出去不管不顾的保人下来,最重要的是……她的确也不是完全无辜的,推波助澜这件事上终归会有对她的惩罚。
“只是……”皇后心里还笼罩着一层阴霾,“事情真的到此为止了吗?”
六皇子心里也发紧,连忙问着:“母后这是何意?”
“明面上说是内外互通,谁不知道这是在为你二哥被害一事出气?这么简单就结束了?”皇后心里不安的地方在于,鸿仁帝并不是那种懦弱到只敢用其他理由来罚人的存在。
他现在遇上了自己皇儿被谋害的恶事,却又罚的这么轻,用的还是别的理由,这其中一定有原因……
找不到那个缘由,皇后心里的大石头就迟迟无法放下,心惊肉跳得厉害。
“这段时间你多注意着局势。”皇后心慌得厉害,勉强冷静下来,沉着的紧紧攥住六皇子的手叮嘱着,“但是千万不要掺和进去,别再沾上一点。”
“儿臣明白。”六皇子也是头一次碰上这种大事,六神无主下抿了抿嘴唇,勉强离去了。
……
皇后不愧是从小与鸿仁帝相伴的发妻,此后的发展果然验证了她心里的猜测。
后宫里被鸿仁帝狠狠整顿了一遍,各宫里都有大小宫女太监被抓去慎刑司,有的放回来了,有的却一去不回。娘娘们的探子眼线这一回损失惨重。
前朝,鸿仁帝手下的暗使忍耐不发多日后,终于趁着麻痹之下收集齐了厚厚一叠罪证,在朝堂上由御吏引爆。薛妃(原贤妃)的娘家人无可辩驳,被发落了个七七八八,外放当官的族人也大多贬去了偏远地带。
只有薛家本家的顶梁柱薛大学士惶恐的上书请辞,却被鸿仁帝不许,摁在原位。
另一边原顺妃的外家柳家,所犯的罪名更是触目惊心,三条大罪的头一项,“谋害皇子”的罪名就够全族下狱的了,牵连广众。
七皇子的归属权也被从养母柳妃的宫里迁出,老老实实归于了皇子所。
一时间,不管是前朝后宫都噤若寒蝉,风气荡然一新。
柳妃(原顺妃)听到这个消息后,当场就昏了过去。
小小年纪的七皇子听闻后也如遭雷击,木木呆呆的坐在原处半晌回不过神来。
父皇竟然如此狠心……
他年纪最小,当前能仰仗的只有养母家的几个舅舅,动用一些柳家的人手罢了。但是突如其来这一遭过后,他没有母族了!
他以后没有母族了!
难道只能指望以后不知道何时才有的妻族吗?
明明动手的人都是与贤妃娘娘拐着弯有关系的,他好好设计了一番,为什么父皇还查得出来?谋害皇子的罪名为什么不在贤妃娘娘身上?
七皇子不明白,但他心中对神通广大的父皇多了一份畏惧。
……
到了柳家人被满门抄斩的这几天,血腥气在宫门外淌了好久。
京城里风声鹤唳了好些时日,各家各户别说是宴席了,一声丝竹欢笑声都不敢有。就连那政治敏锐度不够的官员都不敢喘气,明明白白的意识到……皇子夺嫡的争端已经又上了一个新的烈度。
怪不得陛下这一次大怒呢,谋害皇嗣实是他的底线了。
齐承明这边在船上收到了厚厚的几封京城来信,弄清楚前因后果时,也有些回不过神来。
“事情查明了……所以,是七皇子谋害得我?”
这次的惩罚旨意下,皇后,贤妃和顺妃都涉及其中。
她们是否都清白还未曾可知,毕竟除了齐承明这次的钓鱼执法,之前他还莫名其妙中过毒,朝堂上还莫名其妙有人在弹劾他。那些都是谁做的还算不清楚。
只论这一次潭州袭击和船上动手的事情……
齐承明把事情摊开闹大以后,京里是必定要给他一个交代的。
按理说,以帝王心术来判——皇后有嫡子,顺妃有潜力无限的皇七子,齐承明这边动手的人又确实牵涉到了贤妃娘家相关。最终判罪遭殃的凶手先不管到底是谁,无疑必定只能是贤妃了。
鸿仁帝却没按照最有利的情况这么判。
以贤妃娘家相关的人动手了的角度来说,他们一族落败外贬已经是皇帝很开恩的了。反而顺妃娘家被毫不留情的判了满门抄斩。虽说七皇子被挪了出来,从这件事里摘清了,但真的摘得清吗?
明眼人都看得出柳家原本敢动手的依仗是什么。
“这……这是鸿仁帝在给我个交待?”齐承明独自坐在房内,左思右想,想破了脑袋都回不过神来。
当今皇帝,就那个鸿仁帝,居然一点心思手段都没用,就这么老实直率的把真凶揪出来替他出气了?
他疯了?
不管以后皇子夺嫡了?不思量齐承明这个皇二子不受宠爱了?不打算抬起皇七子这个有天赋的以后和齐承明竞争了?
齐承明想不明白。
他是想在回京前给个下马威,争取搞掉一个对手的……但他没想到,他最如临大敌的原男主七皇子,就这么被鸿仁帝狠狠削了一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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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睡觉到半夜,齐承明都能突然醒了坐起来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啊??”
第174章
齐承明自认他有穿书以前的原书剧情做保障, 多多少少也能通过那些设定窥到一些人物的想法脾性。
这点结合金手指基建系统,一直以来构成了他最基本的底气,让他在宫廷里也没有太过慌张无助。
但这一次……
他是完全不懂鸿仁帝为什么会这么做了。
齐承明忍不住请来何大人和宋故, 又叫上小德子小成子和柳奶娘,几个心腹一起替他参谋参谋。
前两位是齐承明现在王府中隐形的智囊,平时也给他出谋划策的, 后三个就是纯粹的宫中班底, 从小护着二皇子长大,对鸿仁帝算是最熟悉的几人。
“……”何三帖是个正经文人, 扫视着这间被殿下当做书房议事用的船舱, 再看看在场的人,心中颇有微词,一时间表情复杂了些。
小德子小成子丝毫不觉得奇怪,他们一直以来培养的都是眼光眼界,二皇子殿下走到哪里都带他们, 遇事也是互相交流的,这是被齐承明刻意鼓励培养的, 所以他们坦然的进了书房, 一心只放在接下来的正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