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的声音压得又小又低,话都说不顺了。
齐承明初听到也觉得耳朵有些听错了,他呆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境也不是听错了,喃喃重复着:“……不好了?”
皇长子,没了?
齐承明只觉得荒谬极了,心脏如坠云端,很快又沉进了深不可测的海底。
原剧情中完全没有这一出……哈!
原本争锋那么久的皇长子,现在人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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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第一更
第200章
一片漆黑中, 齐承明愣愣的坐在榻上,再没了睡意,只顾着侧耳去听外面的动静。
一阵凌乱走过的脚步声, 又是一阵下楼声,还有压低的窃窃私语交流声,焦急的, 强忍着呜咽的, 悲愤绝望的,旁边响起了七皇子的小太监低声打探消息的动静。
“殿下……”小成子没担过事, 扑过来紧紧攥着齐承明的一只手, 汗津津的,他也不顾冒犯攥的死紧。这是后怕了。同样是金尊玉贵的皇子,皇长子早年还多了那么多宠爱呢,现在就……
“没事。”齐承明悄声说,“把灯点上吧, 别的等消息。”
他这几天系统监控压根没关过,密切关注着鸿仁帝那边的消息。
鸿仁帝今晚又是熬了很久都没睡, 心里全在惦记皇子被下毒的事, 发狠发了大半夜。他的疑心膨胀到了极致, 刚骂了五六个官员,又发落了几个奴婢,让几队禁卫军去把庶人相关亲眷的府上密不透风的围了,把他们的一举一动全报上来。
他三更天刚在侧殿歇下, 准备眯上一会儿就起来盯着三堂会审,身子都还没睡沉,鸿仁帝就被战战兢兢的老太监叫醒了。那老太监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的把事报了。
鸿仁帝呆若木鸡的坐着,好半天一句话没说。
“……陛下?”赵福满见皇帝眼珠子都不转了, 直愣愣的,硬着头皮唤了一声,大气不敢喘的低下头后嘴角的笑意却越发鬼魅了。
鸿仁帝没看见,埋着头装死的老太监没看见,但是监控位置放得很好的齐承明反而看见了。
他心里一下子留意上了。
——福满公公这是几个意思?
难道这老太监和鸿仁帝不是一条心?
原剧情里没写这个太监的下场,只是作为配角一笔带过,好像是在原男主手里得了善终。在前期皇子时期的时候他也作为大太监威风八面,很受看重,并不欺凌下人。对原身二皇子也从来不给脸色,而是做足了恭敬。
……脸上永远带着笑意,像是白糖发面馒头似的。
齐承明回想了一下他和福满公公的几次交集,没有哪次不见福满公公脸上带笑的。之前只以为是一种标志,现在再看这种笑的滋味……
不好说。
鸿仁帝木木的坐了一会儿,一反常态,神情空落落的抚摸着自己的扳指说:“怎么去的?”
“太医验过了,说是天花致使长殇的。”这句话刚才其实说过一遍了,但老太监不敢多嘴,小心的又重复了一遍。
鸿仁帝又沉默半晌,只说:“让大理寺好好的查,朕也要出席。好好查个干净,事后……诛他们三族。”
他这段话不温不火,一点都不雷霆大怒,只是平淡的语气,却让人汗毛倒竖,危险感掠到了皮肤上似的升起了一股寒意。
“是。”房间里的人都屏气凝神的垂着头,掉根针都能听见。不一会儿,老太监悄无声息的下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昏暗的灯火和弓着身的赵福满。
鸿仁帝瞧不见赵福满还辛苦的弓着似的,只是一味地出神,幽幽说着:“承晓……刚出生时,朕也是对他寄予了厚望。”
这个儿子聪敏好学,脾性温厚,对下面一个个弟弟都有长兄风范,是鸿仁帝心中完美的长子模样。他第一次当父亲,第一次手把手教儿子,第一次操心孩子的学习、心性问题,全是给这个孩子的。
虽说后来三儿更加优秀,天资聪颖又文武双全,赢得他的一份偏爱,但鸿仁帝心里对长子的期望从来没有消退过。
他也是儿子们中第一个入阁的,参政的时候做的也不错。
要不是长子后来伪君子的面孔被戳破,又大逆不道的勾结朝臣,不容兄弟,暴露出骨子里的冷血自私来,鸿仁帝也不至于大恸,彻头彻尾的失望了,从心底下定决心,把这个儿子的继承权彻底剔除出去了。
他后来再把长子放出来的时候,是心里盘算着要让长子去再磨练二子一番,等他们争得火候差不多了,二子磨练成熟了,再把这个偌大的国家交到二子手上。在那之前,谁都不会知道他早在心底就夺了长子的继承权……
可是现在。
现在……
晚年丧子啊!
长子虽然不适合担当大任,但近来对待兄弟们的样子他也改了啊,怎么就被……!
鸿仁帝越想越恨,只等着三堂会审后把那做事了的太医一家子五马分尸,千刀万剐也不足为恨!
他勉强打起精神又问:“大皇子所现在怎么样?”
赵福满不知道皇帝问的是哪方面,揣度着谨慎回答:“这些天里,大皇子妃并侧妃,妾室三人带着皇孙们在所里为大殿下祈福。”
“朕记得长孙将满六岁了?”鸿仁帝回忆了半天,隐约记得大皇子所里有三个皇孙还是四个,长孙不是嫡出,所以他没赐名,现在也记不清了。
“是,大殿下曾问过皇孙殿下入学的事宜。”赵福满从脑袋里把这件事翻出来。
皇长孙的生辰小,实打实的算,后年才该入学呢。那天只是皇长子与赵福满寒暄着送礼,随口说了这件事探口风罢了。但陛下现在说长孙将满六岁了,哪怕算上虚岁也还有些时日,赵福满也眼皮都不眨的认了。
这是好事呢。
陛下怜子,愿意提拔大皇子所,说出去了连淑妃娘娘都只会感激他。
“白天去传旨,过了年让长孙到上书房读书,其他几个年龄合适的……也都送去吧。”鸿仁帝瞥了赵福满一眼,心烦意乱的把厚被子往身上披了披。
赵福满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堂堂皇帝疼惜儿子了,想施恩的时候却不记得孙子叫什么,具体有几个了。说出去真尴尬。赵福满没有提前去探查好这些细枝末节,那就是他这些身边人不够贴心,是他们的错了。
他垂下头赶紧又应了一声。
侧殿里再没有新动静了,齐承明把目光从监控中收回来,身上昏昏沉沉的,心里却有几分警醒。
……皇长子的孩子才几岁,其他皇子大概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原剧情中他们也的确没翻起太大风浪。但是……鸿仁帝活得长,年纪最小的原男主继位登基后,他们也是被扶持着出来闹过几遭的。
现在不用防,但是以后要惦记着。
齐承明翻了个身,艰难的躺下了。
没了太医暗中动手脚,他又偷吃着系统药丸,身上的痘疮渐渐都干瘪了下去,有些已经开始脱落了,这是已经度过了危险期。
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提前松气大意,连一点痘痂都不能磨掉,万一以后他当上了皇帝,齐承明才不想像康熙一样一直被喊麻子皇帝,那可真是不好听啊。
此时是皇子们确诊的第三周。
半睡半醒的七皇子醒了一次,只感觉自己这段时间像是从地府油锅里熬过来一遭似的,他有气无力的盯着房梁发呆,对门外面兄弟们的动静漠不关心。但他的小太监——侥幸活下来的那个,凑过来期期艾艾的把大皇子长殇了的事说了。
七皇子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什么?!”
这急得七皇子当场就想坐起来,但全身奇痒无比,疮疱还没好呢,他又病的浑身无力,坐到一半就倒回去了。七皇子却顾不上这些,心脏一下子缩紧了,担忧又害怕:“你说大兄二兄那里的太医都发现了手脚不干净?”
一阵危机感如同阴云似的笼罩在他头上。
七皇子觉得自己身上的污水要洗不清了!
先不说天花是从他这里传染给兄弟们的,要是大家都没事,倒还能说维持个面子情。但现在大兄……大兄没了!这就成死仇了。
“大兄二兄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啊!”七皇子急得差点咳嗽出来。
大兄是因为有人动手脚去世的吗?二兄那里又怎么样了?他不是故意让兄弟们都染上的,他也不是动手脚的那一个啊!但是其他人会信吗?
他有前科,现在听起来他才是嫌疑最大的那个!但七皇子自己心里知道自家事——他还怀着一丝希冀,父皇明断,应该会知道他没什么人手了吧?
是的,比起他这个小可怜,六兄是中宫嫡子,又受太后娘娘疼爱,外祖家也亲族广众,想收买人手……只有六兄有这样的能力和家世啊!
七皇子在心里祈祷着,一边焦急盯着小太监。但是他们这里的消息都是封闭着,门都出不去,小太监哪能打探什么?只能支支吾吾苦着脸。
这边。
刑部,大理寺与都察院一同监审,皇上旁听的皇子谋害案在几次翻来覆去的审查后,却终于有了结果。
冯太医身后的人竟然是与大皇子有着丝丝缕缕瓜葛的!他们把主意打到了替君主排除异己的想法上去。而大皇子屋子里揪出去的不干净物件呢?是他们设下的障眼法,只怕谋害皇子这种大事万一泄露,还能迷惑一下旁人。
只是他们做的再天衣无缝,也抵不住丧子的老皇帝痛而追查。
“把他们诛三族!”鸿仁帝的怒气与痛楚终于有了发泄口,当场拍案咆哮着,“首恶绑去菜市口凌迟,朕要让大家都好好看着!这就是敢谋害皇子的下场!”
这等残酷的旨意一下,就是许多人头落地,连流放都不许的。但是这一次却没有任何人敢劝上半句有违天和。
皇室的威严不容冒犯,敢于对皇子动手,就必须迎来血的报复。
鸿仁帝生气的地方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几月前,他才因为小儿子不择手段的对二子下毒手而大发雷霆。但是几个月后照样有人敢盯上皇子?好啊,这是真的看他老了,提不动刀了?!他再想要仁君的名声,也不会愚昧懦弱到这种程度!
鸿仁帝有种事态隐隐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的极度不舒适感。
天子一怒,血溅三尺。
这下冯太医,他身后的两个五品官,一个三品外放大员被当做首恶凌迟,其余家小通通绑来处死。诛三族就意味着他们的父族母族与妻族全部受难。
这一下子连着在菜市口处决了一旬多,几百人赴死,杀了个人头滚滚。血腥气在上空盘旋着久久不散。其他被发卖被牵连的人更是多达千人。
一时间人心惶惶。
哪怕现在已经临近年关,整个京城里还是不见半点喜气,也没有哪家敢明着准备过年物资的。往年即便是皇家,也会因为快过年了,先把疑难杂事搁置。就算是要杀头的大罪,也得等到年后再斩,避过年关,以防晦气。
……看得出来这一次鸿仁帝是真的气狠了,丝毫不顾这些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
除了不幸身故的大皇子以外,其他皇子都渐渐挺了过来,情况一天比一天好转了。二皇子虽说身子骨从小不怎么康健,刚染上花的时候哪个太医看了都摇头。现在他反而康复得最早,是酒楼里第一个走出来的人。
“殿下真是有福气!得了一遭天花,连半个痘印都没留下。”小成子提心吊胆这么多天,总算完完整整的可以吐了口气,由衷的夸赞着,都笑眯眼睛了。
“你也很有福气。”齐承明反夸着。他又何尝不是全程在担心小成子?他吃着药丸康复得好,不留痕是应该的,他却不知道万一小成子染上了,他该怎么天天让小成子吃。
“表兄!你没事太好了!”不远处一直停着的马车终于掀开了。表弟王朔大跨步下来,冲过来迎接出门的齐承明,眼里又含了两泡泪。
宋故忙着指挥几个人递火盆,给门口熏艾叶:“快,给殿下跨一下!”
“好了好了,我没事。”齐承明好气又好笑的被一堆人围着忙活,眼睁睁看着比他高一大头、长得又结实了些的表弟做小儿状。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远处。
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是远处楼上久久不变的那道红色衣袍还在。齐承明心里更暖了。
他也清楚温二为什么不过来,如今他俩避嫌装不认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