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了伴读,伴读们和他就是一荣皆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了,他就把凭票那件事的后手交给这四个人办。但第一点——他们也得初步明白经济学知识才行。
果然是文官的孩子好开窍吗?
“一点书都不读是不行的。”齐承明盯着齐继耘,干脆放了话,“我现在知道你大爷为什么不敢把你放出去了。你就算以后想去军中,只知道蛮力杀敌,也当不成将军,没什么出路。”
齐继耘垂头丧气的应了。
他自己也知道殿下说的很对。
齐承明说完一个,又盯了王朔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
表弟都是伯爷了,平日也读书识字,只是在这上面不开窍罢了。
“……!”王朔缩着脖子老实的在表兄目光转走后大喘了口气。
谢天谢地。
虽然他是重活了一世的人,但他上辈子也没学过这些晦涩难懂的玩意啊。想偷偷地努力再惊艳表兄是不成了。
王朔只能继续保证着:“过完年,过完年弟弟绝对把这件事的风声放出去。”
齐承明沉稳的点点头。
现在都快过年了,表弟保证的时间非常近,是当做急事办的。
秦重治听得更不敢大意:“在下回去也会找机会和同窗们小聚,尽快把风声放到外地。”
褚宏还在眼巴巴攥着自己的作业:“殿下,那我……”
“来吧,哪里还不懂我指点你。”齐承明无奈的挽起袖子。
如今论起用人,朝上有大把的官员急着为他分忧,到现在还在鬼迷心窍的牢牢相信着他是陛下爱子的传言。但要是想执行懂得齐承明思想的新事物新观念,他还是急缺人,只能手把手从身边教。
王朔欲言又止了一下,默默用眼角余光打量着那边。
他虽然上辈子一直在打仗,但是他记得清清楚楚表兄依仗的重臣名字啊。那几个有的还没发迹,只能再等等了。已经在朝为官的几个……他能不能想办法把人要过来提前接触表兄的新思想?
用什么理由呢?他又是武官又是勋贵,和人完全搭不上边……
王朔陷入了沉思,只能先把这件事撂下。
家里外祖父母打算去庄子上把娘请回来,忙着商量他的婚事,也不知道为什么急成这样。过完年还有表兄交待的差事要做呢,忙成这样,过后再说吧。
……
新的一年很快到来了。
大雪覆地,巍峨的皇宫与高耸的洛阳城墙在雪中如诗如画,这还是齐承明第一次在京里过年,果然如他想的那样,大冷天被叫进宫里吃家宴。
皇子皇孙们坐了一桌,因着没有其他女眷,大皇子妃破例与他们同坐了。有头有脸的妃嫔们在旁边另坐几桌。
齐承明这还是头一次见到皇长孙。
几个小孩打扮得规规整整的,跟着坐在大皇子妃身旁,小的被奶母抱着,最大的一个也不过四五岁。当鸿仁帝坐上座席与皇后共同举杯的时候,这位皇长孙还在呆呆的盯着宴上的汤锅子,看着有些馋了。
他的奶母在后面看得着急,想要上前提醒又不敢。
大皇子妃只当看不见一样,全程静静的,一只手微护着有些凸起的小腹。见齐承明目光投过去了,她抬头露出一个感激的神色来。
远远关注着这边的淑妃神色复杂,似怨似喜,最后不作声的转开了视线。
她恨自己的儿子去世时,二皇子却被皇上迎着回了宫父慈子孝。但她又听闻是二皇子好心提醒,儿媳才注意到怀了身孕,没有使她没了嫡孙。
淑妃心中百般滋味,原本的种种野心,后来设想的种种报复计划,全都泄了气。
……她往后还是把嫡孙平平安安养大,等着向新皇求个差事吧。
便是为了这个,淑妃也不愿再轻易得罪二皇子了。
敏锐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回过头却什么都没找到的齐承明:“?”
薛妃也在妃嫔那一桌上坐着,把这一连串反应都看在眼里,她默默不说话,只是动了筷子挟起一粒盐煮蚕豆,打算着过后想办法把这消息递给二皇子所,当做提醒。
齐承明不大耐烦枯燥的宫宴,只能提起筷子不断吃饭。
今天的饭食全是汤锅和炖菜,好在里面放了与金子同价昂贵的胡椒作为佐料,放得足足的,御膳房大厨又是做惯了汤汤水水的汤宴的,这些道烩菜锅子各有滋味。有酸辣的,有鲜美的。
齐承明尝了尝,觉得也不错,但是让他天天吃还是受不了,偶尔一尝罢了。
不多时,鸿仁帝就在上面突然宣布了一件事——
嫡公主的婚事定下了,新夫婿是翰林院里的一位清流官员。
划重点——贫穷的不知名小官。
齐承明差点呛到:“咳咳……”
这么突然?!
过完这个年,三月的时候就是春闱了。到时候不知有多少新科举子能供鸿仁帝挑选,皇上反而赶在这个节骨眼前把女儿的婚事定了?夫婿还是这般……
齐承明知道老皇帝急着把他和六皇子隐隐的联盟拆开,但至于急到连几十天都等不了吗?
他转头去看六皇子。
怪不得今天一入宴,少年人就埋头闷声吃饭,也没兴致交谈了,心事重重成这样,显然是早知道了。
齐承明又去看皇后,皇后娘娘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没有半点惊讶。至少从表面上看她是很满意这桩婚事的,不会去拆鸿仁帝的台。
等到散场,齐承明今晚特地打算在宫里留下住一晚上了,他强忍着没在路上问什么,也带上了七皇子,三人做足了兄友弟恭的戏码一路回了皇子所。
七皇子最近是真老实了,眼巴巴看着他们两个交好,站在皇子所门口的时候也识趣的乖巧道:“兄长们再聊,弟弟今晚偷吃了杯果酒,先去睡了。”
“嗯。”齐承明应了一句。
哪怕他知道七皇子这样的乖巧都是装出来为了讨他欢心、好如同其他皇子们那样谋一份差事和银钱的。但七皇子一路上能打掩护,现在又知情识趣的主动先进去了,齐承明还是脸色缓和了一些。
七皇子仔仔细细打量着二兄脸上的变化,这才松了口气,满足的带着小太监进门去了。
他身边原本那两个太监一个沾上了天花病逝了,一个活到了回宫,却被父皇惩罚,打了三十大板咽气了。现在跟在他身边的是两个生面孔,都是新来的,七皇子使的不顺手,最近过得更是委屈巴巴。
齐承明一个眼神,柿霜就恭恭敬敬的退到了远处,六皇子的小太监也跟着离去了,给他们创造了安静的环境。
“怎么这么突然?”齐承明问,他看六皇子阴阴沉沉的样子,短短一段时间没见,小少年就阴鸷的像是变了个人。
“父皇和母后大吵了一架,然后父皇就指了婚。”六皇子紧紧攥着拳头,声音沙哑的说。
他不敢说是父皇要冷宫里的叶庶人出来参加宫宴,母后不愿,最后还是父皇冷着脸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让六皇子吓得起了一身冷汗,母后也是,最后她才镇定的同意了。
父皇也许是已经发现母后做的祸事了,也许是还没证据,也许是气母后所以报复到了皇姐身上……
所以父皇当即就说了皇姐的新夫婿人选。
那会儿六皇子听到风声,就忍不住去求父皇,他也不理解为什么父皇甚至都等不到春闱。
“父皇……当时笑着问我。你们是不是都嫌三公主的夫家清贫,攀不上什么风好帮你们的忙?”六皇子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喉结,说这一句话的时候声音涩哑。
他当时被狠狠吓到了。
六皇子从没见过父皇这么危险的模样,就连他上次大发雷霆训斥的时候都没有那一瞬间恐怖。
六皇子死死攥着自己的衣摆,抬起头执着的问:“二兄,你比我聪明……父皇的意思,是怪我们太交好了吗?他也不乐意看着皇姐和你家结为姻亲?”
齐承明面上不显,只是轻微点了点头,心里却在大叹气。
傻孩子!
这都过去多久了,你总算回过来味了吗?那天老皇帝为什么发火,你也想不明白吗?
倒是鸿仁帝为什么连春闱举子都不许三公主沾染,齐承明还是想不通。他在宫中打听到的消息一直都是说,作为唯一的女儿,三公主备受皇帝宠爱啊。
六皇子神色悲痛而愤然,脱口而出:“父皇也太过分了!”
他脸色变幻良多,最后一把攥住齐承明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重重的说:“二兄,以后我表面上不能再亲厚你了,但是我与皇姐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他咬咬牙,想到父皇已经说了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想到母后被夺走再也没有接回来的宫权,想到自己事后悄悄调查到的东西。这个大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一旦炸开,他自己就要步三皇子后尘变成庶人了、他的新靠山也要指望不上了。
这个脓疮,只能由自己戳破。
六皇子眼一闭,不破不立的交出了投名状:
“二兄,冷宫里那位叶庶人是冤枉的,当年你巫蛊之祸下定论的事情有我母后在其中推波助澜,弟弟什么都愿意做,只求二兄给个机会,能让弟为母后赎些罪孽!但这件事和当年你母妃的去世……我猜测都是容妃娘娘做的!我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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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唉,肺气肿。
第206章
齐承明:“……”
突然听到这么大的爆炸性消息, 齐承明的脸上凝滞着,一时间没有做什么表情。
六皇子狠下心说出了这个隐瞒多时的大秘密,如释重负的放松了肩膀, 眼巴巴的盯着二兄,坐等审判了。
哪怕接下来要迎来一个坏结果,他也受够了这种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因此下场凄惨的感觉了!
齐承明把话在脑袋里过了两遍, 问:“你怀疑容妃是幕后凶手?”
六皇子连忙点头, 却没有说死:“那些线索都是这么表明的。”
齐承明心中计较,没打算再问巫蛊之祸和叶庶人的细节。
要说为什么……这件事还是当初宋故动手起的引子, 为了替齐承明出气。最后鸿仁帝没抓出来当年的真凶, 只把这个倒霉的叶姓妃嫔贬为庶人,留待后续。
现在六皇子自揭伤疤,说当初原身二皇子刚出生时那场巫蛊之祸的来源……与皇后和容妃有关。
他说了有证据,那么容妃也许真的不干净。
但皇后在这其中真的只有推波助澜?不是主要参与的人?齐承明也不太相信。
他总要自己调查的。
齐承明脸色有些复杂,没有当即表态, 只是简单的说:“你是你,你母后是你母后。先带我看证据吧。”
——二兄这反应已经比他想过的最坏结果好很多了。
六皇子强打起精神往远处扭头, 对他的贴身太监招了招手:“你去毛家通一声气。”
他又扭回来诚恳的看着齐承明多解释了一句, 这种时候又很有谨慎的皇家心眼子了:“过几天二兄你再去找通源毛家, 他们就住在东大街,毛府的大公子是我伴读,这些事他替我守着秘密。”
“因为我们明面上不能再交好了,二兄。”六皇子说起这句话还有点咬牙切齿, 十分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