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承明心里有些发暖,面上却冷笑一声,和和气气的回他:“不劳关心,这案子已经移交给大理寺了,哪算得上为兄负责?”
宁王努力分辨了一下青年人的神态,确认他说的是安慰的真话,心里一松:“……”
那就好。
他当场放心了。
两兄弟就此无话分别。
刚才这番对话放在有心人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七皇子若有所思:“……”
隔天,京城里就传起了‘太子殿下上来就负责了这桩案子,结果到现在都没什么动静’之类在委婉的指责能力、随口一说的抱怨。
传流言的人说的不敢太过分,也不敢把矛头公然指向太子,只能用这样的话潜移默化,随口带上一句,想去影响人们对太子殿下的第一印象。
“太子殿下,咱们的人没管,此时一动不如一静。”沐大学士汇报这件事时全然不着急。
齐承明也不急:“挺好的。”
他等着鸿仁帝用事实去打别人的脸呢,到时候该急的就另有其人了。
就是这两日。
三司会审终于收到了陛下的御笔亲批,这桩卡了许久、引来争论无数,备受瞩目的案子也终于迎来了结果——
“……南地商人王大男,弑父忤逆,十恶不赦!本应秋后问斩。然朕怜其孝心可嘉,忤逆乃为母为妹之故,情有可原,今网开一面……改判流地三千里,陛下亲口嘉许其‘南地孝子’美名,记入县志……”
当茶馆里的博士大声诵读文书到这里的时候,在场听着的人全都按捺不住叫好喝彩起来:“……好!!”“是条汉子!”
“南地孝子,听起来怎么样?”
齐承明低调的坐在楼上,听着下面炸雷滚滚般的呼声,心满意足的问。
前刑部尚书笑容慈和,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以茶代酒举起敬太子:“在下替他谢过殿下。”
“咱们都要谢谢太傅才是。”齐承明一转头,也对沐大学士举起茶杯。
要不是沐大学士人活得久,消息知道的多,他们还不知道这次该从哪里破局,哪能这么轻松?
“陛下这么一来,就是在为太后娘娘出气了。”沐大学士不骄不躁的与他们举杯共饮,自有一番淡定的风度,“王大男是能记入县志的大孝子,其父算什么?”
鸿仁帝没法再去多找早就逝去、且是太后生父的李家主的茬,难道还不能随手摁死一个喜欢施暴的平民百姓吗?
“陛下还有后手的。”前刑部尚书满意点头。
果然没几日,齐承明在府里就听到何大家打听来的新消息——太后庶弟以权谋私,中饱私囊的事发了,据说这些年来他在偏远地带外放当了个小官,一直没什么晋升,弄权的滋润日子却过得不错。
为此陛下大动肝火,还要追查这人的钱财都是从何所得,据说似乎都牵连到了已故的太后生父名声……
“这下尚书大人才能放心告老还乡了吧。”
想必太后娘娘这两天心情也会很舒畅了。
齐承明听得心情不错,扬声吩咐:“柿霜,去告诉房姑姑,晚上府里加一道冷淘面吃,一起庆祝庆祝!”
“哎!”
……
至此,齐承明当上太子后的第一道差事算是办好了。算算时间,嫡公主也终于要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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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七皇子若有所思:……
齐承明:呵,就是演给你这种人看的!
(果然流言四起)
第228章
嫡公主的成婚之日定在了六月初七, 原本就显得仓促,逼得这几月里工部加班加点的修缮公主府,到了现在六月初了, 才勉勉强强把府邸翻新得可以入住了,岌岌可危的赶上婚期。
皇后派来收验的人十分不满,越看脸色越铁青。
先不提这座府邸是随便搜罗来的犯官宅子改建来的, 只说工部的手艺, 外表大面上的规制看起来严丝合缝,没有一点僭越, 但内里构造粗糙至极!
屋檐上只加铺了一层薄薄的琉璃瓦, 除了好看一无是处,日后恐有漏雨的可能。堂前连个照壁也无,刺眼的阳光直喇喇的射进正房,住进去怕是又晒又潮。花园流水只简单弄出了些石头堆砌,一路走来光秃秃的, 不说名贵植株,连普通花草也稀稀拉拉。
这种简陋的房子, 也敢让他们公主入住?!
收验的总管太监气急了就要找他们理论, 被大宫女努力拦住了。
“别忘了娘娘出来前说过什么。”大宫女神色悲戚又带着警告, 按住他肩膀的手重重压了一下。
总管太监:“…………”
两人双双沉默下去,不说话了。
最近他们宫里日子过得艰难,皇后娘娘也低调至极,凡事压着他们不许张扬。尤其着重叮嘱了来验收的他们, 若是公主府有什么不妥,除了万不得已之时实在遮掩不过去的,其他的切莫声张,她给了沉甸甸的两个荷包和私库对印, 许他们自己在私下帮着悄悄添置。
“咱们就算去理论,也挑不着什么好。”大宫女瞥了一眼远处等着的工部官员,对方倒也没有露出什么气焰来,老老实实站着,不停地抹着额头上的汗,还有些气虚理亏的模样,显然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周全,又无可奈何。
“……修缮工期给得紧,他们能把建制修好都算不错的了。”
这理就没办法再往下争论了。
非要闹出来,就得怪陛下为什么非要把时间定的这么赶了。
那绝不是皇后娘娘想看到的局面。所以这个亏……无论如何也得他们自己吞下。
好在距离婚期还有几日光景,他们有补救的余地。先把公主府再补得光鲜亮丽一些吧,那些能来见礼的人都是皇亲宗室,各个长满了心眼子,至少不能让他们看低了公主。
日后……日后再慢慢调整那些暗处住的不舒适的。
两人对视一眼,没了异议。
等到公主府验收完了。借着宫里大肆调动库房,为公主送出嫁妆时的动静,管事太监与大宫女悄悄把一批不在名单上的花草财物运到了公主府,四处添置打点,用的全是娘娘的私库。忙完这些,他们还得去汪家送补贴。
汪家只是清流小官,别说当驸马时必有的聘礼了,要不是陛下有赏,他本来连一身华贵的婚服,一辆体面的婚车都凑不出来。陛下赐婚时赏过的金银珠宝、锦罗绸缎,其实就是默认这些当做聘礼。
但……还是太寒酸了。
这让皇后怎么接受?还是只能用私库悄悄补给汪家,让他充当聘礼晒出来。
如此折腾忙碌几天,就彻底到了婚期之日。
齐承明早早从宁王那里得了帖子,见面的时候少不了互演一波。七皇子还是跟在宁王身边,这一次他倒是学乖了,听着没动什么歪心眼,只是脸色不大好。
想来他也知道,即便皇上现在不待见公主了,只要宁王还在,他就最好别在公主大婚这天闹事。
所以六月初七这天,快到傍晚的时候,小德子看着天色进了书房提醒齐承明:“殿下,该出发了。”
“不急,你先让人去套车。”齐承明摆了摆手,神色凝重。他正讨论到关键处,稍微延误一会儿不耽搁事。明面上他们关系生疏,他只要在差不多时间去公主府吃上婚宴就够了。
小德子一抬眼,有些讶然。
和殿下在书房里说得热火朝天的人居然是威勇小伯爷,殿下的表弟兼伴读。他和其他太子伴读不是有差事去做吗?都好久没露过面了。
这些不是小德子该细想的,所以他应下一声,出去重新把门拢上了。
王朔接着刚才被打断前的话沉声说:“……咱们京城在中原地带,太原离这里算不上多远,也称不上近。这都两个月了,章进士去上任的时候传来消息说,那件事的风声已经传过来了。我去查了查,京里的确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一切……准备就绪。”
齐承明无声吐了口气,点点头:“原定计划就是在春闱后动的手,再让皇上最后乐一天吧。”
“他要是过两天还发现不了,你们就去推一把。”齐承明的表情意味深长。
章季的成绩是只能外放当官了。齐承明前不久找了个空和他聚了聚,章季就顺理成章的被他运作去了太原当县令。为殿下和好友效力——这种事不需多言。
但章季也学精明了,他暂时没有对外说自己在为炙手可热的太子殿下做事。所以他仍然是章家中可有可无的庶子,这次成了外地县令,章家不闻不问,就像是没有这个庶子一般。
“知道了,表兄。”王朔眯起眼睛蠢蠢欲动。
“至于王家……”齐承明陷入了沉默,思绪万千后,只剩一个什么含义都没有的微笑,“这是他们自己选的。”
“别看我们都姓王,表兄——我现在算是知道什么是世家了。”王朔耸了耸肩膀,微妙的笑了一声。
自古以来,“王”就是一个大姓。齐承明刚才话里说的,是当年早早慧眼识金、在齐承明流放到柳州就提前开始交好他的那个世家——也是太原王氏旁支的一个当官子弟,沐知州的同窗友人。
自从齐承明回了京,在陛下面前炙手可热后,太原王氏来和他交好的人就变成了主脉一支的子弟,只是这时候齐承明与他们低调接触,并不摆在明面上,关系不远不近。他们也很有默契,除了时不时提供财物帮助,平时从不打扰。
等齐承明忍无可忍的吩咐下去,准备在春闱后启动后手,狠狠给鸿仁帝一个耳光扇的时候。他放出去钓鱼的风声,第一个吸引来的,居然是支持他的太原王氏。
……齐承明当时觉得不妙,因为这个冤大头的位置只是个诱饵,是顶在他前面蹚雷、吸引鸿仁帝目光与火力的炮灰,是将来迟早要被第一个瓦解掉的世家。
看不顺眼的世家有那么多,齐承明当然不希望入套的会是唯一交好过自己的王氏,这是人之常情。但,“柳州凭票的胜利机密”对齐承明以外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个甜蜜诱人的大馅饼,包括鸿仁帝,这对他们来说是实打实的好处,是让人打得头破血流都必须抢到手的好东西。
谁会觉得这东西有害处?
长达几百年的思维与知识差异是无解的,就算齐承明联络了他们,挑明了说破了嘴巴的去解释这东西以后绝对讨不了好,而且不管是在当今陛下手中还是在以后自己手中,或者在其他登基的皇子眼中,只会是眼中钉。太原王氏也忍受不了这样的诱惑,想要分一杯羹。
是啊,从他们的立场出发完全没毛病。
太子殿下是他们从微末就开始支持的人,现在太子殿下手中一定要放出一种暴利的方子,凭什么这东西不让最亲近的他们去敛钱,而是让其他世家得了?
哪怕这东西明摆着日后是个大坑,但,那又怎样?
世家的底气是其他人永远想象不到的。说白了,他们虽然选择了皇子去支持,但这不代表他们把所有利益都压在此皇子身上,哪怕这皇子日后必定登基,他们的荣华富贵也不来自皇权。皇权能不能奈何他们,日后能不能让他们跳了这个大坑吃亏,还在两数之间呢!
因此,太原王氏坚定的入了局。
齐承明也唯有沉默并尊重。
说白了,他和世家的关系本身就没有太多,就算与王家有过几分交情,也打消不了他日后必定对世家动手的理念。他想夺嫡登基,不是靠世家的。世家心底里没有真正敬畏投靠他这个皇子,也是他们双方心知肚明的。
那就各走各的路吧!
看看最后是齐承明斗得过他们,还是世家摘取齐承明的秘密果实全身而退、赢得过皇权。
“表兄,我先走了,太原再有什么新情况,章进士补了县令后会传过来的。”王朔起身打了个招呼。
太原到洛阳约有九百里路远,来回把控情报消息的传递,在两边弄事,需要时时盯着。未来这段时间王朔和其他几个伴读得在京城里暗中捣鬼,非常忙,压根顾不上了。
得亏章季去那边上任了。
“知道了。”齐承明揉了揉涨疼的太阳穴,出门也换了身竹青色的新衣,叫上宋故带着贺礼,去参加嫡公主婚宴去了。
为了不让鸿仁帝夺走“凭票制度”,也为了狠狠报复鸿仁帝这个阴晴不定的老登,齐承明几年前留下后手,今年又先后秘密布局,大小也有几个月工夫了。为了躲避开鸿仁帝的注意,费了许多心血。
每逢大事有静气,现在发动在即,他越发应该沉稳住,冷静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