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交给太子去办……假若办不好了,他再不得不去求世家也有个缘由。要是太子力挽狂澜了……正好把世家也甩给他应对。
朕乃天子,本该高高在上坐镇执棋, 哪能入了局?
等事情都解决了,到时候……他总能想办法再把太子长硬了的臂膀卸下来!
鸿仁帝眯起眼睛,想到今天在朝堂上的难堪无力,他坚定地认为这是君臣暗中勾结、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的缘故。论起血淋淋的争斗,太子才几岁?在他面前嫩得如同一颗冻菘!将来他总能斗得过黄口小儿的。
……不能白白把江山便宜了世家。
理智归来后,鸿仁帝长喟了一口气,脸色难以缓和如初,但还是说道:“众爱卿言之有理,太子跟随沐太傅在六部历练已有一段时日,课业优异,是时候委以重任了。”
“陛下?!”“陛下——!”世家子们彻底急了,保皇党的忠臣也焦急着不赞同陛下上来就放手这么要紧之事。
“此事……就依爱卿们所言,交给太子了。”鸿仁帝慢慢地说着,不顾心腹们难看或是担忧的神色,又说出了后一句话,“只是——太子毕竟是第一次主持朝政,曹爱卿,你去帮着提点一下。宁王也该帮衬一下你兄长,一同去吧。”
旁边全程吃瓜的宁王本人:“啊?”
齐承明却眉眼含笑,到了这里终于像是耳朵不聋了的抬起眼帘,欣然受命:“是,父皇。儿臣定当竭尽全力……为国分忧。”
皇帝理政时的几位大学士中,最与鸿仁帝理念相近的孤臣便是曹大学士。这次忙着与世家暗中开战,也是曹大学士这位鸿仁帝心腹在背后操纵,代表了老皇帝的意志。他是此事中了解内情的一位知情人。
鸿仁帝是不情不愿的全盘放手了,但权利不可能给的这么痛快的,哪怕是出于害怕江山被太子折腾没了,他都得点一个将过来盯着齐承明的行动——所以齐承明对鸿仁帝派出曹大学士或者旁人毫不意外。
宁王嘛……
宁王就是个添头了。
别管是想给齐承明添堵还是想捧起宁王与他相争,齐承明都心无波澜。
他准备好好给这个弟弟紧紧弦,要是能干上一些实事,历练成了,也不枉宁王来办一趟差。
“臣……遵旨!”百官们浩浩荡荡的跪下齐声领旨了,不管有没有异议,鸿仁帝都这么定下了。
齐承明微微转过头,正巧与七皇子躲闪的眼神对上,少年人不甘心的跪在地上,眼底还没有藏好的不甘和难以接受泄露出了端倪。
齐承明平静地抿了一下嘴唇。
现实发展已经和原剧情天差地别了,他处处提前压着原男主,把原男主的年龄优势变成劣势。提前拉拢朝臣,做出政绩……原男主七皇子现在只能跟在他和宁王背后,吃灰都赶不上。
但……齐承明已经无需在意他了。
他现在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鸿仁帝本人。
下了朝,百官们议论纷纷的嗡嗡声连成一片,各个都在压低声音说着今天朝上的刺激大新闻,有支持太子殿下的人,就有忧心忡忡定国会不会被太子殿下折腾坏的人。还有一些世家子神情叵测,匆匆离去,这是赶着写信传书去了。
王传道走近,他的脸上没有喜色,也没有像那些普通官员一样去恭喜太子殿下荣获大权,而是言简意赅的一拱手:“下一步该怎么做?请殿下吩咐。”
对王传道来说,这只是救国的第一步确定了而已。
“边走边说。”齐承明对他点点头,叫上宁王,沐大学士和其他几位重臣,刘老大人等人,一起出了大殿,往六部办公的值房前去。
具体该怎么做,齐承明都和心腹属臣们反复讨论过了,这其中最清楚的人就是几位伴读和沐大学士。其他臣子只是隐约知道太子殿下打算怎么做,并且自己要在其中做点什么。
现在就是商讨细节的时候了。
迈进了一间空值房,齐承明从怀中取出一副早就准备好的舆图来,铺开到桌面上给众人看:“当务之急,是如何筹备军需粮草送往边境,前线大军等不得。诸位大人看,这里,这里和这里几地,都有丰富的粮食产出,我们可以从这些地方谋取粮草,顺利的话,再征收一批银两。”
“这……”
刘老大人一眼看出这几处方位都是世家管辖范围内,近几月打仗中途,世家管控下的这几地都不许大量买进粮食,物价也飞涨得很高……正常征收早就不行了,陛下想遣人在暗中正常采买也做不到、太子殿下是什么意思?
难道世家的人会头脑发昏,主动又送粮食又送银子?
齐承明看到几位重臣面面相觑的脸,全是半信半疑,只有户部尚书还很沉稳,热切表态道:“太子殿下在柳州的手段极其高明,让下官佩服不已,还请吩咐。”
齐承明不再卖关子了,点名盐铁司:“前线战事吃紧,后勤补给跟不上,必须严控。我会写一封太子令旨,即日起,盐、铁、茶、矿几项必须以白银实物交易入税,私币统一废除资格。”
“是。”户部尚书眼睛都不眨的应下,神色凝重,他只猜到了这是针对世家的办法,却还不懂这有什么关窍。
官府发行的银票早就烂到家了,白银在民间一直很稀缺,这条命令一下,只是让银票更烂而已。世家的王氏币会被这条命令限制,可太子殿下的属地……凭票不能用了,这些生意不会也被影响到吗?
而且相比之下,世家财力底蕴丰厚,五姓七望遇事同气连枝,他们就算全用白银交易也最多是阵痛,远远到不了伤筋动骨的程度。反而是太子殿下的属地就……
这算什么?杀敌一千,自损八千五?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太子殿下背靠着整个定国想打消耗战……都、都不一定打得过世家们啊。
齐承明却像是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似的,缓缓说道:“直来直去的比自然比不过。这种时候,我们需要一些卑鄙的手段……”
他示意几人凑近,低声耳语了些什么。
在场知道一些内情的人表情还算沉稳,头一次接触这种朝政就灌了满耳朵黑泥的宁王表情逐渐凝固,渐渐怀疑人生。
最后,他忍不住期期艾艾的小声问:“这办法听起来都很简单,父皇……就没想到过吗?”
太子兄长的办法听起来过于简单易懂了,甚至开始让宁王质疑鸿仁帝连这点手段都不会吗?
齐承明摇摇头,没办法细说:“其实不一样,整个大定只有我能这样行事。”
办法一直很简单的。
区别只在于齐承明蛰伏多年,积攒拥有了应对这些危机的底气与手段,他能为此托住底罢了,实在不行还有现代眼光和基建系统这两样降维打击来帮忙。
鸿仁帝哪里不知道他能简单粗暴的对世家钓//鱼//执法?但一时爽了只会导致过后更难捱。他身为帝王也会被封建王朝的种种局限性掣肘住,世家想卡他脖子的时候他就是动不了了,是他不想脱身吗?
重臣们陷入了沉默,各个若有所思。
刘老大人突然深深看了太子殿下一眼。
且看殿下是否真的能成事吧,这背后代表的意思可不像他说的那般轻松……
齐承明如此这般的和重臣们在宫中密谈了几个时辰,过程中瞥到那位曹大学士全程一声不吭,静静听着,没有要来添堵的意思。等全数安排完了,已经到了晌午时分,众人饥肠辘辘。
齐承明就转道请大家到酒楼里,吃个饭再各自散伙。
他看到全程跟在身后的小成子静静思索着,眉头苦皱,还是觉得今天齐承明安排的那些内容听起来高深莫测,云里雾里。青年太监的脸上沾染着一点畏惧的沮丧,似乎是怎么都不理解的懊恼。
齐承明悄悄侧过身来,噗嗤一声爽朗的笑了:“别想了,我没把前因后果说清楚,你怎么可能听得懂?”
只有心腹才能获得他掰开了揉碎了解释的机会,其他朝堂上的臣子,照着他说的去做就是了。
“看看这封信吧。”齐承明不再打哑谜,把怀中新旧几封信都取出来让小成子看。上面的署名都是太原章季。
小成子按照时间先后取出来看了看。
上面写着,一月前,章季就按照齐兄要求,往太原府散出大量探子散布谣言,指责王氏币所属的钱庄无法轻易兑出大额银子来,找了一些托在其中弄鬼。等搅得人心惶惶时,又让来自江南的商队伪装成大大小小的各色商人,在暗中高价囤收王氏币……
如此一进一出,太原府的许多百姓要么经不住发财的诱惑,要么陷在恐慌之中,半推半就的把手中的王氏币都换回了银子保安心……
到了此时还只是简单的伎俩,世家可以轻易甄破应对。
“但是……”齐承明平静叙述,“世家学艺不精。从一开始,我的人只教了他们怎么平衡私币与世面上的物资计算。告诉他们若是私币与物品不等时,就必须进行补充或削减。却没有说——若是学不透彻,没有灵活运用……有的时候,这种补救才是致死的一刀。”
“继续往下看。”齐承明示意小成子看下去。从一开始他的人教导时就藏了私,就是为了让世家在此刻自取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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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章卡了整整一天,写的我痛苦面具。月半不是专业的,经济学学的也很浅显,所以不知道有没有大bug,大家看个乐子就行。(下章继续写针对世家的计划)
第238章
当太原王氏发觉市面上流通的王氏币突然大大减少, 是有人在背后暗中收购,从而导致市价都在降低,百姓买米买粮的价格都逐渐恢复正常的时候——这绝不是世家愿意看到的。
本来前线打仗, 世家所在几地的粮价就在逐步走高,这是战争财,只会越来越高。导致一国皇帝也束手无策, 明面上的强征过了几轮了, 再征连个理由都找不到了。
太原王氏自然而然的会得出阴谋论:
背后捣鬼的人一定是皇家。
只要粮价降下来了,想暗中大量收购或采买还不是轻而易举?
按照那位“大才”先生的锦囊指点, 为了调整物价, 太原王氏立即发动范围内的五十二个钱庄一同制币,务必按照公式计算,让市面上流通的王氏币与物资约等,抬高物价。
至于说他们钱庄发不出银子的谣言……
简单啊!
这说不定是周围哪些钱庄、乃至世家私底下眼红他们太原王氏吃肉、自己只能喝汤,所以搞出来的刁难。简直是太简单了, 他们王氏往松了说也算千年世家,在太原多地的族库里储存有大量银两、只要源源不断的供给到钱庄正常发放, 这谣言就会不攻自破。
“……”小成子看完了信, 眉头紧锁。
他没有第一时间抬头去问殿下, 这些小打小闹看似世家都能应对,那么为什么要做这些呢?
身为贴身太监,他该好好动脑子了。
小成子想到了殿下方才不假思索发出的那一条太子令旨。也是与白银有关系的,殿下就是要从银子上做文章来对付世家……
齐承明鼓励的看着小成子绞尽脑汁:“你慢慢想, 去隔壁吧,我给你们另开了一桌菜。想到了再来告诉我。”
一顿酒足饭饱。
不,在场臣子都是用茶代酒的,这是齐承明做的主, 防止除了差池。有齐承明在场的时候,这顿普通的席面也吃的拘谨多了,齐承明不耐烦臣子们时不时跃跃欲试着过来试探,好像这顿普通的饭食必须包含“吹捧上司”之类的政治任务似的,他满意的朝王太傅那边瞥了一眼。
还是王传道这几位接触过的大人好,只知道埋头吃饭,压根不喜欢过来奉承。
等饭罢,在场初次接触过太子殿下的几位朝臣心里也有了底,摸清楚了这位殿下不喜欢繁文缛节,能不能做实事还未曾可知,沐大学士和吴太师,包括刘老大人,曹大学士态度都这么倾向配合了,他们这些底下的官员也不敢误事。
洛阳十月的风还是热热的,齐承明已经学会了出酒楼直接上马车回府,这样便不在外面散步,也能不去看洛阳城里那些糟心的规划。他打算回他那偌大的太子潜邸后花园里再消食。
出乎预料的,许久没见的碧菽居然在一条流水旁蹲着,和几个太监打扮的人比比划划着争论什么。
“这是在做什么?”齐承明听了一会儿。他们似乎在讨论怎么改建公主府。
碧菽负责了这份差事后,头发胡乱梳着,衣衫也没有那么干净整洁了,精神状态却显得容光焕发,比起最开始温柔的气质,现在更显干练。
“殿下,公主暗中捐了一笔银两给前线,原有的方案就不能用了,我们在商量该削减公主府哪部分的改建。”碧菽转过头行了个礼,指向图上后花园的部分,不卑不亢讲解,“以臣的意思,这里削去活水,会省很大一笔开支。”
齐承明恍然的扫视周围。
这是做实地参考来了。
“三公主捐了钱款?”齐承明今天新接手的朝政,还不知道这回事。
“是的,公主殿下听说了前线的困境后,以身作则,把银两交给了宁王殿下代交给户部。”碧菽神色有些钦佩。
身为唯一的公主,她还以为三公主一定被养的娇纵或者高高在上,没想到这几月相处下来,三公主性情很是温柔可亲,换句话说,过于温柔了,不大有自己的主见。
齐承明点点头,心里同样意外。
虽说不知道能有多少作用,但这份心意就是好的。他记了下来,绕开碧菽几人在的位置,找了一处清净的花木树林踱步着。
小成子就远远守着,并不过来,留给殿下一个独处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