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们派去的几波人全都死伤殆尽了!甚至有的侥幸活下来的活口,还得大管家忍着心痛派人去灭口。
有那种兵器在手, 数量还不菲, 他们派多少人去都像是割稻子似的。
“兵部好像确实有新研发的什么弩……”王忱消息灵通,眯着眼睛隐约回忆起什么, 他的脸色更阴沉了, 一拳砸在桌案上,似是自言自语的问大管家,“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可以阻拦?”
“太子殿下急急派了驻军来迎……”大管家憋屈委婉的说。
他们能动手的时候本来就短,后面又是大营中军来押。就算是世家,在没有万全灭口的把握下也不敢轻易暴露自己袭击军队的事情。
“……我去给……其他几家写信。”王忱牙都要碎了, 还是只能认了。
他们几处世家心照不宣的暗中筹谋,就是为了掐住皇帝的命脉。世家在背地里高于皇权, 这是他们长久的认知。但这一次……他们是逼不了皇帝低头了。
到现在王忱都想不明白, 处处算计都很简单, 往常都能应对。怎么这一次就诸事不顺,最后落了个失败结果呢?
……
五小子咧着整齐的一口牙齿,傻笑着坐在牛车上,地面上的车辙吃重、被压出了深深的痕迹。满满当当的粮食和金银铜钱载在一辆辆车上, 远远一道长队,向太原府郊野接应他们的大军驶去。一把把沉重的精钢制造的弩被人持在手中,闪烁着低调森冷的光。
“这下好了,军晌粮草都不愁了!”
“还有就是……”黄叔含蓄的赶着车, 用没瞎的那只眼睛瞥了瞥路边隐约可见的被丢弃的王氏币残骸,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表情却是同样的畅快。
世家和王氏币这些殿下的心头大患……也被打击了。
双管齐下。
后面王氏币还能不能被补救回来?黄叔不知道,但他清楚,殿下一定知道该怎么做,他们这些下人只需要听命照做就是了。
京城中。
兵贵神速。
距离太子临危受命不过短短一旬,形式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押着满当当的粮草与银两的辎重车早已向各处出发,蹦跶得正欢的世家偃旗息鼓,自顾不暇。太原被抄家的大小世家血流成河,原本该庇护他们的王氏这一次哑了火。
户部的大小窟窿被理得顺顺当当,太子分外能干之名一时远扬。
鸿仁帝在宫里密切关注着近期的消息,听到这些喜讯也没有露出什么好脸色来。
“太子有些手段,只是还是太轻率了。”他淡淡说着。太子几乎是踩着他的名声上去的,这怎么能让鸿仁帝高兴得起来?
且太子对太原王氏用了些计谋,后被王氏以同样的手段反击了回去,这些鸿仁帝的暗使都查到了。让鸿仁帝忌惮的是,太原王氏对此毫无招架之力,同样的招数,送去柳州和江南却稳如泰山,连点水花都没溅出来。这下面的水很深啊,让别人甚至不知道——太子是怎么应对的,无从学起。
之前鸿仁帝见多了太子处理政事的水平,却很不放心他的仁慈和应对党争、弹压臣下的能力。现在太子小试牛刀,鸿仁帝虽说该放心一些了,心里却更不得劲了。
所以他对着来汇报的崔暗使这么点评道。
赵福满在旁边躬身,心念急转的做出纳闷模样、捧道:“自然是陛下更老谋深算。只是……老奴不解,太子殿下这不是让那些人狠狠吃了个亏吗?”
太子与贴身大太监都只能想到那一层,不及自己多矣,鸿仁帝被捧得舒服了,略有自得的摇摇头,挥退了崔暗使才道:“世家哪是那么好对付的?太子初出茅庐,只知道一腔热血的去得罪人,顾不上后头。且等着吧,后面有他受的——届时朕还得给他收拾烂摊子啊!”
鸿仁帝很笃定。
他在世家手中吃了那么多亏,所以才瞻前顾后,不敢轻易落子布局。前不久他又一次犯在世家手里的痛处还没消呢。太子这回看起来是得意了,把世家弄得晕头转向,趁其不备撕咬一块肉下来。焉知后面涌来的反击才是源源不断?无力招架的?
这些都是他这个当老子的亲自经历过的啊!太子还是太嫩了,就让他多吃点亏才能长长经验。
鸿仁帝已经打定了主意。
等太子的烂摊子收拾不掉的时候,就是他向世家卖好,从太子手中收回大权之时。这本是他最厌恶之举,但三番两次被迫与世家共存,又想不到办法解决不掉这毒瘤,现在有太子顶在前面顶包,鸿仁帝心中竟然好受许多,做这样的决定也容易了。
“皇上做这样的决定真是昏了头了!”
齐承明冷声在太子潜邸骂了一句,愣是没忍住。
偌大的花厅里一片嗡嗡声。
埋头写着奏折的秦留颂把头压得更低了,教齐继耘念书的褚宏头都不抬一下,和宋故讨论太原后续的何三帖充耳不闻。黄岚兄这段时间也见多了齐兄身上的神异之处,现在只有他年纪最轻、也最沉稳不下来。
青年人仓惶的抬头四顾了一下,参考了一下旁人的反应,才强作镇定的两眼盯紧了手中的书,实则上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们方才在讨论太原王氏收尾一事,各自交谈着也没有关注太子殿下,但谁知道齐兄他……他突然之间就不着痕的跑神了,放空的视线好像看到了什么,面皮逐渐绷紧冷漠,神情很是恼怒。
以往也就罢了,大家心照不宣的装作没看见。
今天殿下这是听到了什么宫中密事?被陛下惹恼成这样?突然脱口而出一句话……这这,这让他们怎么圆?
黄岚兄心中惴惴,一时间尴尬得替殿下忧虑起来。
秦留颂见他心神不宁,还没彻底习惯这种君臣之间心照不宣的意趣,安抚一笑,指着桌上信鸽最新送来的舆情就愤愤跟着骂道:“陛下实在不智!这几地都是粮食富足之地,陛下却对世家过于宽容了,致使他们过去交粮竟然敢私设账目,虚报产量。”
“若不是这次我们抓捕贩卖私盐私粮一事,还没法发现他们大量倒卖沉粮!”
好吧,这理由说的很不走心,简直是硬和陛下扯上边的。
黄岚兄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过关。他却看到太子殿下心不在焉说着,回答更不走心:“是啊!今年我们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充公作了军需。往后又怎么办?归根到底还是皇上过于优待世家,若往后待遇不改,该吃苦头的就是我们了……”
这番话只能说是前后不搭,黄岚兄语塞了几次,都不知道该从哪里接。
他哽了好几下,还是顺从心意道:“是啊!”
齐承明没注意到心腹们的小花招,他的注意力都放在皇宫侧殿里的监控上。
针//孔/摄像头充好电后,他找了个机会把这东西放了回去。因为一些奏折他也有批复权了,所以多到侧殿里与鸿仁帝一同议事,多了很多机会。隔三差五的,齐承明都会恭恭敬敬的给祖宗上香,没几下就把 东西装回去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鸿仁帝的最新发言。
——意思很明显,等着他办砸事情,再收回大权。届时难题解决了,解决难题的太子也被解决了,鸿仁帝还是高高在上坐镇的皇帝。
想的怎么那么美呢?
不管是为了继续对付世家的计划,还是为了手中的权利,齐承明都不可能让鸿仁帝得逞。
这段时间的忙碌带来了成果,旁人却都以为他是逞能给了世家一个狠的,等世家缓过来气一定会报复,到时候就轮不到他笑了。
齐承明从萌生想法到制定准备这个计划都已经几年了,怎么可能想不到世家有多难缠?
他这一次的行事其实达到了两个目的:
一是用了一番手段打压了百姓对王氏币的信赖,过后还有招数,保证王氏币会像银票一样烂,精准狙击世家的私币崛起。先确保柳州王记凭票的超然地位,为以后做准备。
这样一来,凭票保住了。为了留住凭票而抬起来的太原王氏也萎靡了。
二是趁其不备,削掉了依附五姓七望生存的大小世家。这一回连根拔起多地的小世家,钓鱼执法让人以为他在针对王氏,实则调转矛头对付私卖盐粮中人,再等他们慌张遮藏的时候找到了他们真正的大罪证,巧立账目虚报卖粮。
这一波抄家下来,名正言顺,既给前线送去了钱粮,又削弱了世家力量。还能为柳州那遥远的送粮之旅争取到足够时间。
这都只是正式瓦解世家之前的开胃小菜罢了。
齐承明怎么可能见好就收?
所以在接下来的两月里……他也大展身手。
前线有了源源不断的钱粮供应,军士们不再缩手缩脚,酣畅淋漓的大战了几场,很快捷报连连。齐承明略一思考,扩充了几处边境驻军的规模,又整理了柳州过去开荒时的肥料方子、种种耕地良方发明,把这些归类好,让他名下的赵驹儿带队前去,助驻军在边境更好的屯田。
找别人不放心,那些方子想全盘用好也不是件易事,但赵驹儿是最开始跟着齐承明去柳州的老人了(虽然年纪轻轻),但因为其父是很有实力的匠户,他本人也改进了澡豆,在这方面很有天赋,所以门清。
如今赵驹儿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也是被委以重任了。
京中的事齐承明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齐承明掌握的大权中包括了部分必看的奏折,鸿仁帝既然放手做出一番全盘交给太子操纵的意思,自然也没有阻拦他去批复。但,这是故意的。
一个没有被教过怎么看奏折的皇子,没有学过太多帝王心术的皇子,上来就能做到最好吗?
鸿仁帝不信。
齐承明却批的有模有样。他看得懂那些奏折里的含义,也清楚这些奏折背后错综复杂的官场关系。这让鸿仁帝等了半天没见太子挫败后更加愤怒。
——盖因他瞧出了太子的狼子野心。
试想,要不是太子早有筹谋,怎么可能不教而优,做到这般出色?!
齐承明暗地里微笑。
他不否认自己早有准备。
毕竟一个人所做的努力,最后都不会亏待他自己的。
他书房里厚厚装订起来的笔记加起来都有几大本了,每一页正反都密密麻麻写满了潦草的批注,上面还附有不同墨迹的笔迹来交叉补充。这些全都是齐承明通过针//孔摄像头偷窥到的鸿仁帝批改奏折时的内容。
老皇帝年岁渐渐大了,批多了折子头昏眼花,有时候就让赵福满或大臣读给他听。有时候他喃喃自语,说些官场消息一类的只言片语。这些消息之间或者连不成句,或者互不关联的,但齐承明有空记下来的全记了。
包括鸿仁帝批完奏折总要招大臣奏对,下发圣旨应对。齐承明把老皇帝的旨意也一条条记录在案,琢磨着这有什么深意,为什么得这么做……
厚积薄发。
就算齐承明现在初上手批改奏折,有许多东西仍然琢磨得生疏,但模仿着鸿仁帝一些手段与应对,不出纰漏已经绰绰有余。当时那些听不懂的只言片语都变成了现在融会贯通时的底蕴。
更别提——齐承明还有几位老臣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等着分忧啊。
这就更加四平八稳的了。
齐承明十分感谢他抽到了针//孔/摄像头这个奖励。
……太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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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齐承明:不枉我起早贪黑的偷学!
第242章
另一边。
世家缓过来后的确想要报复, 但柳州水太深了,王记凭票牢牢的把几州凝聚成了一股绳,有几位账房先生在背后灵活调控经济, 不管世家如何针对,这里的经济都稳如泰山。
那么在政事上使绊子呢?
齐承明笑了。
许是因为他近来掌握大权了,对他示好的大臣争先恐后, 都要烧烧这个热灶, 也不怕被鸿仁帝忌惮。本来齐承明在户部的几项新旨意遇到了刁难,还在盘算哪个心腹适合派过去破局。没两个时辰就发觉, 问题解决了。
诸如此类。
至此, 跟着奔波了多日的小德子才终于恍惚着,有种自家殿下大势已成的实感:“殿下……咱们,咱们对上世家的时候居然不会吃亏吗?”
小成子也在默默点头。
在时人的观念里,世家庞大,在前朝的时候连皇帝都不大放在眼里。他们陛下也几次在世家手中吃亏不是吗?小成子只觉得, 自家殿下能弄权和世家拼个半斤八两,都算是英明神武了。谁知道……
世家们竟然被隐隐打压得落了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