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越前一年还不一定买两套新衣服呢,现在一季两套算是奢侈的了。
“别只顾着我,你们的衣服也记得添置。”齐承明多叮嘱了一句,他合理怀疑他们不打算给自己也做件新衣服。
“殿下……好吧。”小成子心酸的想反驳什么,抬起头,看着少年人不容置疑的含笑目光,又把头低了下去,垂头丧气中多了点心疼和敬佩。
不愧是二皇子殿下……品性高洁,一直都没变。
以前在宫里,殿下是得不到什么好布料,灰扑扑的,在皇子们中间是最寒酸的那一个。现在出了宫,好不容易有钱了,殿下也不愿太过装点门面。放在宫里,哪个皇子一季才裁两套衣服啊?
殿下太俭省了。
……都这样了,殿下还惦记着他们呢。
小成子眼眶酸酸热热的,心窝里却暖暖的。
一个脸熟的小太监打了盆水来,侍候齐承明洗漱完以后,该挪步去吃饭了。厨房的房姑姑就是之前在御膳房被排挤的那两个之一,经过这段时间的路上相处,和齐承明也磨合出来了。
所以她没有做什么大富大贵的珍馐美食或者山珍海味,只下了一碗简简单单的鸡汤蔬菜面。
老母鸡做的高汤吊出来的汤底泛着奶白色,鸡肉细细切成了丝,和着烫熟的一大把青菜,鲜蘑菇,一个荷包蛋一起卧在面条上,再撒上小葱花。闻味道就鲜得不得了,视觉上看起来也是金的,绿的,褐的,黄的与白的融为一体,五色和谐。
“这早饭做的好。”齐承明忍不住赞了一句,抄起筷子,唏哩呼噜的一顿吃喝。
他刚睡醒,这顿就相当于早饭,吃些清淡又鲜美的带汤食物,肠胃都被暖融融的鸡汤抚慰了。
只不过……
“小成子,你去找赵匠户,把我之前说的铁锅赶紧打造出来。让房姑姑琢磨琢磨我给的那几道菜谱。”齐承明发出了催促想吃的声音。
清淡美味的家常菜他爱吃,炸鸡腿,红烧肉,毛血旺,青椒炒肉,这些重口味的现代菜他也爱吃啊!就是不知道能做出来几个,原材料都缺了好多。
穿过来这么久了……嘴巴有些淡了。
现在终于有实验条件了。
想念它们。
“小的保准尽快办好!”小成子连忙说。他从之前念叨自家殿下吃的太简陋时就听说了,殿下琢磨出了几个新吃法,想要。但因为车队行驶的条件不够,一直没做好过。
“先做那几道炸物,再买些……买些幼豚,喂养一段时间按我的办法再做菜,我不想吃外面的豕。”齐承明回忆了一下古代是怎么称呼猪的,换了两个称呼。
他的表情很复杂,还有点嫌弃。
豕的发音是shi……每喊一次齐承明都会想到古代是怎么养猪的,所以还不如买些猪幼仔回来自己养,养完再吃……
“好嘞!”小成子这一声应得就响亮多了。
圆脸小太监目光灼灼,平时都很内向沉稳的脸上兴奋极了。
他不怕殿下要求高,行为奢靡,那些在小成子看来都是皇宫里从小亏欠殿下的,殿下要些自己该获得的补偿,怎么了!一直以来小成子都没找到机会,现在终于看到殿下露出娇气又挑剔的表情——
他都会说“我不吃什么什么”了!
小成子欣慰到差点想流眼泪。
这不得提着头去把事办好?!
小太监雄赳赳气昂昂的出门了。
正长身体的少年人饭量大。齐承明呼噜了一海碗汤面条,还觉得不足,又添了一海碗浇上醋、蒜和茱萸,拌着鸡丝萝卜丝醋姜丝和豆芽的鸡丝拌面。
‘祈祷基建系统的商城里早日刷新出来辣椒!!’
齐承明在心里疯狂祈祷。
他快受不了这个只有茱萸和芥辣子,没有青红辣椒的日子了。
少年人在花厅里用餐的时候,里里外外都很安静。过了一会儿,他心满意足的站起来,迈过门槛眺望着小院里的好天气时,毛大统领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心满意足的说:
“殿下,游子回来了,人都抓回来了。”
“还有零星一些人在外面,抓不抓都一样,他们是那位百户在街上纠结的地痞流氓,还有招募来了一些平民百姓组建的剿匪队。”毛大统领补充,反正重要的人都抓到了,“还有秦先生的小厮和书童也找到了。”
“人没事吧?”齐承明关心的多问一句。
“附近有个山净书院,秦先生和里面的大儒怀柳先生是忘年交,他们两个就是去那里报信的,小厮在半路上摔断了腿,暂时没法挪动。倒是那位怀柳先生跟着书童一起回来了,说要来救人。”毛大统领示意了一下,“游子你说。”
站在旁边的一个汉子就站出来,他的皮肤黝黑,肩膀上的肌肉隆起,详细说起了他这次知道的情况,神情佩服:“那位秦先生原来早有安排……”
齐承明听完乐了。
“这下不是刚好吗?怀柳先生是来善后的,奏折也不需要我写了。”他抬腿迈向门口,准备去看看情况。游子机灵的在前面带起了路。
在心里边,齐承明对秦先生的重视程度又提了提,他也很惊叹。
……秦先生,原来根本不需要他救啊。
有种捡到宝了的感觉。
他也想明白秦先生为什么不把自己的筹谋说出来了,一是不抢功,二就是……这事也瞒不住。怀柳先生要是过来,他迟早会知道秦留颂之前的手段。
唐县令的这处私宅有三进,齐承明经过穿堂,到了后院。游子指了指那一排后罩房,秦先生正和怀柳先生在里面办公叙话。
但齐承明的注意力却落在门口——
一个让他意外的身影,黄大师正在那里干巴巴站着,垂着头,神色有些郁郁的。
比起事情说开前的心事重重,怎么现在事情都解决了,他反而看起来更没精气神了?
这可不行啊。
表弟推荐的大师,契都签了,人眼看着一天比一天消瘦。齐承明还想收服他呢,问题到底是哪里出岔子了?
齐承明就不经意似的晃了过去,沿着黄大师的目光望过去——
怀柳先生正和秦先生愉快交谈着,两人的神色都很欣慰,像是甩脱了重任。
“你不高兴吗?黄先生,是因为不得不借助了我这位皇子的力量解决你故乡的问题?”齐承明想了想,故意用一个错误答案无辜反问着。
这是心理学技巧。
黄大师本来就在心不在焉,听到了这个,本能的就想要反驳纠正:“……不不,我在接受了殿下的邀请,准备返乡的时候就不在乎这些了。”
他原来是很避讳皇族,准确的说他避讳一切位高权重的人,那都会让黄大师想到他故乡那群恶心的吸血虫豸,再狼狈的联想到他自己的无能为力和绝望。
黄大师原本只相信威勇伯府的好名声,出行这段时间以来,他还看清了这位皇子殿下的平易近人,爱民如子……所以他早就不介意了。
在答应了殿下改道伊阳县的时候,黄大师心里就有了点念头,但他没有彻底下定决心要不要说出证据,要不要借殿下的这份力——殿下凭什么为他做主?凭什么闹得天翻地覆呢?
就凭殿下要去柳州就藩吗?
所以在殿下绑了土匪们,真正表露出要介入这件事的态度后,冷眼谨慎观察的黄大师才拿出了证据。
“我只是……”
黄大师继续盯着后罩房里的两个人说话,表情难看得厉害,他的声音发轻,复杂又不甘,“我只是意识到,我太无能了。”
多年前,他无意中掌握了一点线索,就那么被逼得远走他乡,能活下来都算是好的了。沉重的事情坠在他心里,黄大师只能沉迷建筑,就当自己不知道这回事。
现在,他却得知……有一个师爷凭自己的手段就能铲除掉他的整个噩梦。好厉害啊。
他也想过……为什么不是他遇到了怀柳先生,成为忘年交呢?也罢,就算换成了他,以他的本领,也没法在官衙里小心隐藏自身,挖掘出那些多细节吧?
他就是不如秦师爷。
他的才能,只在建筑上呵……他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也不擅长处理这一摊事。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黄大师悲哀的意识到,他没办法轻松的放过自己了——放过那个被噩梦折磨了多年的懦弱无能的自己。
他无法从过去中走出来,只能深陷自责。
“……是这样啊。”齐承明看着青年那张无法释怀的脸,若有所思。
这不是谁的错,也许就是阴差阳错吧。
黄大师是技艺类的天才,他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点背负了消化不了的重担。哪怕现在解决问题中也有一份是黄大师的功劳,但黄大师在秦先生的行为对比下,却无法放过自己。
这个道理是说不通的。
齐承明思索了一下,突然正色开口:“黄先生——黄栋先生。”
“在下的字为安邦。”青年人郁郁的,但还是出声纠正了一下。现如今直呼别人名字不大礼貌,有字都是称呼字的。
齐承明心中更是了然。这起名又是“栋梁之材”,又是“安邦”,可见黄大师小时候是正经受过教育的,大约从小被父母寄予了期望。他现在的心理负担会这么重也是理所当然。
“安邦先生。”面前的少年人正色的说着,他眉目间的稚嫩未褪,但他的目光平和而有力,充满了一种温和鼓励的力量,直直的望进了黄栋的心里,
“——不要忘了,不管前因后果,这件事都是在我的手上解决的。人是我派的,决定是我做的。你是受雇于我的庭园大师,秦先生是我的门人,我决定前往伊阳县解决这摊事,你们在中途配合了我行事,这没错吧?”
虽然问题有点多,但黄栋确实没法反驳这句话,半晌,勉强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齐承明语气恢复了轻快,“如果不是我,安邦先生,你的夙愿还要继续拖下去实现不了。秦先生或许很厉害,但万一昨天没把他救出来,今天怀柳先生过来时已经晚了呢?事情真的会按照他的计划顺利解决吗?所以事实就是,这一切都得归功于我。”
“我当初决定了我们会来伊阳县,安邦先生,你就坦然享受问题解决的现状好了。我当初如果选择不来,就算你告诉了我一切,我也不会再绕道过来的。”齐承明故意说得非常冷冰冰的,
“到时候你的噩梦和执念可能会一直持续到十年后——或者更久以后都得不到解决。因为你和我签了契,我不放你走,你走不了。”
“安邦先生,理解了吗?”齐承明强硬的问,“说明白一点,你的纠结从以前到以后都是没有必要的,你只需要老老实实的听我的,给我干活就够了,以后根本不用考虑这种烦恼。”
“……”黄大师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他从殿下的话中感受到了浓浓的安慰。神奇的是,他竟然真的觉得好多了……很轻松。
就算他再不承认,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没有像阿爹阿娘期许的那样变成定国的栋梁之材,又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但是他就是难当大任。
他只需要有一个人来命令他,领导他,替他决定怎么做来逃避内心的艰难谴责就行了,而他可以什么都不想的专心做事,那样才能轻松。
殿下竟然比他还早看清楚了这一点,并且愿意成为他的支柱。
“您是不是说的太早了?”黄栋开玩笑的反问着,语气已经恢复了释然平静,“我的契是和威勇伯府签的,还没有真正与殿下您有关联,谈不上什么为您干活。”
“这就由不得你了。”齐承明故意板起脸,做出一副皇室子弟欺负人的跋扈模样,冷笑威胁着,“你已经在车队里了,想跟我去得去,不想跟我去……也得去给我干活!我那么多地形图都等着你规划建造呢,别想推给别人。”
“您这是在仗势欺人吗?”黄栋语气里的笑意藏不住了。
他真怪,越听越高兴了。
“这叫什么,强抢民男……”齐承明皱眉安静了几秒钟,觉得自己这个名头不太好听,又改了个口,“这是威逼利诱你上了我这条船,总之你下不去了,要为我所用,榨干每一处能力才行。听明白了吗?”
黄大师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笑声很爽朗,像是真正的青年人那样,不再透着之前的沉郁和古怪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