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承明连忙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换了个更随意的坐姿,一想到这个原书中极具人气的少年将军,也是他一别几年的笔友,齐承明突然有些紧张:“……”
但没时间让他紧张了。
大步流星走进来了一个又黑又高大的武官,结结实实的跪下给他行了个礼,毕恭毕敬道:“末将温仲南参见陛下。”
齐承明:“……”
温仲南:“……”
比起万国来朝那天,温仲南更结实了,长发高高束起,脸上不带一点白嫩。不像是在江湖上潇洒仁义的侠客,完全像是一个吃了八百桶蛋白粉后增肌明显的壮汉。
齐承明不忍直视的移开了眼神:“温二,你这是……快起来吧,噗!”
温仲南惆怅的翻了个白眼,一秒破功,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抱怨:“我就知道,无忧你别笑了……打仗消耗太大了!当将军的更要命,我得拼命的吃,拼命的练,可不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齐承明心里的顾虑一扫而空,很是慰贴。他现在不怕别人和他大小声,就怕以往亲近的人全都毕恭毕敬,让他彻底变成孤家寡人。
温仲南还愿意称他的字“无忧”,和他称兄道弟的,一脸郁闷样,齐承明只觉得这段时间殚精竭虑的疲惫和沉重全都一扫而空了。他毫不掩饰的笑得更欢了:“我都知道,但是……哈哈哈!现在战事平复,你想继续去当你的侠客,我不会拦着的,等有战事了你别推辞就是了。”
齐承明丝毫不掩饰自己看好戏的一脸坏水表情。
他清楚温仲南的梦想只是当个仁义侠客,潇洒走遍江湖。投身边疆不过是他见家国危急下的无奈之举,如果有得选,他二话都不犹豫。
果然温仲南眼皮都不眨一下的急着应下了,当场笑开了,高兴得像是撞了大运,也不会去猜疑这是不是新帝的卸磨杀驴:“太好了!无忧,还是你懂我。”
齐承明相信他的信任,只是还得叮嘱一句:“在外面别想让我背黑锅啊!”
“是是是是。”温仲南一叠声的应了,拍着胸膛更得意了,铆足了劲准备出去炫耀,
“——都交给我吧,保证让所有人都知道陛下最偏爱我,这是特地给我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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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秦留颂:……
宋故:……
陆裕:……
沈书知:……
一众:……
(接下来大概两周的时间更新不稳定,可能根本写不了。我在文上放个请假条吧。
要去参加表妹的婚礼了,还有飞去海南安顿房子,我准备趁天冷在那边过冬,防止再昏昏沉沉病一整个冬天……再病那么狠真的感觉要没命了)
第280章
温仲南没有辜负好友的好意, 到处宣扬——只是,效果似乎有点好过头了。
“行了,知道了知道了!”秦留颂被他烦的受不了了, 再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样三天五顿念叨的。本来他一开始有着在柳州的几分交情而想问问的意思,现在全变成了恨不得眼不见心为静的心烦。
秦留颂有几分微酸的强调:“陛下爱重你,所以允你继续闲云野鹤去。陛下就是这样性子仁厚的人啊——比如待我, 臣又何德何能?年岁颇轻就深得圣心, 一日不得擅离御前,回去多有被夫人抱怨的。唉!”
温仲南只当听不出他话里的醋劲和比较, 从容的抱剑行了个礼, 潇洒无比的笑嘻嘻道:“全凭几位大人辅佐无忧了,秦大人劳苦功高啊!在下这就不打扰告退了。”
秦留颂面容舒缓,掸了掸官服下摆的褶皱,满意的目送他离去。
“老爷。”小厮欲言又止的过来端起待客的残茶,他不同于莫师爷, 是一直贴身伺候秦留颂、没有离开过的,“……温将军最后的意思, 是不是在自比陛下的友人?所以……”
所以替陛下谢他们。
后半句话小厮没有说出口, 但秦留颂领悟了意思, 一掌拍到案上,断然否认:“这厮好厚的面皮!论亲近,哪轮的上他这个在外好几年的?!”
不过是当初和新君传了几封书信,就自比什么友人了!“无忧无忧”喊得亲热, 好像独一份殊荣似的,新君最依仗看重的还是他小秦大人!
但话虽这么说,秦留颂半夜睡觉都辗转反侧,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转头就披衣爬起来, 点着灯烛给江南温家写了封书信,暗中使坏去了。
“温大人……在外多年,想必思乡心切,家中父老也惦念着啊。”他幽幽说着,吹干了墨迹,叫驿站务必用最快的马和好手送去江南。
在这之后,温仲南南下一路行侠仗义去了,却被终于逮到了他行踪的温家族亲一顿排揎,你追我逃,闹得鸡飞狗跳。这么一来,温仲南哪还有空写各地见闻呈给新君?书信往来也暂时搁置了。
秦留颂给他添了好大的堵,这段时间又多多和偃师县的莫师爷来回沟通,做出了不少政绩,被新君夸赞一句:“我没有秦先生,该如何是好啊?”
赞得秦留颂心胸中的那股嫉妒才缓解下来。
“臣告退。”秦留颂神色矜持而从容不迫,步履翩翩的退出了大殿,一举一动力显沉稳精干。
齐承明好笑的看着那道青袍身影雄赳赳气昂昂的退出去,对他这些天和温二的恩怨纠葛也有所耳闻。小德子从没这种烦恼,他和小成子把持着御前,地位安稳得很,见状幸灾乐祸的凑过来低声道:“陛下,这段时间,其他大人们好像也有异动。”
“继续盯着,不许过火。”齐承明无奈的捂了一下额头,拒绝甘棠想凑过来给他擦汗的动作,忍不住吐槽,“唉……我也是当了皇帝才知道,他们能争得这么厉害!”
没当皇帝前,齐承明担忧君臣相争,臣子钳制君权。当了皇帝后,更为他们这种莫名其妙由来的争宠而烦忧,既要操心他们之间的争斗发展成党争,又要怕他们过于献媚君上形成风气。
干脆齐承明就在明面上装出全然不知、根本不管的样子,任由臣子们自己去争宠了。但大体上绝不准过火,也不能超过他设下的底线。比如这种小小的添堵他就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都是大家对陛下的仰慕啊。”小德子理直气壮的说,“陛下现在肩上担着整个定国,又是万人之上的地位……”
所有人都指望着陛下一个人呢。
齐承明看到甘棠也在默默点头,小成子今天轮班休息去了,大殿里除了远远伺候的几个熟脸,领头的只有他们两个。
齐承明这会儿处置完了奏折,暂时闲着没事,就打发了殿里其他人,只招手让他俩过来。三人像以前那样,一起移步到偏僻处的窗边榻前坐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相处,小德子和甘棠坦然落座,早已经习惯了,小德子身体微微前倾,做好了闲话的准备。陛下的规矩在这里就是最大的规矩。
齐承明幽幽分享他的新发现:“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些大臣的行事有几分熟悉?在哪里见到过?就说咱们从前还在宫里的时候。”
小德子认真苦思了半天,未果,挠起了头皮。
甘棠也蹙着眉头,最后用求知的温润眼眸望过来,她也是真的不解。
“后宫争斗多是如此。”齐承明幽幽的说。他现在理解了穿越前那些影视剧中当皇帝的,为什么天天装聋作哑,在大面上顾好后,就各个放任后宫兴风作浪。这类宫斗剧更是经久不衰,一部部接着拍。
齐承明就是不愿意变成那样,才会坚持只娶一妻,再无二色的。
谁知道前朝官场也不堪多让啊!
结果搞得他的应对有异曲同工之处,都得这么装聋作哑。
“这……”甘棠一时间哑然,第一反应觉得陛下的想法有些骇人听闻,怎么能把大人们比作后宫妃子呢?
但多想了几分后,她又渐渐平复了心里的那点忐忑,心跳平缓了回去。就今年近身伺候陛下的见闻来看……两者还真没什么区别。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是陛下这样的话不能被传出去。
甘棠想到这里,起身谨慎的探查了一圈四周。
小德子身为内侍,更无所顾忌一点,当即豁然开朗的赞同:“可不就是么!要我说,他们争得比太上皇当初的妃嫔们……激烈多了。这也是人之常情,陛下能力卓越,臣子们自然温驯臣服呀。”
“如果是这样,我倒是去了心头的一桩疑惑。”齐承明想到那些行为可疑的臣子们,缓缓摩挲着下巴沉思道。
也许是他一路走来太不谨慎了,露出来的那些东西早被古代这些人精子似的官员们多想了吧?事到如今,齐承明只等着谢中运那边的回信,确认一下才能彻底放下这桩事了。
三人正在闲聊,殿外的御前小太监敲了敲窗,禀道:“德公公,公主府上的总管姑姑来了,一路匆匆的,神色很不寻常。”
“快让她进来!”齐承明扬声吩咐。算算时间,也快到三公主生产之时了,提前几月的时候,太医院擅长妇产科的太医就过府预备着了,现在前来,这是……
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那位总管姑姑年龄约有二十多岁,一举一动都透着宫里规训出来的刻板稳重,此时跪下禀报的时候,脸上却止不住的带上了一分惊心动魄后的哽咽与惶然:
“回陛下,公主殿下胎位不正难产了!御医说小殿下恐……恐遭不测,公主殿下僵持不愿。但医女说……说可以剖出来,还需要取点边神医留存宫中的麻药。驸马一力赞同剖腹,太医正和我等公主府却不敢擅专,来请陛下的示下!”
“剖腹产?快去取药,朕准了!”齐承明想都没想的说,催着小德子亲自去监办。
他自己回过神来,觉得不对,面露审视的盘问起了这姑姑:“公主胎位不正,你们竟是到生产才知道的吗?”
那姑姑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匍匐着哽咽道:“不……”
“之前我们就发现,许是冲撞了胎神,公主殿下胎位不正……”
姑姑从嘴唇间吐出了恐怖的字眼:“宫里有懂得多的姑姑推拿了一阵,还是回转不过来,眼看着要到产时了,太医院的医女说可以剖出来,有了麻药和缝合,还有什么阿……林神药,公主殿下定然平安无恙。但……”
齐承明脸上的怒气渐增:“但什么?”
他就觉得奇怪。
胎位不正这种难产原因就算放在古代,也能提前察觉。懂得多的一些妇人已经知道用按摩手法来把胎儿扶正了。就算不走运到了生产前夕还是胎位不正,齐承明从那年白宣妻子难产开始,就调查了柳州妇人难产或因生育而亡的数据,得出来的结果触目惊心。
不怨古代都说女子生产如同过鬼门关……
所以齐承明好好整理了相关资料,培养了两位府医。
回京以来他们水涨船高,现在在太医院里已经是不小的人物,在齐承明的授意下不住培养学徒,教的都是新知识。从招女性官员开始,也有不少女子跑到太医院碰运气的,医女渐渐就更多了。
有她们在,三公主就算被发现了胎位不正,也照样可以选择剖腹产。
但——
很明显,事情没有这么发展。其中可能会有的波折原因,齐承明闭着眼睛都想得到。
那姑姑颤着声音,匍匐得更卑微了,她已经意识到了青年君王语气中蕴含的暴怒,又想起来最初命医女们这么学的就是陛下本人。
“但是……剖腹过于骇人。”姑姑说得结结巴巴,“几位太医各有定论争执不休,驸马犹豫不决,公主胆怯不允,最后就……打算先生。”
事实上,那一天如果不是提议的人中也有几位太医,敢说这话的人早被打出公主府了。
自古以来,剖开肚子那都是凶险万分的最后时刻才用的手段,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大小都不好保的时候才敢说的话。
谁敢这么冒犯金尊玉贵的公主?
哪有在还没生产之前就提出要剖开肚子的?就算这其中有陛下安排的新药新方,有传闻用此法活命不少的例子,又有多少权贵敢去照做的?
他们便抱着侥幸,打算若是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再用那骇人听闻的法子。
“——胡闹!”齐承明没忍住怒斥了一句,站起来叹气。
这从一开始就打算剖腹产,和顺产难产后临时想转剖腹产……难度能一样吗?
现在人难产了,孩子难生了,你们知道来请示我了??
齐承明的怒气只是起伏了一瞬,就被他无奈的压了下去。
无他,自从来到古代,因认知三观不同而引起的类似事情太多太多了,他气不过来的。现在小德子过去压阵了,药也取了,只能等待结果了。
这个下午,齐承明待的很是煎熬。
偏偏又有人来趁乱弄事。柿霜匆匆低头进殿,悄声汇报:
“陛下,那一位……闹起来了。”
齐承明脸色才难看了一瞬,就回过味来,瞥了姑姑一眼:“你去代三公主请个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