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承明和温二公子对了一下眼神,也在后面跟上。
衙门不远,门口的人还没散尽,像是刚刚看过一场好戏似的。
老妇人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抓出一把碎银子,看样子就是刚才收的,她塞进门口的衙役怀里,哀求着问:“这位大人,我家杨守是怎么被抓了?”
“杨守?是你儿子?”那衙役上下打量了两下老妇人的模样,眼神往远处扫了一下,就变成了不耐烦的神色,摆手拒绝着,“走走走!你就当没这个人了,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大人!大人!”老妇人还想从怀里抓钱,但衙役压根不收了,推搡着就要赶她走。
老妇人只能哀求大哭。
“不对劲。”白宣站在后面低声说着,“我和官府打过那么多交道……抓一个人怎么可能连罪名都不透露?杨守又不是什么特殊的人物。何况是门口收钱的衙役,他看起来连钱都不想收。”
温仲南的脸色倒是平静,只是手掌触碰到了身后绑着的剑上:“我倒不觉得奇怪……贪官污吏我遇到的多了,昏庸坏事的也不少!”
“那你一般都是怎么处理的?”齐承明也把自己藏在人群后面,冷声的问。
“那就得看环境怎么样了……离京城近的,繁华城镇的,我靠温家的名声和人脉。”温仲南紧了紧抬头的剑柄,语调危险,“像是这种偏远的,报不上去的……就得靠行侠仗义了!”
“我的护卫全跟过去了,现在等结果就行了。”温仲南平静说着。
齐承明:“?”
温二公子注意到了他的神色,补充:“刚才的衙役在说话前先看了一眼远处,这有问题,我的人就跟上去了。”
就算要行侠仗义,也不能只靠臆想,必须先弄清楚事情始末才能决定救不救。
齐承明恍然。
他还以为温二公子是那种冲动青涩的少年侠士,还是他刻板印象了。原著里惊才绝绝的温二公子就算是早期的未完全版,也在外游历好几年了,当然是老练充满经验的。
有些惭愧。
白宣更是只剩震惊咋舌了。
……他这是都交了什么朋友!
一个王爷,偷偷无诏跑出藩地。一个大家子弟,偷偷敢袭击朝廷命官!
真刑啊,传出去全是掉脑袋的事。
“……”白宣突然生出了强烈的危机感。
这不是什么后悔不后悔了的情绪,而是……三个人一起玩,另外两个人都是要命的事,现在就差你了。白宣以他的为人处世经验发誓,他必须、立马、加入进去!!
这是为了所有人好。
“加我一个。”他脱口而出。
衙门口一片混乱,老妇人最终还是呜咽着被赶走了。
“杨姥姥,别着急,我们会努力帮你打听打听……”那带路的高壮青年很是淳朴,还在不忍心的竭力安慰着邻里。齐承明低调的叫来黄叔,他会意的安排了两个老兵远远跟上前面的青年和老妇人,去弄清楚他们的住处和打探信息去了。
“咱们先找个茶馆歇歇吧。”温仲南平时看起来优哉游哉,到了这种时候却是最能沉得住气的人,他的语调都沉稳了下来,不再拨弄他的扇子,而是全程克制的攥着背后的剑鞘尾部。
一行三人就挪步去了附近的茶楼,在三楼的雅间里,可以透过窗口清晰的看到衙门口的情况。
他们带来的其他人另开一间,或者就辛苦一些守在门外。
不到半个时辰,前后三拨人就轮流回来回话了。
温仲南的护卫说,他们散出去以后,看着大街上人流汹涌,没发现异常,所以着重只关注了两旁的铺子和沿着街道走的方向的行人——经过排查后发觉,只有一离去的行人比较可疑。
他步履匆匆,神态相对紧绷,七拐八拐到了另外一条街上,他最后的去处更加重了他的嫌疑。
是的,那个人最后拐进了“红生粟”老店里。
“红生粟……温二,那不就是你在鹤州这边买杨梅干的地方吗?”白宣奇怪的问,他脑子转的飞快,灵光闪现就明白了,神色了然又厌恶,“啊……该不会又是商人相争的下三滥手段吧?”
齐承明默然,他起身出门,唤黄叔把买的那些小瓮拿过来一盅,带进雅间打开封泥——尝了一颗。
酸酸甜甜的滋味中还有一些微咸的滋味,不破坏风味,反而别有一番滋味。
那红艳艳的杨梅干虽然干瘪许多,不如当季鲜杨梅的鲜甜,但腌渍的技术却很高超,上面落了一层层雪白色的霜,甜滋滋咸渍渍的。各个杨梅果子圆滚滚,形似丹药。
怪不得能叫绛雪丹。
虽然齐承明还没尝过温二带回来的“红生粟”家的杨梅干,但他吃过现代的果干。只能说,杨家的技术真的很不错……
“红生粟”家会因为这个感到了威胁吗?因为家大势大,勾结官府排除异己?或者再大胆点想,他们有没有还想要方子?
第二波人是齐承明的人,老兵们已经摸清楚了杨姥姥的住处。
大致家况都和店小二说的无差,她的女儿卧病在床,小孙儿懂事的在家侍候亲娘。她的女婿杨守的确是入赘的,据说是几年前浑浑噩噩的流浪到了村里,出身不详,因为断了半截手和凶悍的长相,差点没饿死。最后被杨家人好心接济。
后来他就入赘了……和杨家人住在一起。一家人在山头上种了片杨梅林,原本是饥半年饱半年,空置的那半年只能靠杨守打猎、做工,卖力气等养家糊口。
但自从杨守捣鼓出了腌杨梅的技术,这几年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了,一家人还在镇上盘了个铺子。并且隔三差五的,就会推出新的腌杨梅,每次都很好吃……
杨守为人敦厚孝顺,虽然听起来是个机敏的,平时却没什么仇人。目前看来矛盾最大的还是和“红生粟”的竞争关系。或者说……被忌惮垂涎的关系。
“等等等等!”听到这里,白宣已经惊愕了,忍不住失礼出声。
他重复着:“断了半截手?脸上有伤疤?几年前流浪过来的?”
他们都没有忘记,他们来鹤州的最根本目的,是为了找殿下那位出身威勇伯府的二表兄,多年前在战场上失踪的王家二公子……
结果,这就……碰上了?
不可能那么巧的遇到其他无关的人,也是断肢毁容加出身不详吧?
温仲南心里也在惊讶震撼。
他对那位王家公子领军打仗以外的事情不大关注,顶多知道他是以前经历过很多苦难,失忆后苦练武艺重新把原本的功夫捡起来的。没想到……原来他曾经在鹤州入赘过,他的妻子是救了他的商户?不对,这该算农户还是商户?
还有一个问题……
如果他们不干涉,王公子是不是也有本事出来?
温仲南缓缓想到了这个问题——毕竟多年后的王公子还好好的恢复记忆回家了。
但他没机会验证这件事了,因为无忧不清楚,他肯定忍不了——
“等去衙门打探消息的人回来,确认完情况,我们就得商量救人的对策了。”齐承明呼出一口气,语气很坚决。
目前看来,这个未曾谋面、疑似表兄的人似乎是个好人,不像什么犯了事的。他最好是因为被诬陷进去的,那样齐承明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救人了。
……毕竟,如果表兄真的在外面变坏了,这关系怎么处,到底告诉不告诉外家,那就太头疼了。
在两刻钟之后,第三波探查的人也终于回来了。
他们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无辜不无辜,怎么被关进去的先不谈,杨守……和温二公子给他们看的画像,长得一模一样!
这个人是王家表兄——实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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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困的大脑旋转,今天第二更了……
厥过去。
第66章
第三波人手是白宣的手下。
他们是路上走惯了的镖队。这种四处行走, 不适用固定路引的人往往都得和各地衙门搞好关系,所以有了理由去衙门打探。
在给一个喜欢吃酒的老衙役许多钱之后,他们获得了几条意味不明的消息——
“红生粟”的老板是鹤州巡检的岳父。
说好听点是岳父, 说难听点就是女儿送去给鹤州巡检做外室了。红生粟的老板很会经营生财之道,他有很多“女儿”,往往也能用在刀刃上, 好作威作福。
杨守被关在死刑犯的牢里, 罪名是……冲撞贵人。他是捞不出来了,除非提供他的方子。
老衙役愿意透露信息, 也愿意让他们见上一面, 话里话外都在问方子,对于别的情报倒是堵得死死的,含糊其辞。
茶楼雅间里一阵异样的沉默。
齐承明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他没有什么经验,就连现在觉得怪怪的这种异样感, 都来自于雅间里其他两人凝重的神色。
温二公子先开口了,语气很笃定:“这个老衙役是诱饵。”
齐承明:“?”
白宣像是能接上他的脑回路, 无缝衔接的肯定着:“听见没有?他什么别的都没透露, 但是把红生粟的后台点的明明白白, 也愿意让镖队的人去见一面杨守,图的就是我们可能劝他给出方子。”
齐承明明白了。
这不是什么陷阱,这只是有备无患。杨守被关起来就说明他肯定是不愿意的,但是他的家里人呢?为了救他, 他们会怎么做?就算他们也铁石心肠,难道杨守不会担心红生粟的人继续对他家里人下手吗?
他那患病经不起拖延的妻子,年老的母亲,幼小的儿子……
到目前为止, 这个看守人的老衙役就是在等有人来求情,然后清晰的传达出诉求而已:要么给方子,要么死。
就是这么简单。
“咱们怎么办?”白宣没有什么经验,左顾右盼的茫然问。
他身为一个商人,在钻营方面得到了白老爷子的真传,靠的就是姻亲加贿赂的官商勾结。所以从这方面来说,他挺理解红生粟的老板的发展路线。但……
他们白家家风清正,才不会干这种夺取别人方子,欲加之罪的恶事。
“咱们……得看他的意愿。”温二公子缓缓地说,视线扫向了齐承明。
平时温仲南行侠仗义,遇到类似的事情就自己处理了,他现在脑袋里就有一些方案。但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的受害对象是无忧的表兄。
无忧,或者说无忧的表兄,那一位为国征战过却没有好下场的少年将士有权自己做主。
“你说看他的意愿……?”齐承明意识到了什么,话语都放缓了,他的嗓音中隐隐的还有些兴奋。
“别是我想的那个——”白宣有些喘不上来气,他捂住额头左右看看两个人,像是在求助。
“我看你们两个都挺期待的!”温二公子不怀好意的高声笑了起来,他骤然沉下了嗓音,像是在讲神秘故事一样的咬住了字眼,“对,就是夜闯大牢。”
齐承明:“……!!”
白宣:“……!!!”
说出来了!他真的把砍头的大罪说的这么轻松。
“别那种表情,我们又不是劫狱,而且你们真的以为这是件很难办到的事吗?别把所有的县衙都看得像柳州县衙那么清廉严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