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说开,宁叶的双肩也放松下来,在夜色下的路灯光晕中延伸出瘦削温柔的线条。
“哎,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想瞒你。”她声线清越。
边寻垂在身侧的指腹摩挲起来,不瞒他,难道要主动告诉他奸夫是谁?
总裁丝毫没觉得自己在心里把对方定义成奸夫有什么不妥。
夜灯下,宁叶抬起头,语气诚恳,认真地和他商量,“那,以后在孩子的事上,如果我有忙不过来的地方,就麻烦你也做一些吧,当然我会多出力的。”
你就多出钱。
边寻却只是斜睨她一眼,微顿,“你同意了?”
“?”宁叶一呆。
这当爸爸的事还有她同不同意的份?
随即她反应过来,边寻问的其实是分手之后还能不能一起共事的意思,这是一种对边界的厘清,也方便两人以后共同抚育宁之萄。
“同意呀,都是为了孩子。”宁叶轻轻叹息,自觉语气非常诚恳。
但眼前男人的黑眸却冷得掉渣,像是又从阴曹地府走了一圈回来,恶鬼一样地凝视她半晌,气笑了。
薄唇勾勒出阴冷的弧度,愠怒和酸妒在胸腔交替着翻涌。
就是为了给孩子找个爹是吧。
边寻一脸漠然,“那我也没意见。”
他认了。
宁叶和他在孩子的事上有了共识,心头放松,连带着那份疏离感也雪融不少,瓷白秀致的脸颊上多了几分浅淡笑意。
边寻漠然看她片刻,忽然问:“你之前那个……”
宁叶抬头,杏眸眼底盈盈地映了些灯光,“哪个——”
边寻面无表情地打断她:“好了,不用说了。”
他不想听。
宁叶:“?”
神经爸爸。
还好没有传染给宝宝。
…
隔天,夏露幼儿园的小朋友要排队打针了。
宁叶在公司里盯着点,扭头一看,江行和的空位一直是空的,从早上就没来。
他今天请了假,每年家里医院给周围幼儿园孩子打针的时候,他都会请假去帮忙,宁叶一开始还没能领会原因。
等她踩着休息时间匆匆赶到幼儿园门口,在宛如百兽哀鸣的现场,终于明白了江行和脸上无奈的笑意。
现场鬼哭狼嚎,牛鬼蛇神,不时有不明小朋友从这头窜到那头,或者逃到游乐设施里边不出来。
宁叶到的时候,柚子老师正趴在滑梯管道口,焦头烂额地让里边的小朋友爬出来。
宁叶连忙在现场四处寻找,看见宁之萄拉着章思洁的小手,两人乖乖站在周医生那队里。
她前一天晚上已经给孩子讲了,这个医生阿姨打针一点都不疼,但看着现场这情况,两个小姑娘还是吓得脸色发白,被其他小朋友的情绪渲染得紧张起来。
家长们和老师们努力维持着秩序,勉强让孩子们排成了队列。
三点水儿童医院的车停在幼儿园里,总共三个医生,每人各支一张桌子,旁边配一个护士。桌面上摆放着针管,一次性针头,疫苗药剂,碘酒。
空气中弥漫起了独属于医院的冰冷卫生气味,刚刚站稳的小朋友又开始咧嘴哭了起来,并很快出现了人传人的现象,此起彼伏高高低低。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小朋友们,今天我来给大家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好不好?”
宁叶牵着宁之萄,一抬头,身穿白色防护服的江行和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面带清俊柔和的笑意,没有穿那种让孩子害怕的白大褂,而是打扮得像是臃肿的大白球,身上那种镇定纯净的磁场,很轻易地就吸引了小朋友们的目光,连哭声都忘了。
他蹲下来和孩子们平视,先抛出了一个悬念,然后在孩子们好奇的目光中,一边带动队伍往前,一边开始娓娓讲故事,秩序很快就井然起来。
宁叶叹为观止。
这简直就是孩子王?
先天带孩子圣体啊。
明明他只比自己大一岁,还是单身未婚,但带娃经验丰富得不可思议。
周姐之前跟宁叶闲聊时说过,小江没有继承家里的医疗事业,但就像是他家的定海神针、一种吉祥物的存在,或许是从小在儿童医院的氛围里,接触过太多小孩,所以他招架小孩特别有一套,简直是当代社会稀有男人。
当然,这话是在周姐发现宁叶是边总初恋之前的事了。
后来周姐再也不敢撮合宁叶和小江,但不需要别人的夸奖,宁叶也能感受到江行和身上众多的优点。他的确是个很好的人。
当然,尽管有江行和维持秩序,等针尖儿滋滋冒水,往小朋友胳膊靠近的时候,该害怕还是害怕,还是会有不断躲避的情况。
宁叶握着宁之萄微微发凉的小肉手,尽量安抚着孩子,让她听江行和讲的故事。
幼儿园外。
西装革履的总裁下了车,蹙眉看着操场上排队打针的情况。
他还是从小天才电话手表上得到的消息。显然,自己能顾及的事,宁叶都不会麻烦他这个继父。
边寻扫视了一圈,很快找到了宁叶母女俩。
顺着她俩的目光,他又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她同事怎么也在这儿?
边寻皱了皱眉,带上车门,抬步往幼儿园走去。
忽然,道旁一辆并不显眼的低调保姆车打开了车门,“边寻?”
边寻脚步微顿,侧目看见徐蓝依的身影,并不做停留。
但他再走出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知道生育的痛苦吗。”
锃亮的皮鞋停了下来。
徐蓝依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彻底把自己埋藏多年的秘密告诉他——因为她知道,现在他们面临同样的情况,他们都有了一个不该出现的孩子。
边家人现在还不知道边寻有了个私生女的事,一旦知道,边老爷子必会震怒,整个边家被边寻夺权打压下去的人都会趁机反扑,以期在财产分割上多撕咬下来一块儿。
而徐蓝依面临同样的情况,一旦公开,事业粉们会首先反扑,更严重的是黑粉狂欢,可能会攻击她所有的代言品牌方和剧方,以求从她身上给自己正主撕下来几块肉。
他们是同病相怜之人。
“顾梓勋是我的儿子,和宁之萄在一个班。”
这句话一出,边寻皱眉,终于转身。
说出这句话的徐蓝依神色释然,长舒一口气,像是把郁结在心口多年的大石头搬开了。
边寻,是第一个让她自揭伤疤的男人。
而边寻看着眼前的人,黑眸定定。
他在思考一件事。
——他们公司的视听产品线和徐蓝依的代言还没到期。
要是徐蓝依忽然爆雷,隐婚生子被公布,她粉丝抵制她的话。
自己应该让她赔多少钱?
总裁衣着考究,气质矜贵,他的目光并无波澜,但心里已经打算让法务部做应急预案,提前把合同吃透,砸好坑。
到时候告死她。
思及此,边寻还算礼貌地朝她点了点头。
资本家在吸血之前,通常都是衣冠楚楚。
徐蓝依看出他冷峻面孔上难得的温和,浅笑着摆摆手,看向远处正在排队打针的儿子,“都过去了,最难的时候,其实是生下他的时候。”
“那时候又要顾及公众视野,又要对抗身体的伤痛,生梓勋的时候是我事业最巅峰的那段时间,我的身体却像撑破的皮球一样,让我失去了一切。”
边寻忽然皱起了眉。
宁叶也经历过这些。
“生产那一天,阵痛了十几个小时,最后顺转剖,在身上留下了永久的巨大伤口。”徐蓝依眼底带着忧郁之色,轻轻捋了捋耳后的发丝,一笑,“……但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卖惨,只是想告诉你我的感受,最近我的电影快要上了,讲的就是一个母亲与孩子的人生课题,你愿意看吗?”
边寻眉骨折得很深,但思虑两秒,伸手接过了徐蓝依的《妈妈》海报。
他心头有暗火在烧。
转头看向宁叶和孩子的方向。
她为哪个男的吃过这些苦?
他想弄死他。
…
幼儿园里,排队打针的到了顾梓勋。
这个小男孩和其他小朋友都不一样,表现出了极高的智慧,沉着,冷静,出类拔萃。
他就站在宁之萄旁边一队,身边是保姆跟着,他偏过头看见宁之萄死死抱住妈妈的腿,骄傲一笑,“有什么好怕的?打疫苗是为了我们身体健康。”
宁之萄也不想害怕,但是她前边的思洁哆嗦得好厉害啊!
妈妈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但是她从指头缝里看见了针头戳进章思洁胳膊里的样子!
章思洁的眼泪瞬间就像公园里的喷泉一样四处迸发,像被踩到的小猫一样嗷了起来,撕心裂肺。
其实不是多疼,但是那种感觉很可怕。
宋桦手忙脚乱地抱住女儿,压着棉签,跟宁叶打了个招呼就带去一边安抚了。
终于到了宁之萄。
说实话,宁叶也有点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