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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联厂旧家属院内,与外头的严寒不同,屋里烧了炉子倒是驱散了些许冷意。
叶家老二做贼似地朝屋外瞄了几眼,确定亲妈没回来后,兴奋地拍上门。搓搓手兴奋地拿起烧热的铁钳,就往头发上摁……
蛋白质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
叶老二却不管。
她将头发往上面绕几圈,没等几秒便松开,还来不及看效果,就被人扇了个跟倒儿。
“谁?!”
“你祖宗!”吴春花一把夺过她手上的烧火钳,“我屋外都闻着味儿,还以为谁日子不过了烧猪脑袋吃。”
她越说越气,伸手揪住叶老二的耳朵。
“原来是你这个死丫头在作妖!”
“妈,你学着叶老大越来越会埋汰人了,”叶老二捂着耳朵,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轻……轻点,疼~”
吴春花将手里的烧火钳倒个位置抽她,一不留神却让叶老二给跑了。
“臭丫头!别跑。”
不跑难道被逮着挨揍?
叶老二才不傻,她精着呢。知道外头冷,就是不跑出去在屋里头打圈似地逗着吴春花玩。
到底上了点年纪,她哪里跑得过精力正旺盛的叶老二。不仅如此,这么大个动静还把屋里头三岁的双胞胎给吵醒了。
看到亲姐姐正逗着亲妈玩,还兴奋地张大眼睛看。
“死、死丫头——”
吴春花跑不动了,坐在凳子上喘着粗气。一双眼睛却盯着叶老二,眼里头冒出来的怒火像是恨不得把她吃了。
叶老二还想作死撩扯吴春花,身后门突然大开,外头进来的寒气冻得她一激灵。
回过头,便看到满身风雪的叶知晴。
说来也是倒霉,才到家属院门口,大雪就落了下来。下得又大又急,不一会儿又是白茫茫的一片。
叶知晴站在门口抖了两下,将身上的雪花拍落在地。她被冻得直哆嗦,赶紧将湿透的鞋换掉,扒在炉子边取了好一会儿暖才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叶老二凑过去,扒拉自己刚烫的几根毛。
“姐姐姐,你看我美不美?”
她是吴春花带过来的女儿,比叶知晴小三岁,现在还在上初中。但那爱美的性子也不知道遗传的谁,比叶知晴更甚。
给她片镜子,自己都能照一天!
“什么玩意儿。”
坐在一旁的吴春花赞同点头。
叶老二:“……叶老大,你现在嘴是越来越毒了。”
叶知晴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心底更是升不起一丝的愧疚。
谁让她的头发跟个阴阳头似的,一边是正常的,一边像是被火燎过,以弯弯曲曲超不规则的形态搭在肩头。本就稀疏发黄的头发,现在更是惨不忍睹。
叶老二不信邪,拿起家里唯一一面镜子照来照去,嘴里还念叨。
“怎么可能?”
“明明挺好看的,”
“好像确实丑了点……”
吴春花瞪了她一眼。
叶老二这个臭丫头,也就叶知晴能治!
“知晴,累着了吧,”吴春花倒了半瓷缸热水,十分殷勤,“快喝点水暖暖身子。”
叶知晴捧着杯子,热水的温度传递到她的指尖,冻僵硬的手这才慢慢找回温度。她正想开口,谁知门在下一秒便开了。
壮得如同黑熊般的男人从屋外走了进来,整个空间瞬间变得逼仄起来。
叶开明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爹,”吴春花心头微跳,赶忙问了一句,“出了啥事?”
叶开明沉默,屋内光线昏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叶知晴的心提了起来。
果然,便听他叹了一口气。
“闺女……你的工作怕是不成了。”
第2章
叶知晴还没反应过来,吴春花却先叫了起来。
“咋回事?!”她瞪大双眼朝叶开明看过去,“孩他爹,啥不成了?”
叶老二的视线从镜子上拔出来,朝父女俩看过去。双胞胎啥也不知道,伸着嗦得亮晶晶的爪子,一左一右地抱住叶开明的大腿。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
叶天明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一边解释一边将身上的大衣脱了下来。
“那咋办?”
吴春花赶紧接过,放到一旁的衣架上。
“还能咋办?”叶老二也凑了过来,挨着叶知晴坐下,“叶老大要是到毕业还没找到工作,就得背着东西下乡了。”
“呸!乌鸦嘴,知晴肯定能找到工作的。”
吴春花瞪了叶老二还不解气,一巴掌拍在她大腿上,让刚刚被撩起来的火气都降下去不少。
摸摸自己被打疼的腿,叶老二委屈。
叶开明叹了口气,原本周正的脸被愁容覆盖。
“……机械厂最近人员变动,老厂长退休后上面空降了一个新厂长,这人不像老厂长那么好说话,”叶开明深吸了一口气,“闺女别急,我明天再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工作。”
叶知晴哪儿能不急。
她可不想下乡,每天苦哈哈地在地里干活。
可是……叶知晴朝叶开明看去,还是将所有的话全咽了下去。
“爸,你也别急,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就是,”叶老二吹吹额头上的刘海,臭美一把,“离叶老大毕业还有一段时间呢。”
话是这么说,可工作哪儿能真这么好找。
叶开明也明白这个理儿。
“春花,给我两块钱,”他拿起帽子戴在头上,又把大衣穿上,“我去找老陈喝两杯,晚上不用等我吃饭了。”
老陈是肉联厂的仓管,消息最灵通,叶开明准备去他那儿碰碰运气。
知道他心里难受,吴春花也没有劝,干脆利落地拿了钱递过去。
临到门口,还不忘嘱咐一句。
“今晚有雪,早点回来!”
走到屋外的叶开明模糊地应了一声,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中。
一家子乌云罩顶,偏偏双胞胎不会看脸色。
“妈妈,今天吃肉吗?”
吴春花刚进门,腿就被双胞胎给抱住了。
得亏叶开明是肉联厂的车间主任,吴春花作为妇女主任的工资也不低,才能在这个普遍缺营养的年代,将这对双胞胎被养得白白嫩嫩。
换个人早就被萌得应下来,但吴春花不一样。
她铁石心肠。
一手揪一个兔崽子的耳朵,嘴里骂骂咧咧。
“你看老娘像不像一块肉!”
夜色渐浓,屋外寒风呼啸。叶知晴洗漱完,躺在暖烘烘的炕上,却被人扒了个满怀。掀开一看,却见叶老二这货期期艾艾地蹭了过来。
“姐,我今天想跟你睡。”
叶知晴:“……”
“你放心,我里里外外都洗干净了,绝对不埋汰!”
她打死也不回去。
叶老大的房间可比她的好多了,炕也烧得热乎,吴春花还在入秋时买了一床新被子,淘汰下来的旧被子塞给她了。没有翻新的棉被,盖在身上又硬又冷。
每到冬天她就喜欢蹭叶老大的。
而叶知晴小时候没养好,落了个手脚冰凉的毛病。叶老二像个小火炉,叶知晴嘴上嫌弃,却没赶过她。
叶老二乐呵呵地往被子里钻,嘴还编排起来。
“姐,你说那什么厂长也太闲了,干什么不好偏偏卡了你的工作,也不怕遭天谴!”
叶知晴正烦心着。
听了这话登时便想给她一脚。
叶老二美滋滋地躺在炕上,见叶知晴没说话支着身子看向她。
“不过,你这运气也太差了。”
叶知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