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彻底清除其根植于文化和声望中的影响力,防止其在新的制度下“转型”为新的垄断阶层,还需要更深远、更根本的举措——比如,打破知识垄断,改革教育,调整科举内容。
到了这一刻,他才真正品到了后世那‘九年义务教育’、‘十年禁考’的深层意味。
不过是尽可能让更多人处于同一起跑线罢了。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将这些议题姑且搁置。
其中不论是哪一条,都需要他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去权衡、去论证。现在显然是没那个时间和环境让他去细细思量的。
***
【荔枝这一次的动作针对的整个门阀士族,所以即便一直是李唐皇族的铁杆支持者的关陇士族这一次也跳了反。
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关陇集团对李治打压的反扑,主要可以聚焦在‘废王立武’一事上面。】
***
武德四年
所有人的视线一瞬间聚焦到了一人身上。
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瞬间冰冷僵硬。此时的他还远非日后那个宦海沉浮的长孙丞相,当下只觉头脑一片空白。
直到——
“哈哈哈哈哈哈。”一道狂放的笑声打破了一片沉寂的大殿,李元吉眼中满是快意,“一张利嘴,本王还真当你对你主子忠心耿耿呢!我记得天幕说过这李治还是你亲妹的儿子吧!
啧啧啧,什么国舅?什么甥舅之情!原来不过是一层随时可撕破的面皮!”
长孙无忌默然,此刻回想,“禁婚令”和《姓氏录》的每一个字眼,仍旧像毒蛇一样钻入他的思维。
这些对关陇各家意味着什么呢——那是釜底抽薪!是断根绝脉!
彼时的他作为关陇集团在朝中的最高代表,这个与各家利益盘根错节的核心人物,在面对皇权要彻底斩断他们赖以生存的血脉特权根基时,他能违逆整个集团求存的意志吗?或者说,他愿意看着自身利益受损以成全那段舅甥之情吗?
理智想要辩解、想要高呼“陛下明鉴!臣绝无此心!”,但望着满眼痛心、暴怒的主公,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
【彼时正值高宗即位初,朝政大权被太宗遗命的辅政大臣、舅舅长孙无忌及其盟友褚遂良、柳奭、韩瑗、来济等把持,高宗形同傀儡。高宗渴望亲政,摆脱控制。
王皇后出身山东顶级士族太原王氏,是高宗原配皇后。其舅父柳奭是关陇集团重要成员、时任中书令。】
***
贞观年间长安太极殿
天幕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毫无征兆地劈落在太极殿死寂的空气里。
“形同傀儡、把持朝政……”
“长孙无忌、褚遂良……”
每一个词,都像带着倒刺的冰锥,狠狠扎进李世民的心口,他眼中寒光爆射,如同被激怒的猛虎。眼神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猛地、死死地钉在了下方那个他最信任的臣子、他的大舅哥——长孙无忌身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殿内所有大臣,无论是寒门新贵还是旧族转型者,无论是魏征这样的诤臣还是其他关陇出身的将领,全都屏住了呼吸,骇然地看着御座之上天子那几乎要择人而噬的眼神。
此刻就算是长孙皇后,也慢慢地阖起了眼眸。她早就无数次地劝过陛下,莫让她的兄长大权在握……
“好……好一个‘聚焦废王立武’!” 李世民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的雄狮发出震天的咆哮,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朕的雉奴,朕的太子!朕将江山托付于尔等,尔等便是如此‘辅佐’的?!”
他猛地站起身,巨大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全场,目光如电,扫过殿中所有人。
将领大臣无不面色发白,冷汗涔涔,纷纷避开了皇帝那噬人的目光,或低头,或跟着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等一同跪下。
长孙无忌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惨白。他看到李世民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痛心、暴怒和……一种被至亲之人背叛的彻骨寒意!
他想说“陛下,天幕离间!”,想说“臣忠心可鉴!”,但面对皇帝那双洞穿一切的眼睛,想到天幕之前揭示种种无不中的的“神异”,任何苍白的辩解都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深深地将头埋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魏征看着这剑拔弩张、君臣对立的惨烈一幕,心中焦急万分。他深知此刻任何为长孙无忌或关陇集团的辩解都可能引火烧身,但更明白若任由皇帝盛怒之下做出决断,后果不堪设想。他深吸一口气,顶着那恐怖的压力,毅然出列,声音洪亮而恳切:
“请陛下且息雷霆之怒!” 他重重一揖,“天幕所示,乃未来之景,非今日之实!长孙司空此刻忠心,日月可鉴!关陇诸公,亦多忠贞为国!未来之变,或因势导利,或因情势所迫,未必出于本心!陛下当以史为鉴,未雨绸缪,化解其因,而非责罚其未发之罪!若因未来之影,而疑今日之臣,则朝堂离心,国本动摇,实非社稷之福!”
魏征的谏言,如同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李世民部分失控的怒火。他胸膛剧烈起伏,看着下方伏地不起的长孙无忌,看着那些战战兢兢的关陇臣子,又看向一脸忧急的魏征。天幕带来的未来阴影与现实的忠诚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缓缓坐回御座,闭上了眼睛,久久不语。殿中死寂一片,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自主运转。
未来的风暴,已提前在贞观的朝堂上,投下了最浓重的、充满血腥味的阴影。
第90章 唐宗 【高宗想要废王立武,核心目……
【高宗想要废王立武, 核心目的是打击关陇集团,夺回皇权。立武则天这个非关陇、非传统高门的女子为后,更是对旧贵族势力的直接挑战。
他一开始还是想要拉拢长孙无忌来为自己站台的, 不过可惜, 即便亲临长孙无忌府邸赏赐示好, 长孙无忌也仍旧是沉默抵制。
褚遂良更是以辞官为威胁死谏。
二人强调王后无罪, 武氏经事先帝, 有违伦常!】
***
短短几百字,其中的信息量却差一点撑爆了唐初及其之前朝代所有人的cpu。
*
武德四年
最后这九个字——“武氏经事先帝, 有违伦常!”——如同九道灭世神雷,带着毁天灭地的威能,精准无比地劈在了太极殿中李世民的天灵盖上!
时间, 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所有嘈杂的议论、倒吸的冷气、惊疑的低呼, 都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殿内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真空般的死寂。连呼吸声都似乎消失了, 只有无数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几乎要破膛而出!
无数道目光,或惊骇、或恐惧、或难以置信、或带着一丝隐秘的探究, 如同无形的箭矢, 齐刷刷地射向他。
“经……事先帝?”
李世民那双曾洞穿万里山河、睥睨天下的眼眸,此刻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暴怒、以及一种被最隐秘的禁忌被当众撕开的、难以言喻的耻辱和滔天杀意!
就在这片因极度震惊、恐惧和帝王的滔天怒火而凝固的死寂中, 一个极其突兀、充满了幸灾乐祸、甚至可以说是狂喜的声音,如同破锣般在殿内某个角落猛然炸响:[1]
“哈哈哈哈哈!精彩!太精彩了!二哥!我的好二哥!你听听!你听听天幕说的什么?!‘武氏经事先帝’!哈哈哈哈!你的好儿子, 未来的大唐天子!他要立的皇后, 是你用过的侍儿啊!哈哈哈哈!”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这石破天惊的狂笑吸引过去。
只见齐王李元吉,此刻正歪坐在自己的席位上, 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御座上气得发抖的李世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飙了出来,那张原本还算俊朗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扭曲的、毫不掩饰的恶意和狂喜!
他完全无视了这狂笑可能带来的灭顶之灾,沉浸在一种报复得逞的巨大快感中。自从玄武门之变后,他被李世民压得死死的,心中积郁了无尽的怨恨和恐惧。如今,天幕竟然爆出了如此惊天动地的皇家丑闻!这比任何战场上的失败都更能打击他这位“英明神武”的二哥!这简直是老天开眼,赐予他李元吉最大的乐子!
“父子同槽!父子同槽啊二哥!哈哈哈哈!” 李元吉笑得几乎喘不上气,话语恶毒到了极点,“雉奴这小子,真是孝顺!太孝顺了!知道心疼他爹,连他爹用过的女人都舍不得丢,还要立为皇后供起来!哈哈哈哈!这份孝心,感天动地!感天动地啊!”
他每说一句,李世民的脸色就铁青一分,眼中的杀意就浓烈一分。殿内群臣无不骇然变色,连李渊都惊得忘了说话,难以置信地看着状若疯癫的四子。这……这是活腻了?
*
贞观年间
尽管同样被这小犊子的操作气的天灵盖翻转,但他手边的小崽子却连路都还没走利索,连屁股都不好打。
更何况,此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
“褚遂良……” 李世民的声音冰冷刺骨,听不出喜怒,却比雷霆咆哮更令人胆寒,“倒是朕小瞧了你的胆魄!辞官威胁?死谏?好大的威风!好大的煞气!你这是在胁迫你的君王吗?!” 最后一句陡然拔高,如同重锤砸在褚遂良心上。
褚遂良浑身一颤,刚被扶起来的身体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涕泪横流:“陛下!臣……臣万死!臣……臣未来昏聩……罪该万死!臣绝无胁迫陛下之心!臣……臣……”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和后怕让他几乎崩溃。天幕将他未来最激烈的反抗姿态提前曝光,这无异于将他架在火上烤!
魏征此刻也是眉头紧锁,看着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眼神复杂。维护自身集团利益,或许情有可原,但以辞官、死谏相逼,这已然触碰了人臣的底线!这是对皇权的直接挑战和胁迫!即便是他魏征,敢于死谏,也从未想过以“辞官”作为威胁的手段!这性质,已经变了!
李世民看着两人狼狈惊恐的模样,又扫了一眼殿中其他噤若寒蝉的关陇出身大臣,心中怒火翻腾,但他强行压下。现在不是彻底清算的时候。天幕还在继续,他需要更完整的信息。
他闭了闭眼,将心头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杀意暂时封存,只留下一句冰冷刺骨的警告:“尔等之罪,暂且记下。待天幕毕,朕再与尔等……细细清算!”
他的眼光重新转向天幕,那眼神已从最初的震怒,转变为一种极度冷静、甚至带着审视和郑重的锐利:
他从不以为自己会择一庸人继承遗志,雉奴能被选为太子,必有其过人之处。未来的李治,既然能想出《姓氏录》、禁婚令这等釜底抽薪之策,能顶着关陇集团如此巨大的压力坚持废王立武,就绝不会是被什么虚无缥缈的“爱情”冲昏头脑的蠢货!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武氏身上,具备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价值!
武家?武士彟已死,其家族在关陇集团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那么……这价值,就只可能源于武氏本人!
“帮他实现亲政的价值……” 李世民心中默念,眼神愈发深邃。一个女子,如何能帮助皇帝从权臣手中夺回权柄?她凭的是什么?仅仅是美貌?还是……某种他尚未洞悉的、惊人的权谋心智和政治能量?他开始以全新的、极度重视的目光,重新“打量”起天幕中那个尚未真正登场的未来武后。
***
【面对关陇文官集团的集体反对,高宗秘密询问握有军权、且同样为辅政大臣的元老重臣李勣。
比起坚决反对的长孙、褚遂良二人,勣的回答是:“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
一句话巧妙地将国家政治事件定性为皇帝“家事”,削弱了大臣干预的合法性。同时给高宗带去了军方的支持。
给了高宗打破僵局的信心和理由。
此时被武则天拉拢的李义府、许敬宗等受关陇集团排挤的中下层官员或寒门士人,敏锐抓住机会,在朝堂上公开支持废王立武,成为高宗的急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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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勣……李勣!” 李世民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总算还是挑了个不错的辅政大臣。
李义府、许敬宗……李世民咀嚼着这两个名字,眉头微蹙。这等擅于政治投机的人物,让他不禁想起武帝时期猖獗一时的——酷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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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两股势力的支持,永徽六年(655年)十月:高宗不顾长孙无忌等人的激烈反对,正式下诏:
废王皇后、萧淑妃为庶人。
立武则天为皇后。
褚遂良被远贬至爱州(今越南清化),不久忧愤而死。
韩瑗、来济被贬至边远之地。
柳奭被牵连罢相、贬官,后被杀。
长孙无忌失势但暂时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