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年,与其说是化缘,不如说是一次社会底层的深度调研。
朱重八亲眼目睹了地方官吏如何横征暴敛、欺压百姓;蒙元贵族如何骄奢淫逸、草菅人命;豪强地主如何兼并土地、为富不仁。
元朝那套腐败、低效、残暴的官僚系统,在他年轻的心灵里,种下了极度不信任甚至憎恶的种子。】
画面中闪过官吏催税时的凶恶嘴脸,贵族纵马踏伤平民后的不屑一顾,地主逼租导致家破人亡的惨剧……这些景象,与朱重八自身遭受的苦难交织在一起。
——这一回,面露不忿的皇帝,就只有包括朱元璋在内的、寥寥可数的几人了。
【之后,他带领的集团成员本身出现的变化,应该是给了他最后一击。】
【朱元璋的团队大部分出身贫寒,本身更是为了反抗元朝统治者的压迫最后选择的起义。
可惜……在他们自己转变为拥有权力的统治阶级的那一刻,他们就变成了自己昔日憎恨的、推翻的那群人中的一员。】
【龙凤十年朱元璋就曾当面向徐达、常遇春等人说过:“尔等从我起身,艰难成此功勋,匪朝夕所致。比闻尔等所蓄家僮,乃有恃势骄恣,逾越礼法,小人无忌,不早惩治之,或生衅隙,宁不为其所累。”
洪武三年:“时武臣恃功骄恣,得罪者渐众。”
洪武四年:“时诸勋臣所赐公田庄佃,多倚势冒法,凌暴乡里,而诸勋臣亦不禁戢。”】
【到洪武六年,他甚至不得不立法加以遏制,专门用以申诫公侯。
到了这一地步,足见形势究竟到了多么严峻的地步。】
【可就算这样,形势也还是没能好转多少:
蓝玉,养了几千个庄奴和干儿子,这帮人仗着他的势力到处横行霸道、欺压百姓。蓝玉还强占了东昌百姓的田地,当地百姓向御史告状,御史依法传讯蓝玉,却被他一顿乱棍打跑了。他还让家人私自购买一万多引云南盐引,倚杖权势兑换支取,侵吞百姓财产,破坏盐业法规。
郭英私养了一百五十多个家奴,还擅自杀害了五名男女。
周德兴营第宅逾制。
朱亮祖镇岭南,行事独断,搜刮民脂民膏极其贪婪!
……】
【这些昔日并肩作战的兄弟、寄予厚望的养子,在掌握权力后迅速蜕变成新的特权阶层,比起元朝旧吏都完全不落下风!】
【说实在的,就这么一波波的,换谁都得道心破碎啊→_→。】
***
汉文帝时期
刘恒眼中闪过一丝恍悟:“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
三国蜀汉
诸葛亮缓缓开口:“洪武皇帝,诚乃不世出之雄主。其出身寒微而能廓清寰宇,再造华夏,此等伟业,亮亦深为敬佩。”
“然其治国之术,尤其是这‘亲贤远佞’之道,似乎……走入歧途了。
视文武百官为潜在奸佞,乃至屠戮功臣,废黜宰相。此举,看似杜绝了权臣欺主的可能,却也将良田一并焚尽了啊!
驭下之道,在于公正与制度,而非源于帝王一己之猜疑。”
第128章 明祖 【所以在起义过程中……
【所以在起义过程中, 他一方面需要依靠文人士大夫和降官来管理地盘,另一方面又时刻警惕这些“读书人”或“旧官吏”的狡诈、背叛和结党营私。
他亲眼见过太多阵营的转换、阴谋的算计,对下属的忠诚始终抱有怀疑。】
【建立明朝后, 尽管他任用刘基、宋濂等儒士, 但也时刻防范着文人集团形成势力。
他选择铲除丞相胡惟庸, 固然有权力的考量, 也夹杂着对代表文官系统最高代表可能架空皇权的深深恐惧。
而“空印案”、“郭桓案”等大规模清洗财政系统的案件, 更是将他对于官僚们通过账目、文书欺上瞒下的不信任感暴露无遗。】
【在他看来,这些饱读诗书、谙熟律法的官员, 最善于钻营法度空隙,阳奉阴违。
因此,他宁愿采取最直接、最残酷的手段, 用鲜血和恐怖来震慑, 试图从根本上杜绝官僚系统的任何不忠和舞弊行为。
他赋予锦衣卫特权, 鼓励百姓告奸, 低薪养官——他认为高薪亦无法杜绝贪欲,反而会使其更有资本营私。
乃至于事必躬亲, 都是这种极度不信任感的外化表现。】
***
汉武帝时期
主父偃他冷眼旁观天幕, 心下暗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此乃常情。
然如明祖这般, 非仅藏烹功狗,更视天下官吏皆为潜在之贼寇, 以霹雳手段行普遍之震慑, 虽能收效于一时,其如人心何?其如国脉何?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千古至理。”
***
【然而,朱元璋这套基于自身创伤体验而构建的、试图将官僚系统完全工具化、置于绝对掌控之下的统治模式,不可避免地引发了士大夫阶层的剧烈反弹。
——这群早在宋、元二朝养大了野心,
自诩为“治国平天下”主体的文人,如何能忍受被君主视若仆隶、甚至潜在盗寇的屈辱?】
天幕上,浮现出洪武年间几位官员的奏疏片段,字里行间充满了压抑的愤懑与抗争。
紧接着,画面转为阴暗的诏狱景象,缇骑四出,人心惶惶。
【对于朱元璋的低薪养官、严刑峻法,以及锦衣卫的伺察纠劾,士大夫们从最初的惊惧,逐渐转变为公开的或隐晦的抵制与批判。
在他们看来,这绝非励精图治,而是赤裸裸的暴政,是君主对“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一传统理想的彻底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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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帝时期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不等群臣对这八个字所代表的愿景产生期待,上首就有一道声音幽幽传来,
“还背叛?!”
一时噤若寒蝉。
*
宋神宗时期
司马光看到天幕揭示的明朝士大夫境遇,他停下笔,面色沉重地对身旁的范祖禹说道:“范公,可知孟子有言?”
他缓缓吟诵,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此乃至理名言。
为君者若不能以礼待臣,徒恃严刑峻法以慑之,则君臣之义绝,上下离心,国本动摇矣。明祖此举,实乃取乱之道。”
范祖禹深以为然:“相公所言极是。士大夫者,非仅为君王效命之工具,实乃天下之栋梁,王朝之元气。摧折过甚,元气大伤,国运岂能长久?”
***
【这种对抗在洪武朝中后期愈发明显。尽管高压之下,直言极谏者往往身首异处,但仍不乏硬骨之士。】
天幕列出史料:
——洪武九年,平遥训导叶伯巨应诏上书,直言“分封太侈、用刑太繁、求治太速”,其中痛陈“用刑太繁”时指出:
“窃见数年以来,诛杀亦可谓不细矣,而犯者相踵。良由激劝不明、善恶无别,议贤议能之法既废,人不自励,而为善者怠也……古之为士者,以登仕为荣,以罢职为耻。
今之为士者,以溷迹无闻为福,以受玷不录为幸,以屯田工役为必获之罪,以鞭笞捶楚为寻常之辱。其始也,朝廷取天下之士,网罗捃摭,务无余逸,有司敦迫上道,如捕重囚。比到京师,而除官多以貌选,所学或非其所用,洎所用或非其所学。乎居官,一有差跌,苟免诛戮,则必在屯田工役之科。率是为常,不少顾惜。”
此疏触及朱元璋敏感神经,叶伯巨最终被囚死狱中。
——洪武年间,御史王朴性耿直,数次与朱元璋争是非不屈,朱元璋怒命戮之,及至刑场召还,问:“汝其改乎?”
王朴对曰:“陛下不以臣为不肖,擢官御史,奈何摧辱至此!使臣无罪,安得戮之?有罪,又安用生之?臣今日愿速死耳。”
朱元璋大怒,促行刑。
王朴路过史馆,大呼:“学士刘三吾志之:某年月日,皇帝杀无罪御史朴也!”终被戮。
【这些抗争,虽以悲剧收场,却清晰地表明了士大夫阶层对于自身地位和尊严的坚决维护。他们无法接受从一个潜在的“治国者”沦落为随时可被践踏的“蝼蚁”。】
***
南宋时期
思想家陈亮拍案而起,怒形于色,他对弟子们慷慨陈词:“士大夫,国之元气也!元气消亡,国亦随之!夫国之兴衰,系于士气之振靡。
明太祖以峻法驭下,视士如草芥,挫辱太过,此乃自毁长城,戕害国之元气!纵使能收权于一时,然士心离散,谁复为国之忠臣,民之父母?
无浩然之士气,何来巍巍之王朝?其国祚虽长,根基已伤,隐患早种矣!”
***
【因此,明朝从立国之初就埋下了君臣对立的政治基因,后世也没有出现能将之调停的君主,这个问题到最后也逐渐成长为明朝一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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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洪武年间
朱元璋眉头深深皱起,后果竟这般严重吗……可要他就这样放手不管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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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清初
顾炎武沉痛总结:“洪武皇帝惩元季纵弛,一切用重典驭下,士大夫始则惊,继则怨,终则巧为规避,或激而结党相争。
盖人主以猜疑待士,士亦以诈伪应君。上下相蒙,离心离德,及至边事急迫,内帑空虚,而朝堂犹以门户相攻伐,焉得不亡?
此虽非洪武一人之过,然其立制之苛严,开国时已伏末世之弊根矣。”
***
【明朝君臣对立的问题容后再讲。
我们还是把问题聚焦在因朱元璋对官僚体系的不信任引爆洪武四大案后,对官僚、勋贵体系进行的一系列除权、拔根行动。】
【说实话,作为屁民,仅针对他对贪官祸吏们施加的一切酷刑,我不仅不觉得残忍,想要拍手叫好、甚至希望咱家也一并学习学习老朱家的优良传统→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