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里蕴有藏的极深的羡慕和忧虑:武帝能够拓土,而他大宋想要收回燕云十六州已需仔细谋划……不知他的赎买之策,后世可曾起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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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武功绝强,文治也不弱下风。
推恩令、独尊儒术、甚至建下两千年封建帝制模版!
千古一帝,不外如是!】
*
元
虽然早在天幕言汉武为千古一帝时,张养浩心中就明白了后世态度,但在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长长、长长的叹了口气。
哪怕明知天幕后人不可能回答他的问题,他还是忍不住一条条驳斥:
“汉武以万乘之尊,惑于妖妄,为求仙修建柏梁、甘泉,更是割生民之膏血,奉无益之嗜欲![2]
文帝之世,贯朽粟陈;武帝之末,县官大空。一俭一奢,得失较然。[3]
轮台之诏更甚,及其觉悟,而祸机已深,虽悔何追?”
他心下滞闷茫然,原来哪怕到了后世,百姓的痛苦也一样会被帝王伟业所遮盖而不被人放在眼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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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一次,天幕像是听见了他的难过。
【当然,这只是我们后世人的观点。汉武从来就不是黑或白,他是介于两者之间的那一抹模糊又复杂的灰。
因为我们并非生活在他治下,吃不到他给的苦头不说,他打出来的民族自信还是泽被至今的政。治红利。
——那个风雨飘摇、任人宰割的近代史还在眼前,而到今天我们仍在往世界第一的位置上攀登。
只有自身掌握足够强大的武力,才能不惧外界的风雨飘摇,否则再璀璨的盛世,到兵临城下之际,也只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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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赵匡胤面色渐沉,哪怕明知天幕说的不是他大宋,却仍有影射之感。
强大的武力呵。
但解除大将兵权势在必行!他的眼神坚定,唯愿上天垂怜,予我足够时间安置大宋……
*
明
“还在往世界第一的位置上攀登?!”朱棣眼睛陡然圆睁,“如今大明亦是万国来朝,倒未曾看出哪个有此潜质,不知是何地界,竟能在短短时日内崛起一个如此强大的对手!”
朱标面色亦是凝重:“竟是个大争之世!”
朱元璋注意到的地方和两儿子不同:风雨飘摇、任人宰割!就是昔日元蛮子仍在,他汉室都没沦落到这种境地!
之后的对手,这么强?!
他不由面露遗憾:他是不可能遇上那个对手了,否则也定要让他领教一番他的手段!时不我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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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懦弱者祈求,但我们只愿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所以放眼几千年历史,再没有一个时间段的民间比我们更渴求武力了。
所以汉武帝的穷兵黩武,在我们眼里也就不称其为过错。
因为人是极喜欢慷他人之慨的,尤其在这个娱乐至上的年代,我们大肆鼓吹他的功绩;传播他的逸事……同时,几乎有志一同地忽略了那时过的水深火热的百姓,这不对。】
这句话安禾说的很认真,张养浩听的也很认真。
武帝治下,原本满脸麻木,强忍腹中饥饿,一动不动蜷缩着以期能节约体力,供给明日赶路的某一流民听到这里也挣扎着撑开了眼皮。
【百姓的痛苦应当被重视,而武帝,他也应该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可惜……
他的命实在太好,活着的时候当了几十年万万人之上的帝王,哪怕晚年发猪瘟,被瘟死的也是其他人,他自己好的不得了。
死了以后坟头倒是被盗成了筛子,从古至今骂他的精彩语录也是层出不穷,但他死了啥也看不到啊!】
安禾说到这里的时候简直痛心疾首,为了彰显她的遗憾,就算明知汉武帝本人看不到,她还是专门花了大把时间去各种平台上把骂他的精华语录整理了整整两大张
——是真的精华!就两页的位置,一旦出现更精彩的,就代表原先有一句将被剔除出局。
让哪怕是多一个人看见,也是好的。
谁知世界上还会发生天幕这种黑天鹅事件,让她这两张精心挑选的大宝贝,真的舞到了正主面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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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
一直以来情绪内敛的卫青这时脸都黑了个彻底:什么叫老而不死是为贼!什么叫国贼!写这些话的人是不是都忘了,陛下乃天下之主!取何物能称之为窃!
他都是这般反应了,大殿内的文武百官反应之剧烈更是他的十倍、百倍!
一时间各种斥骂声不绝于耳。
就算是一向以直谏闻名的汲黯,这一刻也在破口大骂,贼之一字,欺人太甚!
岂不知主辱臣死乎!
但,最该恼怒的人此刻却是一言不发。
跟着大臣们一同大骂天幕的韩嫣悄然挪动自己的身位,试图以余光看一眼陛下是什么态度。
他运气极好,调换了一次就观到了上方景象——不同于想象中的面沉如水,他的表情极为平静。
根据他近身多年的经验,这并非帝心难测,他是真的很平静。
韩嫣:?
这就是帝王的心胸吗!?
刘彻没有注意下头的小动作,或者说是他注意到了也懒怠去搭理。
他看着上面一句句辛辣、激烈至极的言语,想起天幕提及的,他的功绩和过错。
眼神平静地直视天幕
──知我罪我,惟其春秋![6]
第23章 过渡 * 不仅……
*
不仅仅是汉武一朝反应剧烈, 其中一些言语之辛辣凌厉,让其他原本还在看热闹的皇帝眼皮都忍不住跳了跳。
自觉干的还行的皇帝还好说,某几个自己都知道自己干的是一坨, 偏偏极好面子的心里就不由拉响了警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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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构舔了舔有些干燥的上嘴唇,不由看向一旁的康履:“大官……”
康履轻笑:“官家身为鸿鹄,何必在意啾啾鸟鸣?”
一旁的秦桧适时补上一句:“他们将汉武捧为千古一帝,却仍纠结于其为大业作出的取舍,连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都看不通透的愚民,官家只作伶人戏言耳。”
被两人温言一劝, 赵构方才升出的些许悔意和慌张才消散了去, 他吁声道:“二位之于朕,实乃昭烈之诸葛、太宗之长孙啊!”
二人自是连连自谦。
被喂下定心丸的赵构自然也没看见,他的“诸葛、长孙”不经意间对上的那一眼。
如果官家这一刻放弃对付岳飞,他俩会是个怎么样的下场, 秦、康二人心知肚明。所以他们势必要裹着官家、裹着大宋,一条道走到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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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也是勃然大怒:“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1];后世小儿不知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乎?!竟以如此谑语待前朝之君, 简直毫无伦理纲常!他们的皇帝不怕日后祸临己身吗!”
可惜安禾的耳朵也就在张养浩那一瞬灵光了一下, 其他人可没有这个运气。
她顺顺当当地继续讲了下去
【这里的每一个字, 都是历史对帝王过错的审判, 若说遗憾, 只是来的迟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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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迟, 不迟……”皎皎星空下的那一流民, 不知不觉间眼眶早已被她以为早已流干了的泪水充斥, 视线变得模糊,但她已经没有力气把它抹去了。
只能竭力眨巴眼皮,将它从眼眶里挤出, 贪婪地再看了几遍天上那块散发着柔和光芒,却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幕布。
听说啊,那皇帝老爷是比县长还要大的大的多的官,连耕地的锄头都是金子做的!一根汗毛都比他们这些贱民贵重多了……
在今日之前,她怎么也没想到,好久好久以后,居然会有那么一群娃儿,愿意为他们去骂皇帝老爷哩!
她不识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只知道心里像烤火一样,暖呼呼的,这是她冬天最舒坦的时候了。
她看啊看,似乎想把天幕上面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
可惜她之前缩着攒下的气力似乎用完了,睡、睡一会吧。
半梦半醒间,她恍惚跌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后世孩子们的天地。不知是哪个心善的娃娃,竟塞给她一碗堆得冒尖的大米饭!
那米粒莹白如雪,颗颗饱满,是她从未见过的精细。吃上一口,还是甜的哩!以后的日子可真好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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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
嬴政眉头一蹙:帝王尊位,在世间万万人之上!可谏可评,但审判二字绝不该落在头上!此乃凌驾之语!
哪怕更迭万世,每任帝王都不该允人对自己、对前皇有如此作为才对。否则对其本身地位也是一种伤害。
除非……后世已无皇帝!
嬴政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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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漠视底层百姓痛苦的,岂独汉武帝一人?此乃历代封建帝王——注意,是历代——皆然。